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道人面色驟變,萬萬沒想到模樣已是這般悽慘的楊繼業陡然之間竟是爆發出這麼恐怖的力量來。
他忽然之間似乎是明白了什麼,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玄機道人,只見她面色酡紅、呼吸急促,滿頭青絲散亂,身上衣衫襤褸,異常的狼狽,反觀楊繼業,雖是模樣看起來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然而眼中殺機卻是如此強烈,沒有一個身陷絕境之人應有的恐慌與絕望,在雲氣凝結的兩條白龍碎裂的一瞬間,他立即抽身後退,同時朝太上道人靠去,如今只有此人能夠救自己,期望玄機道人能夠出手,這想法實在有些天真爛漫,何況泥菩薩過河的她恐怕也攔不下這一劍。
然而他飛快退去的一瞬間,眼角餘光卻是看到了之前來時之地已是空空如野,太上道人不見蹤影了。
他心中恐慌至極,就好像溺水者失去了手中最後一根稻草。
退到張潛身邊尚有一線生機,可如今張潛已無蹤影,這一劍他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青玄道人只覺得渾身發冷,四肢僵硬不聽使喚了,也不知往何處去躲,似乎這一劍已經截斷了他所有退路與生機,那往生之劍距離他還有幾丈遠,他渾身已被洶涌如潮的罡風完全籠罩,彷彿千刀萬剮一般痛苦。
他艱難的收手,將‘水墨江山扇’攔在身前,如今扇中雲氣已經枯竭,這件遠古靈寶所擁有的力量恐怕還不如一件普通的靈寶。
不過這‘水墨江山扇’好歹是在雷霆中淬鍊過,堅固程度絕非尋常靈寶可以比擬,這便是青玄道人如今唯一的希望,希望扇面能夠攔下這一劍。
“嗤!”一聲撕錦裂帛的巨響,竟讓人有種寒毛倒豎的感覺。
往生之劍如預期的刺中水墨江山扇的扇面,但並未如預期的那般將其攔下,這柄古舊的長劍鋒利的不可思議,摧枯拉朽似得將水墨江山扇從中破開。
青玄道人消耗純陽元氣。催動摺扇猛然合攏,扇骨竟是將劍鋒死死的卡主了。
他快跳出嗓子眼的一顆心終於平靜了一些,雖然還懸着不曾放下,至少那種心慌氣短的感覺好了許多,他目光透過扇骨之間的縫隙看向楊繼業所處的那座扭曲的洞窟,只見一縷黑色的影子正在朝他快速的逼近,在步入洞窟的一瞬間,速度陡然緩慢下來,就像墜入了水中,受到了莫大的阻力。身上那依稀可見的骨刺讓青玄道人分辨出了他的身份,正是先前消失不見的太上道人,頓時心中浮起一絲驚喜,原來他並非置自己於不顧,只是和自己預期的方式有些不同。
如果太上道人在第一時間出手救自己,雖有可能成功,但始終陷於被動之中,遲早要露出破綻讓人擊殺。
而張潛卻是以進爲守,攻其必救。迫使楊繼業自救,這樣自己危機便隨之化解。
他微微喘了一口氣,太上道人距離楊繼業只有數丈之遠了,這楊繼業若不想死。如今必然會撤劍攔截,自己便有了喘息之機,而後退走,可惜不等他懸着的一顆心的放下。只覺扇骨之中卡着的劍鋒陡然一轉,巨大的力量直接將水墨江山扇中艱難匯聚起來的純陽元氣震散,扇骨四分五裂。
長劍掙脫束縛。直搗黃龍一般,朝着胸前紫府之中刺去。
在水墨江山扇四分五裂的一瞬間,楊繼業眼眸之中流露出一絲強烈的不解與疑惑,難道這楊繼業爲了殺自己連性命都不顧了嗎,因爲恐懼,額頭上滲出了許許多多的冷汗,漫過睫毛流入眼眶,擾亂了視線,眼前都是朦朧一片,隱隱可見那一道黑影與楊繼業擦身而過,卻並未產生任何交際,就像兩個陌路之人,互不相關,他眼中不解之情頓時變成了迷惘與憤怒,這太上道人竟置自己生死於不顧!這究竟是爲何?隨即他目光便被洞窟深處那尊巨大的銅鼎所吸引。
他頓時明白了過來,只是不等他宣泄心頭憤怒之情,冰冷的劍尖已經沒進了他的胸膛,黃泉之氣侵襲紫府,短短瞬間,純陽元氣便已經枯萎凋零。
青玄道人前一刻還是容顏俊逸,英氣勃發,下一刻便是鶴髮雞皮,形如槁木。
已經沒了掙扎的力氣,身子僵硬的弓着,眼神渾濁無神,只有一抹難以消散的怨念,隨之下一刻,往生之劍中蘊含的巨力便將他枯槁的身軀像是朽木一般撕成了粉碎,連鮮血都未灑下一滴,只是皮發碎屑紛紛揚揚飄散開去,還帶着一股腐朽的味道。這一幕直接讓心機深沉、處變不驚的玄機道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強烈的震驚,這青玄道人好歹也是蜀州正道年輕一輩弟子中的領軍着,東陵道主的親傳弟子,放之世間也算是身份顯赫之輩。
然而卻被楊繼業一劍刺死,如同殺雞一般輕鬆隨意,這事情若是傳開去,不知會引起多大的震驚。
對陽山小洞天造成的震動也難以估量,雖說在鬼患之中,陽山小洞天損失的金丹人仙也有不少,可一位府君對於陽山小洞天的價值或許還真不如楊繼業。
只要資質出衆算得上一流的弟子,肯腳踏實地用心修行,再有相應的一些機緣,不至於提前夭折,假以時日,都有修成金丹成就人仙業位的可能,然而青玄道人卻是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東陵道主耗盡心血親自培養二十餘年,將來可是有機會成就元神地仙的人物,可卻半途夭折。
一尊將來可能修成元神的優秀弟子相比於一個壽命將近的金丹人仙,價值意義完全不同,只要地仙才是一個門派真正的底蘊和存在的根本。
人仙壽命雖有八百,但在一個門派動輒千年的歷史中,仍然顯得短暫。
只有擁有無窮壽命的地仙才能萌蔭一個門派長盛不衰。
玄機道人其實根本沒想要害青玄道人性命,她雖厭惡此人,但也承擔不起這等責任,她先前那番表演只是想增加待會與青玄道人對話的籌碼,可卻沒想到卻是製造了一種與她本意不符的假象,引的這青玄道人上當。誤將楊繼業這頭口裡銜着血肉不便開口咬人兇惡猛獸當作了被拔去爪牙的病貓,愚蠢不堪的衝上去送死,這件事情她雖然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旁觀者,但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她先前的別有用心,可以以此追究她的責任,雖然並不是她的本意,可這解釋誰又會信?
最讓她無奈的是,這青玄道人實力也極爲強橫,怎麼連這一劍都沒有抵擋下來。稀裡糊塗的就送了性命。
她心裡有些焦急,極力想撇清自己與青玄道人之死中間的種種牽連,若死無對證還好,可隨意篡改過程,讓楊繼業背所有黑鍋。
可在場還有一人,除非他心智不全,又怎會看不出。
不過轉瞬之間,她心頭焦急便已漸漸平息,他雖不知此人身份以及他與青玄道人之間的關係。但此人爲了奪取大鼎,竟然不顧青玄道人生死,恐怕雙方之間的關係並不如表面之上那般靠譜,至少不是同心。那他十有八九會幫自己隱瞞這個過失,否則自己將他見死不救之事捅出去,也會給他引來一身的麻煩,心頭沒了這些顧忌。情緒也漸漸穩定。目光匯聚於張潛身上,默默爲他祈禱着,一定要搶在楊繼業之前祭煉這尊大鼎。否則今日凶多吉少,此刻兩人安危也算系在了一起。
楊繼業一劍斬殺青玄道人之後,大袖一捲,往生之劍落入掌心之中。
張潛此刻心無波瀾,青玄道人之死未能給他心間增添一絲壓力,此人本就是他準備好的一顆棄子,如今決定場中局勢的關鍵確是這尊大鼎,他雖不知這大鼎爲何物,但卻感受得到此物之中傳遞出來那陣厚重如山、浩瀚如海的氣息,比玲瓏六合塔還要強大,顯然是一件威力強大的遠古靈寶,甚至可能是仙器。這通道所在的位置不知巧合,還是其他原因,正位於當初他居住的那片山脈中,後來雖於‘地震’中毀去,他也從未回來過,但憑藉方向距離,還是一眼認出。
若張九德真是當年的人道聖皇,那此地便是聖皇隱居之所,這山下存在着一件強大的至寶也在清理之中。
張潛並未因此吃驚,看見這大鼎的一瞬間,他便下定決心要將此物奪入手中。
無論是如今而言對他的重要性,還是此物有可能是父親遺物,他都必須如此爲之,決不可讓其落入楊繼業手中,比任何事情都要緊要,青玄道人的生死在此面前不值一提,便是楊繼業的性命,如今也無暇去取,此人先入爲主,神魂意念已經快要侵入大鼎之中,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能將這春秋大鼎祭煉成功了,而他想要再此之前殺死楊繼業,卻是困難重重,與其生死相鬥,不如看誰先將大鼎據爲己有,纔可一舉定乾坤,決定勝敗之勢,一味糾纏卻是避重就輕。
楊繼業身子羸弱,廢了許多功夫,才接近春秋大鼎三丈之外,然而神魂強大,神識意念不停的侵蝕蔓延,離大鼎只有一丈距離了。
張潛身穿無息之甲,而且無漏靈體承受能力極強,春秋大鼎上傳來的壓力對他而言便容易應付許多,轉瞬之間便領先了一尺,不過在碧落黃泉大真氣前,他根本不敢敞開心神,所以總的來說,目前他距祭煉春秋大鼎比楊繼業還要遙遠一些,可神魂祭煉器物,尤其這春秋大鼎還很有可能是一件仙器,也不是三言兩語之事,即便楊繼業神魂侵入大鼎之中,祭煉也需要一個過程,而以張潛如今這勢頭,逼近大鼎所在之地也無需多久,只怕不等他祭煉成功,這大鼎便先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楊繼業當即揮劍斬去,意圖阻攔。
張潛拂手,五指末端狠狠掃在劍身之上,往生之劍被砸出一個驚人的弧度,陡然彈開。
長劍錚鳴發出的巨響在這洞窟之中傳播的極慢,遠處玄機道人足足隔了半息時間才聽到這聲音,就好像極遠之處傳來的雷霆。
兩人動作看起來的異常的緩慢,但簡單質樸的動作間蘊含的那種恐怖力道,卻讓玄機道人完全沒有插手的念頭,他太陰劍訣乃是世間至陰至寒之神通。然而在力量上卻遠不及兩人,一個是身覆重甲,猶如遠古戰神,舉手投足之間都有催山斷流之力,而往生之劍的器靈也是三尊金丹人仙之神魂融合而成,神魂力量恐怖的不可思議,這種層次鬥法,她摻和進去也毫無意義,何況她如今已是疲憊不堪,總要留一點純陽元氣用以逃命。
一劍無功。一劍又斬了出去。
楊繼業指尖輕輕沾着劍柄,不是以手持劍,而是像用看不見的絲線操縱着飛劍,看起來異常的詭異,驚悚,劍上黃光瀰漫開來,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其中,似一道彎彎曲曲的長河,河水之中沉沉浮浮。竟是無數人影,猶如死屍一般,讓人毛骨悚然,這一劍斜刺而出。直取張潛咽喉。
速度不快,角度也不夠刁鑽,甚至下手都欠缺幾分狠辣,被張潛輕輕一揚手。便抓在了掌心之中。
嗤!
一陣刺耳摩擦聲傳來,片片鐵屑從掌心之中剝落,就像兩個鏽跡斑斑的鐵器相互摩擦。往生之劍上的碧落黃泉氣竟然腐蝕了無息之甲,不過損傷並不算嚴重,鑄造盔甲的原材至少也是年份高達九千年的玄鐵,並不是那般不堪。隨後掌心之中的往生之劍陡然一轉,一股兇橫的絞殺之力自掌心間席捲開來,張潛被迫鬆手,這往生之劍是遠古靈寶,品質比無息之甲還高,死磕只會自己吃虧,隨即揮手一掌擊去,亦是平庸至極,甚至有些應付了事的感覺,就像是趕蒼蠅一般。
兩人如今都不指望能輕取對方性命,畢竟已交手過幾次,都知對方深淺了。
一個想要阻攔,一個想要擺脫,真正的較量還是針對着春秋大鼎,都想在對方之前將此物祭煉成功,這纔是決定一切的關鍵!
兩人如今交手雖有些敷衍,但相互之間的爭持卻是相當的激烈,楊繼業神魂意念旺盛到了極點,猶如狂風中招搖的火焰,不顧一切的想要侵入春秋大鼎之中,張潛拳腳大開大闔,以最簡單最有效也是最迅速的方式化解這楊繼業的阻攔,只求能更進一步,搶在楊繼業將春秋大鼎祭煉之前,將此物掌握於手中。他神識不敢在黃泉碧落大真氣的籠罩中動用,如今雖說更靠近春秋大鼎一些,實則是不佔優勢的,半天時間,拆了三招,卻只前進了四五尺距離而已。
而且越往洞窟深處走,那春秋大鼎上散發出來的壓力便逾漸沉重,讓他每走一步都困難至極。
最重要的是這些壓力並非從上至下,或者說沿着同一個方向,完全是凌亂不堪的,就像這個扭曲的洞穴,所有力量都讓人無法預料,如此一來難度更大。
“如此下去,不等我靠近春秋大鼎,楊繼業神魂恐怕已經入主其中,取得一部分控制權,那自己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了。”張潛心頭涌起一陣不好的預感,雙翅一震,也不顧楊繼業斬來一劍,速度陡然加快,兩人之間拉開一個幾丈遠的距離,只是腰間捱了一劍,無息之甲上留下一個半寸深的劍痕,若非加速瞬間化解了一部分力量,只怕這一劍便能將他斬傷,而後碧落黃泉大真氣侵入血脈之中,下場便與青玄道人無異了,雖是擺脫了糾纏,可謂是冒了莫大風險。
楊繼業面色驟然陰寒,未想到張潛竟有這般勇氣,只覺此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何人?”他竟是開口喝問了一句。
張潛並未理他,他費盡心機營造的身份,自然不像被楊繼業一口叫破,所以一直用無息之甲掩蓋真實面目,身形片刻不停,朝前方壓迫而去。楊繼業殺機大盛,此時若不將他阻攔下來,讓他靠近大鼎,用暴力手段強行鎮壓收走,他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僅有的一線生機也會因此斷送,哪能放任他離去。
不過這大鼎四周壓力沉重,猶如山嶽一般,而且神魂正極力侵入春秋大鼎,根本沒有餘力御劍,所以之前往生之劍一指沒有離開他的指尖。
而此刻雙方距離已經拉開,已經超出了往生之劍的殺傷範圍,有些鞭長莫及的感覺。
如今要麼放緩祭煉,祭出飛劍阻攔張潛,要麼全力祭煉,不管張潛,只求在他靠近大鼎身旁之時搶先祭煉成功,不管任何方法,都有一線風險,然而楊繼業兩種辦法都未選取,而是腳下邁出一步,追了上去,只聽得喀嚓一陣裂響,他身上骨頭頓時斷裂了幾根,鋒利的骨茬從胸前刺出,整個人都被巨大的壓力扭成了畸形!
兩人如今都已不顧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