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時老者面帶微笑一臉的慈祥讓人很難想象這樣粗俗的話竟是從一個醫名遠播的老人口中吐出。
假裝沒聽見我繃着張臉又是一禮這次捎帶了句話:“今日晚輩冒昧打擾前輩實在是不應該。”
那老者慢悠悠俯下身子拭去花瓣上濺落的雨珠, 又是輕飄飄的一個字:“滾。”
一股怒火從心中來我極力壓制末了還是沒壓制住:“我好意來請先生沒想到先生竟如此無禮辱罵與我,難道這就是池華堂的禮數麼?”
老人擡了擡眼帶起額頭一片皺紋:“沒把你直接扔出去已經算是便宜你了。”
好個大言不慚!
他一身老骨頭能扔得動我?就是要扔也只有我扔他的份兒!
正欲教訓他兩句可是想到萬一惹怒了眼前這位不但曾樊的婚事要泡湯就連自己也可能會被院中層層機關所傷,是以一口怒氣漸漸壓制下來。
深吸了口氣我面上依舊笑意綣綣:“晚輩此次來只是想請前輩移步皇宮, 陛下有事想和前輩商議一番。”
老者給了我一個很清晰的白眼兒後繼續彎下腰鼓搗自己門前的花花草草, 他將水一勺一勺舀在花草上, 一個木桶都舀完了他回了屋, 少頃他又拎着滿滿一小木桶水走了出來。
然後, 接着澆水。
一直以爲自己耐性極好,最後……
我自然是沒忍住。
提了提聲音我低聲喊了句:“喂!老頭兒,這麼和我耗着有意思麼?”
雨滴中明顯夾了股涼意, 老人的目光瞬時陰沉了幾分。
這般說果真奏效,我一看他開始有了反應心中欣喜也顧不得那麼多又繼續道:“若是你真的不想入朝何不搬到個荒郊野嶺藏起來?”
老人澆水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似是在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連忙又道:“不藏起來反而在這裡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地住着不就是想謀個一官半職麼?”末了, 我還笑了笑很是得意, “既然有心入朝爲官何不跟我回宮面聖?總是這麼端着架子可不是個好習慣。”
這一次, 老者站直了身子,花白的鬍子在風雨中搖擺不定, 突然他笑了而且笑得十分慈祥,我趕緊道:“就知道老先生是個識時務……啊……!”
話未說完只覺周遭的石頭迅速移動起來,我居然被刮飛了!
背上猛地一聲悶響原來是撞到了一塊兒半人高的石頭上,口中生生吐出一口鮮血。
拼命去抓那石頭試圖穩住身形無奈石頭移動太快我根本就抓不住,身後曾樊的驚呼聲此起彼伏聽不真切, 難不成今日我要葬身於這亂石堆中?
這種死法何其悲催!
雨滴肆無忌憚撞在臉上打得生疼, 石頭依舊在急速旋轉着我費盡最後一絲力氣想去抓住些什麼, 抓了半天仍舊什麼也未抓住。
視線漸漸模糊, 雙手還在胡亂抓着, 只是手臂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向後倒去……
突然,一隻胳膊被什麼抓住,我動了動手指感受了下,那……是一隻手……
一隻略帶涼寒的手……
實在是沒了折騰的力氣,任由那隻手將自己從地上拉起來,接着感覺被抱了起來,再接着……
我使勁睜了睜眼皮,這不睜還好一睜整個人居然感覺嚇回了些力氣。
這人竟然是元邑!
烏黑的頭髮雜亂貼在他好看的臉上是與往常不一樣的俊美,清冷的眸子中有些急躁他回頭對着身後喊:“快拿金瘡藥來。”
曾樊慌亂應下:“來了!”
有什麼順着臉頰流進了嘴裡,有些鹹,好像……是血……
少頃頭頂一片陰影罩下來,以爲是天黑了我慢慢擡頭看去對上的是元邑幽深的眸子,他正拿着衣服給我遮雨他自己卻早已渾身溼透。
見我擡頭看來他沒什麼反應拿起藥瓶慢慢往我臉上肩膀處塗藥,邊塗還慢慢往傷口上吹了口氣,呼吸噴在皮膚上暖暖的很舒服。漸漸地,我終於完全放鬆失去了意識。
再後來好像聽到有人大喊“二殿下”,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能是本太師八字不夠硬生病受傷簡直是家常便飯,因着池華堂的事我在府上躺了幾日。
這幾日元郢曾樊接連來看過幾次,聽阿七說薊雲也差人送了些上好的藥粉過來,只是他們來時我神志不清什麼也記不住,這些都是阿七他們後來告訴我的。
我就納悶了,我這一身傷是爲了誰曾樊那小子怎的不過來看我?
還有,元邑怎的也沒來看我?
休養了幾日我氣色漸好能下牀走動了,這日叱羅月端了碗剛熬好的蔘湯過來看我。
我和善衝她笑笑:“謝了。”
叱羅月眼神中滿是擔憂,她沒有說話只是坐在牀邊。
喝完蔘湯我從桌邊坐了起來:“現下鮮卑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叱羅月道:“洛國要和鮮卑聯姻的聖旨已經下了,羌族和匈奴也已經撤了兵,父王那邊沒什麼大礙。再過幾日……”叱羅月言語間有幾分猶豫。
“公主有話直說便是。”
從方纔進屋叱羅月就一直垂着頭,現在她擡起頭來我才發現她原本瘦削的下巴現在更瘦了,一雙大眼睛中滿是血絲,我十分驚訝:“公主這是怎麼了?近來可是沒有休息好?”
叱羅月笑笑:“無事,太師放心。”接過我手裡的空碗叱羅月道,“過幾日我就要回鮮卑了。”
儘管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快些可是眉宇間的憂愁卻是無論如何都抹不乾淨,知道她想的是什麼,遲疑了半晌我說出口的卻是,“公主放心,我們朋友一場這幾日我定會將曾樊的事情辦妥。”
她笑了,我想大概是因爲過於開心她的眼角有些溼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