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微微一怔,未料到張潛陷入這中處境之中還有反客爲主的勇氣。
他身上戰甲已被卸下,紫府也被封閉,按理說已無強硬資本,爲何言語之間仍是一副底氣十足的模樣,他雙眼微闔,想看透他心中依仗,隨即便明白了什麼,嘴角不由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不帶他開口,張潛卻以雷霆萬鈞之勢動了,只聽得庭院之中咔嚓一聲,腳下整塊地磚連着禁制陣法一通被碾成粉碎,張潛腳掌擰轉,身形驟然消逝,下一刻便已出現在那老謀士身前咫尺之地,拂手擊去,五指自空氣中劃過,帶起一道道洶涌的湍流,彷彿整個空間都在他揮手之間扭曲了。
這拂手一擊間雖不挾帶任何天地之威,但力量兇猛到了極點,這老謀士若被擊中,神魂必受重創。
尤其是如今他這尊化身已快修成,乃是實質存在,挨這一擊,必會毀滅。
百年苦心毀於一旦,這種損失實在令人無法想像。
這老謀士根本沒有料到張潛這般情況之下竟然還有如此兇悍手段,正俯身退去,根本沒反映過來,眼見指尖便要將他掃中,忽然一個青銅酒殤橫飛而來,快如閃電一般,正好阻攔於中間,只聽都‘鐺’的一聲巨響,猶如洪鐘大呂,張潛指尖微麻,彷彿剛纔手指擊中的不是一個青銅酒殤,而是一個巨大的鐘鼎,那種沉重萬鈞的感覺,竟讓他攻勢爲之停滯。張潛拂袖一捲,將那銅觴攝入手中。五指微微用力,那銅觴便成了一灘爛泥,顯然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酒殤而已。
張潛猛然側身,眼角餘光同時逼視兩人。
心頭浮起一絲慎重。
先前一擊,他全部依仗無漏靈體那強大的爆發力,沒有任何元氣波動,神識自然不可能先有察覺,而兩者又近在咫尺。只需一拂手便能重傷老謀士,整個過程也不會超過一眨眼的世間,可燕王竟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如此出乎意料的情況之下,用酒殤化解了他這兇狠的一擊,燕王動手的動作他雖然沒有看到,但他神識沒有感覺到任何元氣波動。而且從這酒殤砸來的軌跡也可以斷定,並非御物之法,而是人用手擲出來的,如此大的力量,燕王這具化身的力氣實在有些恐怖。
張潛微微皺眉,刺殺被人阻撓。如今受兩人夾攻,已經喪失了他原本擁有的最大優勢,便是有備打無備,出奇制勝。
老謀士被張潛手指掃中銅觴發出的巨大聲響所震驚,一種強烈的危險之意涌上心頭。頭也不會,向前飄出幾丈。直至門邊,這才豁然轉過身來,便見之前死氣沉沉的張潛如今像是一柄出竅的戰刀,殺氣崢嶸、鋒芒畢露,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狐疑,難以置信張潛竟還有先前那般本事,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那種強烈的危機感卻讓他十分清楚,若非什麼東西從中阻攔了一下,如今自己恐怕已經糟了暗算,眼眸之中升起一股冰冷的殺意,也全然顧不得燕王囑咐。
心念一動,蟄伏於張潛體內的幾道陰氣頓時像毒蛇一般,朝着紫府之中竄去,想廢了此人修爲!
“死到臨頭,還有噬人之心,我便將你變成一個廢人,看你如何囂張!”
老謀士心中狠毒之念一閃而過,然而瞬間臉色便發生了劇烈變化,他灌入張潛體內的那幾道陰氣極爲精純、渾厚,起碼要花費十餘年時間才能採集齊全,乃是他凝練化身所需之物,用這幾道陰氣封住一個元氣枯竭之人的紫府,想來是萬無一失的,可那幾道陰氣正欲侵入紫府之時,異變突生,平靜的紫府之中驟然噴涌出無窮無盡的純陽元氣,宣泄之勢猶如雪山崩塌、洪水決堤,兇猛無比,幾道陰氣立即被純陽元氣衝的七零八落,隨後被吞噬一空,煙消雲散了。
“什麼!”驟然發生這種變化,老謀士根本反應不及,也自然來不及悔恨心痛。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張潛與衆兵將鏖戰半日,爲何體內純陽元氣還是如此充沛!就算是服用了純陽大丹,可也需要一個煉化收歸的過程,戰事這般激烈,根本沒時間供他將別人的純陽元氣打上自己的烙印,並且達到如臂指使的地步,隨即他心頭便涌起了一陣強烈的危機,神魂意念劇烈波動,拂袖一揮,一團粘稠的陰氣噴涌而出,在身前結成一道漆黑的屏障。燕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先前張潛朝老謀士撲殺而去時,他並不意外,甚至還有些興奮與歡喜的感覺。
因爲張潛施展出來的手段,必是人道武學無異。
然而不等他講明自己意圖,雙方化干戈爲玉帛,張潛便衝破了體內封印,濃烈的純陽元氣狠狠的刺激了燕王,讓他忽然想起一個嚴峻而無法逃避的現實,此人雖然兼修人道絕學,可還是道宗之人,能與青玄道人同行,恐怕還是陽山小洞天中舉足輕重的任務,而陽山小洞天正是如今威脅他生存的最大一股勢力,他本打算如今自己佔據主動,有時間慢慢與他溝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必然能讓他改變立場,即便現在不能,也能在他心裡埋下一顆種子,等時機成熟依舊會生根發芽。
可這番變化,已在他預估之外。
見此情景,他轉瞬之間便已明白情況,這人實在心機深沉,竟然將計就計以詐敗之法接近自己身旁,想來一樁擒賊先擒王的好戲,本來稍微緩和的局勢一瞬間又陷入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燕王微微皺眉,如今已視張潛爲己類,自然不會因他此舉而動怒,心中只有敬佩與讚賞,此子非但人道武學修煉頗具火候,而且還有如此膽魄、心機。絕非池中之物,可以爲由。如今亂世將之,兩人聯手,能有一番大作爲也說不定,可惜如今連開口講明誤會的時機都沒有。
張潛衝破元氣封印之後,立即出手,生怕夜長夢多。
意念一動,庭院地磚轟然碎裂,露出一截碧綠如玉的藤蔓來。猶如蛟龍似的朝着老謀士噬去。
燕王臉色微變,這道人雖然出手施展的只是木系法術之中最爲尋常普通的催生之法,可這門普普通通的法術在他手中竟有化腐朽爲神奇的效果,他眼力極爲敏銳,在藤蔓破土而出的一瞬間,他便發現,藤蔓四周空氣中的水分、塵埃。都被吞噬一空,而且地面上有禁制大陣籠罩,爲了防止城中其他遊蕩的陰神擾亂此處清靜,可在這藤蔓前,脆弱的好像蛋殼一般,而那藤蔓上連一個劃痕都未留下。顯然堅硬到了極點,老謀士半尊化身恐怕難以抵擋。
他自然不會坐視,揚手一抓,空蕩蕩的手中頓時出現一柄恐怖無比的戰刀。
刀長七尺,足有一人多高。刀柄簡直與成人小臂一般長短,清冷的刀身之上佈滿雲紋。在燭光的映照之下,彷彿在緩緩流動一般,這到憑空出現的一顆,一股鋒利的感覺頓時撲面而來,僅是看着就讓人覺得渾身似刀剮一般難受,張潛身上還穿着一件陰沉竹衣,雖不及無息之甲那般不可摧毀,卻也是高階靈寶,可這戰刀揚起時掀起的一陣冷風,竟然這件陰沉竹衣裂開了幾道口子,彷彿風吹日曬久了的葛布,脆弱不堪,這刀的鋒利,用吹毛短髮已難以形容。
這麼一把戰刀,任誰評價,恐怕也不會遜色於一劍遠古靈寶。
可卻沒有任何靈性、氣息,就是一件死物,神識映照根本無法發現這把刀的危險,如同地上的一塊頑石。
只有冰冷刀鋒中隱隱散發着的那陣戾氣,似殺了無數人的兇器。
張潛側身閃開幾步,離開那柄戰刀揮舞時所能籠罩的範圍,指尖連彈,一道道蒼木生靈氣落入土壤之中,開始生根發芽,轉瞬之間又有十餘道藤蔓破土而出,朝着老謀士席捲而去,那一道黑色的屏障,在這些幾人合抱粗細的藤蔓圍攻下,如同一個脆弱的蛋殼,隨時可能被毀滅,甚至還隔着半丈距離,那黑色屏障已經劇烈的波動起來,如通被風吹拂的水面,只是這風是從四面八方同時吹來,這像蛋殼似的黑色屏障如今更像一團黑色的爛泥,被人肆意揉捏着。
毫無疑問,只要這些藤蔓觸及屏障,老謀士唯有死路一條。
情況可謂兇險至極,千鈞懸於一發,只聽得‘錚’的一聲嗡鳴,寒光猶如潮水一般傾瀉而下,幾道藤蔓應聲而斷,前一刻燕王要高舉長刀站於檐下,下一刻他已在兩人之間,刀如匹練似纏裹在身上,彷彿一個銀色的巨繭,滾到哪裡哪裡的一切便成齏粉,短短瞬息間,所有藤蔓全部被斬斷,斷裂部分隨着慣性超前砸去,餘威不減,那黑色屏障被撼動,波瀾起伏,濃烈的陰氣涌動着,竟將那幾段青藤腐蝕成了一團穢物,如同淤泥中撈出來的腐葉,散發這一陣難聞的氣味。
老謀士雖是抵擋逃過一劫,可被斷裂的藤蔓砸中,也是受重創,形體近乎潰散,猶如水中倒影被風拂動。
“且慢!”燕王身形驟然停下,大喝一聲,並沒有趁機發起攻勢,那把巨型的戰刀被他樹立在身前,衣袍仍在風中滾滾飄舞,如此沉重笨拙的長刀並未給他身形增加一點負擔,如鷙鳥將擊,卑飛斂翼,只要腳下輕輕一點地,整個人便能如蒼鷹一般沖天飛起,他此時心中雖無殺意,然而這番姿態無時無刻不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張潛先前爲避開刀勢鋒芒,退了幾步,同時白虎星辰氣猶如流水一般纏繞在雙臂之上,若燕王手中那把恐怖無比的戰刀劈來,可以以此稍稍抵擋。
這柄戰刀鋒利程度簡直達到了一個無所不摧的地步,燕王實力亦是無比的強悍。
一刀斬去,無息之甲能否抵擋都有不敢保證,用肉身硬接,純屬找死,無漏靈體絕對擋不住這鋒利的刀芒,就算自愈能力驚人。可挨這一刀下場恐怕跟剖西瓜沒上沒什麼兩樣,都一分爲二了。任癒合能力再強也是無濟於事,縱然這白虎星辰氣如今無法示之於人,可生死關頭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至於燕王那一聲呵斥,張潛卻並未放在心上,雖然他心裡也有些狐疑,雙方如今已是你死我亡的局面,這燕王爲何還對自己頻頻留手。但局勢尚未落入自己掌控中,他絕不會輕易罷休。
“有何目的,等你們對我毫無威脅之後再慢慢交代吧。”張潛心中殺意森然,不屑與之糾纏,意圖速戰速決。
心念一動,被老謀士收走封印於儲物戒中的無息之甲陡然從沉睡中覺醒,只聽得一聲蟬鳴驟然響起。隨後振翅之聲大作,整個空間都回蕩着這陣異響,燕王微微皺眉,似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可張潛與他只有咫尺之遙,兩人都是武道高手。而張潛與他誤會頗深,此時有殺人之心,此時分神無異於自殺,他根本無暇理會背後發生了什麼,老謀士先受重創。神魂近乎崩潰,此時剛剛重聚形體。立即便聽見一陣奇異的蟬鳴不知從何處想起,似在自己耳邊,卻又找不到源頭。
他心頭有些惶恐不安,忽然腰間玉帶輕輕震顫,心頭惶恐頓時變成了驚懼!
不等他高清狀況,無息之甲陡然撕裂玉帶,從微塵洞天之中飛出,猶如破土而出的蟬,空間坍塌形成毀滅之力一瞬間吞噬了老謀士,將他神魂卷的支離破碎,他腰上玉帶乃是一件高階靈寶,其中空間能夠儲備十萬大軍半月的糧草,也算極爲穩固,可在無息之甲鋒利的雙翅之下,卻如同紙糊的的一般。
無息之甲衝破封印鎮壓,如困龍昇天,巨大的嗡鳴聲就像兇獸的嘶吼。
沈固受盡屈辱,此刻欲要泄憤,企圖揮動雙翅將老謀士殘破不堪的神魂盡數斬碎,卻被張潛一道意念暗中止住,他尚想弄明白燕王此番古怪舉動的意圖,爲何先要置他於死地,後來無論如何又不肯傷他性命,自然要留下活口才能問清楚這一切,沈固收斂了殺心,無息之甲頓時分裂成無數部件,朝着老謀士飛去,附着在他身上,猶如枷鎖一般將他封印了起來。燕王只感覺身後傳來巨大動盪,顧忌老謀士性命,正準備開口解釋,如今卻又顧不上了,轉身後撤,準備施以援手。
見無息之甲猶如一個量身打造的牢籠套在老謀士身上,堪堪劈出去的刀猛然收了回來,他雖有把握一刀劈開無息之甲。
可老謀士恐怕也會被他一道劈的魂飛魄散,不由大爲頭疼。
心頭苦笑不已,本以爲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結果卻越攪越亂,誤會也越來越深,正想着是不是要棄刀認輸,雙方如今劍拔弩張,想要坐下好好說話撇清誤會純屬天方夜譚,反正都是同道中人,而且也是因誤會出手,這般投降也不算丟人,可不等他下定決心,頓覺頭上空氣似乎沉重萬輩,眼角餘光頓時瞥見一座金屬山脈當頭壓來,哪還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只怕這一棄刀,下一刻便會被這座金山壓成肉糜,心頭叫苦不迭,只能硬着頭皮往上頂,度過此劫再說。
“此子肯真實深藏不露,到底是什麼來頭,不僅兼修我人道武學,一身道家神通也是出神入化,還身懷如此重寶!”
燕王心頭吃驚萬分,眼前這座金山氣息浩瀚,恐怕也是一件遠古靈寶。
一人身上,竟然有如此多的寶物,比他千年積累還要渾厚,闊綽成都簡直可以和上古時期那些大世家的世子相比了,在這個修行勢力衰微的年代簡直是無法想像的,然而他卻不知,這座金屬山脈不過是玲瓏六合塔的一部分而已,而且張潛尚有許多手段未曾施展,否則此刻連揮刀抗衡的勇氣都沒有了。
嗤!戰刀斬在金屬山脈之上,發出一陣刺耳的撕裂聲。
只是這聲音極爲緊密,而且愈演愈烈,刀鋒與金屬山脈摩擦切割的頻率也越來越快,到最後這撕裂聲已成了雷霆般的轟鳴!凝聚收攏之後仍有十餘丈高的金屬山脈竟然被這一刀從中斬裂,燕王自持刀自裂縫中躍起,臉色蒼白,渾身已被汗液浸溼,持刀的雙手微微顫抖着,他雖然威猛無敵的斬開了金屬山脈,然而力氣也近乎耗盡,不等開口說話,便見身前陡然出現一道門戶,一股浩瀚的威壓從中瀰漫開來,讓他渾身爲之僵硬,一時間竟然忘了該說什麼。
在這種強大的壓力下,他也根本也張不了口。
隨後門戶之中一陣強烈的吸力傳來,他也乾脆放棄了抵抗,任由那股吸力將自己拽入了門戶之中。
如今張潛已是反客爲主,掌握了局勢,若無必要,他不會立即對自己二人痛下殺手,也就意味着他有時間和機會解釋這場誤會,只時淪爲階下囚這種感覺讓他極爲不爽,曾今受仙道天兵天將圍困,兵敗身死,他也爲如此屈辱過,可如今卻毫無奈何,嘴角多了一絲苦笑,心頭暗道:“後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