“看來當日馮亭唆使嚴世平來殺我,你幾人也是知情了?”張潛並不因他言語之中流露出來的殺機而動怒。
步步緊逼,愈來愈近。
先前心中明瞭幾人來路之時,觀其性情便有所猜測,自以爲是、目中無人,於那馮亭許世純屬一路貨色,後來有道出關鍵幾人的名字,予以試探,幾人反應也說明了一切,此番話只是與幾人講明自己的意圖,便是因爲當日之事,我今日來要取你幾人性命,而並非詢問,更不會容情。
澹臺靖也是經歷過生死之人,自知如此關頭不易分心,對他所問自不理會,凝神靜氣,氣海之中形如汪洋一般元精已經掀起了浪潮。
他心中雖是略感欣喜,這張潛會突然出現眼前,然而卻並不輕敵,腳下微移與之拉開距離,先前早已見識過此人近身格殺之術可謂凌厲至極,自不敢怠慢分毫。
至於身旁同伴,如今卻是無暇顧及。
他身旁兩名修士,論實力也是不弱,與當日許世可相提並論,但論戰鬥經驗,卻不如這澹臺靖。
聽張潛如此詢問,似尋仇、問責一般的語氣,兩人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危險,而是可笑。
經這兩月,此人底細早已被他幾人查清,區區焰獄峰的一個外門子弟,機緣巧合之下爬上了內門之位,便真以爲自己無法無天了?你在自家門中作威作福便罷了,在我天祿峰面前也敢如此囂張,實在不知死活。何況如今在這與世隔絕的地下洞窟之中,命如草芥之地,如此舉動更是存心求死。
“我等自然知情,想不到你小子如此命大,竟然沒死。”一人笑道。
“不過今日可沒這等好運了,正在滿世界尋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看那青槐老狗還能不能救得了你。”另外一人聲色俱厲的說道。
這人便是先前貿然動手被張潛一招破去法術的修士,雖是知道張潛恐怕難以對付,可如今以衆欺寡,更有澹臺靖壓軸,心頭卻無絲毫恐懼,幾乎斷定了今日局面之下,張潛必然在劫難逃,自然未將其放入眼中,言語上之上也略顯張揚。
澹臺靖微微皺眉,有些惱意,生死廝殺之間還如此聒噪,實在有些愚蠢。
可也未多言,如今這種局勢,的確可以說是十拿九穩,卻並非輕敵,而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
然而就在此時,他神識之中,張潛存在的痕跡一瞬間淡化,就像墨暈在水裡散開,變得難以捉摸。
他心中陡然警覺,陰冷的目光朝着黑暗之中望去,幾丈之外,張潛那本已逐漸清晰的身影一瞬間失去了焦距,在視野中模糊。
先前張潛並未刻意的隱藏氣息,澹臺靖能夠清晰的感知他的境界、位置,乃至於身上氣息的細微變化,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瞭然於心,因此纔有如此信心,只要他一動手,自己便能在第一時間察覺,給與雷霆萬鈞的反擊,他恐怕連自己兩位師弟都傷不到,更何談對自己造成威脅,然而就是這個清晰可見、觸手可及的人影竟然在一瞬間從他六識之中模糊,心中感應不到、視線捕捉不到、聽不見聲音、聞不見味道、遙不可及,危險的感覺涌上心頭。
他身上金光乍現,似穿上了天神的戰衣,腳下輕輕一動,整個人便化作一道殘影沿着堅冰覆蓋的河岸飛逝而去。
整個人在黑暗之中拉出了一道耀眼的金色之光,異常的絢爛。
他身旁兩名修士頓時一驚,只是瞬息之間,便見澹臺靖已在幾丈開外,尚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下意識的請動丁甲神將之力護住身前咫尺之地,同時神識瘋狂蔓延,如午後的陽光一般,極力要將眼前的黑暗照亮,然而不等分清,身前那流金瀉地一般的光幕支離破碎,兩人面露驚駭,有些難以置信,而後便見一個略顯消瘦的手掌從破碎的金光中探出,異常的蒼白,又受黑暗浸染,便有幾分徹骨的涼意,尤其是那如鉤鐮、利刃一般的指甲,更如地府之中的惡鬼。
兩人嚇得連連後退,一面施法想要抵抗,可哪能快的過那索命的利爪。
跌跌撞撞的退出四五步,便覺得胸口一陣劇痛,那恐怖的指甲刺入血肉之中,便似插進爛泥之中,毫無阻礙,便是胸前肋骨,被那指甲輕輕一劃,也輕易斷裂。
“啊。”兩人受傷發出淒厲的哀嚎,同時雙手湛起金光,朝着胸前的手腕扼去。
巨大的壓力自金光凝聚的手掌間涌起,將那利爪去勢阻撓三分,然而隨着手掌間力量的不斷增強,兩人神色也逾漸驚駭,兩人如今之力,便是攥住一塊精鋼,也能似爛泥一般揉捏,然而這手腕在金色巨掌之中幾乎如女子皓腕一般柔弱,可使勁渾身解數也難以撼動分毫,那鋒利的指甲仍在一寸寸的朝着心頭剜去。
“你敢傷我天祿峰弟子性命!”
澹臺靖先前驟然警覺,迅速變換位置,避開了鋒芒。
等他定住身形之後,便見張潛雙手已經插進自己同伴二人胸口,鮮血如注,恐怕已是強弩之末。
他也未曾料到,不過剎那之間,張潛便已危及兩人性命,猛地一聲大喝,猶如平地驚雷一般,想要喚起張潛心頭的恐懼,而後雙手交合,捏出一道印訣,便見當空黑暗之中一縷光明驟然化開,而後洞窟之中似炸響了一道驚雷,震得河上堅冰都發出了龜裂之聲,一個渾身覆金玉之甲的神將從那光明中墜落,好似從九天之上投擲下來,雙腳觸及地面的瞬間,兇猛的巨力瞬間貫徹地面,整個洞窟都搖晃了一下,石筍斷裂,冰河破損,滔滔綠水倒卷而起。
隨着他話音一落,那金甲神將一步踏前,巨大的手掌貫穿虛空猛然覆下。
“我倒以爲天祿峰上下都是這般廢物,卻還有值得一戰之人。”張潛猛然回頭,高冠散落,半丈長的頭髮陡然倒卷散開,當空亂舞。
便似狂風入林,整個洞窟之中都是沙沙之聲。
好象有數以萬計的利刃,在切割着虛空,金甲神將巨大的手印落入其中,那沙沙之聲陡然變化,變得更加尖銳,好似刀鋒在硬物上摩擦。
金色的流光如同細沙,伴隨着斷裂的髮絲,不停的從空中墜落。
與此同時,一陣淒厲的慘嚎從那兩名修士口中爆發出來,張潛一面以髮絲敵住金甲神將,同時雙手擰轉,將扼住自己雙腕的金色巨手震成碎片,猶如鉤鐮的指甲在兩人胸中一通破壞,將心肺都絞成了一團爛肉,元精雲布之境的修士,生機強大,受如此重創,必然也只有一死。
不過短時間內卻不至於斷氣,瘋狂的掙扎着,活像兩個被釘在牆上的老鼠,鮮血將道袍都染成了醬色,看起來異常的恐怖。
張潛也無折磨人的癖好,雙手一分,便將兩人整個胸膛都撕裂了,手從脖頸下劃出,鮮血狂撒,頓時氣絕。
“好個心狠手辣之人,今天你便與我師弟二人陪葬吧!”
澹臺靖想要從張潛手下救下兩人,卻未得逞,甚至可以說未能起到一絲作用,轉瞬間便見兩人被那恐怖的利爪將胸膛撕裂,斷送性命,心頭也生出一陣難以抑制的恐懼,若是尋常人,見如此恐怖之景,恐怕會駭的魂飛魄散,然而他卻有過如此生死經歷,心頭那絲恐懼反而激起了他心中強烈的殺意,揚手一揮,一個半人來高的黑色重物陡然砸出,也不知從何處而來,像是憑空而生一般,看他手上有個戒子微光一閃而逝,應該便是儲物戒之類的事物。
那黑色重物,便是澹臺靖尚未煉製成功的九宮金塔。
此物費去他畢生積蓄,熔鍊了域外星辰鐵、白金、玄鐵、深海沉銀……等數十種珍貴金屬,如今才煉成一個粗胚,可謂是他心血凝聚而成。
他本不打算冒此風險,畢竟未能煉成,還有不少瑕疵,容易損毀,可張潛須臾間殺死兩人之舉,已讓他不敢小覷。
便是自己,也未必能做的如他這般乾淨果斷,雖然發生如此慘劇,絕大部分原因是那兩人大意所致,但如此實力也值得他全力以赴。
若還有輕敵之心,恐怕那兩人就是自己的前車之鑑,他當即不再遲疑,將這九宮金塔祭了起來。
那金甲天神被張潛先前以髮絲震退,掌心都被絞的支離破碎,卻沒有一滴鮮血落下,似被風化的城牆的一般,雖是破敗,卻依舊有種難以摧毀的感覺。
那九宮金塔飛擲而去,落入金甲天神手中,被他隻手託着,原本尚有幾分虛幻的身軀開始逐漸凝實,五官也漸漸清晰起來。
一張威嚴隆重、猶如鎏金的面孔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