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了半個月,太史信再次出發,這次的目的地是鮮卑,隨行的只有全戎一人。於是,北上的商隊就多了兩個人。
“你現在是商人,走路要隨便一些。”進入鮮卑領地,全戎告誡太史信。
“沒辦法,”太史信無奈的笑笑,“我自幼便從父親那裡學到走路要昂首闊步,後來師父更是讓我把步子放得穩而輕。”
“你師父蠻關心你,連這樣的細節都教你。”全戎羨慕地說。
“我師父說他是我爹的好朋友,所以教我這些,”太史信不無感觸,“可他讓我守口如瓶,決不能告訴父親他的事情。”
“怪人,不過這人還不錯。太史兄,你不會以爲我拉你到這裡來是因爲你和秦惠卿鬧了彆扭,因而陪你散心吧?”全戎說。
“一、打探鮮卑軍虛實。二、買駿馬。”太史信回答。
全戎點點頭,就沒說什麼了。他擡頭望向遠方,看到一個紅點在移動。他示意太史信往那邊看:“你說那是什麼?”
太史信看了一下,說:“那是個人影吧,當初在上郡,我見到‘沙裡飛’時就是這樣子。”
“後來呢?”全戎問。
“後來,她一下子就從西北方向消失,出現在東北方向……”太史信回答。
“太史信,”全戎的臉上現出個不可思議的表情,“秦惠卿不理你,你氣糊塗了吧,以這個距離,她從西北到東北方向,轉眼之間就跑了十幾裡,即使是最快的駿馬也做不到,你是在講神話故事嗎?!”
太史信搖搖頭:“當時秦惠卿和趙紫雁也看到了,難道她們也看花眼了?”
全戎看着太史信的臉,心下駭然。這是人類對於未知的本能恐懼。正如最可怕的怪物不在於長得多麼醜陋或天性多殘忍,而在於你的一切攻擊對它都沒有效果。
那個紅點越來越近,果然是一個騎在馬背上的人。等到那人靠近到足以看清面目,太史信的身體不由的開始顫抖。全戎一下子按住他的肩膀,說:“挺清秀一姑娘,怎麼把你嚇成這樣,你噩夢裡見過她?”太史信深吸兩口氣,說:“她,她就是那個夏公子的妹妹……”全戎心下雪亮,既然這個女孩是鮮卑人,那麼那個所謂的‘夏公子’想必也是鮮卑人。他走到同行的商人身旁問:“大哥,那個一身紅的年輕女子是誰啊?”那個商人輕蔑的看看全戎:“你們是第一次到這兒來做買賣,怪不得不認得她。她可是鮮卑的公主,名叫慕容夏菀……”接着,這個商人就告訴全戎慕容夏菀的一系列傳奇故事:
慕容夏菀被鮮卑人稱爲“火焰美女”。她是“生不逢時”的典型。——若是她晚出生幾百年,“野蠻女友”的典型也不會誕生在國外。(夏菀同學,你別打我啊)
鮮卑人稱呼她“火焰美女”,因爲她喜歡一襲紅裝點綴以黑色,更因爲她火焰般性格。在鮮卑,除了極親近之人,無人敢冒犯慕容夏菀。
一個剋扣軍糧的鮮卑軍官弄髒了慕容夏菀的靴子,被她一鞭子打得眼冒金星;強搶民女的鮮卑大將對慕容夏菀出言不遜,被她踢斷了三根肋骨,從此再不能騎馬;勾結奸商欺壓良民的鮮卑地方官對慕容夏菀橫加指責,被她兩拳打成了熊貓,從此成爲天下的笑柄。
在一些人感慨“這樣的女子嫁不出”的時候,許多百姓把她的名字刻在自己的護身符上,在崇尚男權的鮮卑軍隊中,慕容夏菀更是爲廣大軍人敬仰。
鮮卑的哲人獨孤大敗曾一針見血地說:“慕容夏菀不是脾氣暴躁之人,只是有些驕縱,她用驕縱來打抱不平,自然也是好事。她其實是很善良的。”
慕容夏菀的“驕縱”只在少數人面前收斂。慕容夏菀的父親鮮卑大汗拓跋力對她極爲寵愛(這個鮮卑汗國,王后慕容氏,大汗拓跋氏。大汗的兒子都隨父姓拓跋,大汗的女兒則隨母姓慕容),幾個哥哥姐姐也是對她關愛有加,而不少鮮卑貴族公子哥兒更是對她情有獨鍾。
一個鮮卑王爺的女兒曾憤憤不平的問自己的母親:“爲什麼那些王子不喜歡我,卻喜歡慕容夏菀?”她身邊的衛士立刻說:“因爲她美麗善良,而且,‘野蠻’地可愛”。那個衛士立刻被帶出去捱了頓打,原因是他說了真話。
這慕容夏菀的坐騎是毛色純白,沒有一根雜毛,膘肥身健,正是千里馬的模樣。全戎心想:“這匹馬要是給太史信的話,挺好。”不過有的事兒只能碰碰運氣,強求不來。
太史信和全戎隨着商旅繼續向北,又走了十幾天,一直到烏里雅城才停下來,烏里雅是鮮卑王庭所在地,鮮卑汗國的政治、經濟、軍事中心,也是鮮卑汗國最大的城市,自然也是新漢帝國商人的彙集之地。到了烏里雅,全戎領着太史信到一處府邸,他拿出銀兩請守門人通報。
過了一會兒,二人就被領到正堂,見到了一個年輕的鮮卑女子。那女子皮膚極白,臉圓圓的,一身皮裘,腳上踏着皮靴,一副貴族打扮。還沒開口,她臉上已露出了笑容:“他告訴我了,你們既然來這裡,就多住幾天好了,讓我略盡地主之誼。”
太史信聽得一頭霧水,還沒說話,全戎就拉着他一起向那個女子作揖:“參見郡主。”鮮卑女子笑容燦爛:“不用多禮,嘻嘻。我叫慕容萱,你們以後叫我萱姐好了。”她又命兩個下人打掃一間廂房出來安排兩人住下。全戎從懷裡摸出兩個小包,雙手遞上:“這是我們兩個給萱姐的見面禮,一包是進貢的茶葉,一包是珍珠粉,敷在臉上可以養顏。”慕容萱擺擺手:“你們太客氣了。”全戎笑笑:“我們的一點心意,萱姐就不要推辭了。”慕容萱只得收下茶葉和珍珠粉。
全戎告訴太史信,這個慕容萱是鮮卑王爺慕容雲星的女兒,可是大貴族呢,說來慕容夏菀還是她表妹。爲了控制鮮卑各部,大汗拓跋力命各個王爺將一個兒子或女兒送到烏里雅,實質就算是人質。“那慕容萱所說的‘他’指的是誰呢?”太史信問。全戎白了他一眼:“那是我一個朋友,名字叫阿多諾.陳.格桑格齊.米哈爾.風暴烈酒.燙頭.哈貝馬斯.索拉依巴爾漢……。”太史信揮揮手“打住打住,這人寫一次名字得半年吧。”
第二天一早剛吃過飯,慕容萱就派人去請全戎和太史信。她請二人一起去圍觀鮮卑大汗拓跋力的“選將大會”。這實際上是個比武大會,無論出身如何,只要在比武場上表現出衆就會被拓跋力任命爲中下級軍官——都尉,日後若是作戰勇猛就能夠晉升爲將軍。拓跋力的猛將中有相當部分都是通過這種方式選拔出來的。“即使你是奴隸,只要你夠狠,那就可以從死人堆裡爬上來,爬到金字塔的頂端!”——正是這種簡單粗暴而有效的機制,保證了鮮卑軍團的好戰本性,從這個角度來說,中原的王朝打不贏北方部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種戰鬥力的差距是從血液中就存在的。
全戎和太史信裝成慕容萱的隨從隨她一同前往比武場。慕容萱坐在場邊專門爲各個大貴族準備的座椅上,全戎和太史信則作爲侍從遠遠守在一邊和其它貴族的侍從在一塊兒。首先是馬術比賽,一排參賽者在規定的時間內騎着馬疾馳着撿起地面上的石頭,數量多者勝出;隨後是射箭比賽,這個沒什麼好解釋的;接下來是徒手格鬥,前兩輪勝出的參賽者分爲八組,分別動手。這些鮮卑人的拳腳功夫沒有那麼多招式,打起來拳拳到肉,倒是十分勇悍。“上去露兩手?”全戎對太史信說。太史信搖搖頭:“還是少惹是生非吧。”全戎悄悄指指遠處的慕容夏菀,說:“她的馬肯定在不遠處,我去偷出來。等你打完了咱們就逃跑。等我甩出一支爆竹你就動手吧。”還沒等太史信回話,全戎就擠過人羣往馬廄去了,太史信只好也擠過人羣到比武場邊緣。
全戎的行動並不快,比武場上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個項目:兵器對決。六個參賽者騎在馬上,各自揮舞着兵器打在一起,這時,空中響起一聲爆炸。太史信知道全戎已經得手,搶過比武場邊上衛兵的長槍就衝了進去。那六個參賽者以爲又多了一個競爭者,全都騎馬衝過來。太史信閃到一邊,一槍刺穿一匹馬的脖子,那個參賽者立刻從馬上摔下,被太史信一槍刺死。太史信接着毫不含糊,立刻抓着馬尾躍上另一個參賽者的馬背,一拳將他打到馬下。調轉馬頭,衝着剩下的四個參賽者衝過去,用長槍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避開了四人的兵器,準確地在他們脖子上劃過,那四人立刻落馬。拓跋力在不遠處看到太史信,見他一身皮草,以爲也是來參賽的,問:“這位猛將留下姓名,本大汗好好賞賜你!”太史信舞動長槍,一邊將場邊的衛兵戳翻一邊回答:“在下趙雲逍,特奉閻王將領請你去陰曹地府,後會有期!”拓跋力一聽,心中一涼,連忙命令騎兵圍堵,只見太史信馬到之處,鮮卑騎兵紛紛落馬。趁此間隙,全戎騎着慕容夏菀的馬和太史信會合,二人揚長而去。
“那兩個人是怎麼混進來的?”慕容夏菀生氣地問。慕容萱摸摸她的頭,說:“我覺得他們倒是挺聰明的。他們只不過偷了我夏菀妹的馬,鮮卑小夥們不會生氣;要是他們把我夏菀妹給搶走了,鮮卑小夥們一定會追殺他們到天涯海角。”
“萱姐,你壞死了!”慕容夏菀照着慕容萱臉上使勁擰了一下。其他鮮卑貴族並不待見拓跋力,對於這次蹦出來倆人攪和“選將大會”並不在意,倒是見了這兩姐妹鬥嘴,也都哈哈大笑,沒人注意拓跋力的臉色陰沉異常。
全戎和太史信的逃跑路線並沒有直線向南,而是先向北,然後折而向西,再向南,繞了一個大圈,歷時好多天,纔到靠近邊界的地方。多虧此前太史信提醒全戎在身上多裝了牛肉乾,而且兩人一直沿着河流走,這才吃喝不愁。
話說這天兩人騎馬往南趕路,忽然聽到一處小土坡後邊傳來金屬撞擊的聲音,於是策馬繞過土坡,看到三個人揮劍打在一起,三匹馬在不遠處。仔細一看,分明是兩個女子在圍攻一個男生。
“二女爭夫嗎,誰這麼好福氣,哈哈哈。”全戎肆無忌憚地笑笑。那兩個女子一生氣,轉身衝全戎衝過來。太史信正要揮手阻攔,忽然看到二女都穿着一樣的白色皮襖長褲和馬靴,揮舞着同樣的彎刀,雖然蒙着面,但從眼神看出分明是之前遇到的‘沙裡飛’!
“抓住她們!”太史信心中火起,瞬間戰鬥力提升爲百分之三百,大喝一聲,抓起長槍就揮了過來,分別敲中兩個女子的肩頭、腿彎,將二人掃倒,全戎則上前去揭二人的蒙面布。“惡賊,你要是敢看我們的臉,我們就永遠追殺你!”其中一個怒叱道。
“小心哦,”剛纔被圍攻的人提醒全戎,“我就是因爲揭下了她們的蒙面布,才被她們亂砍的。”太史信留意到,這個人長得五大三粗,但聽聲音卻是女子。
全戎冷笑:“我本就是閻羅轉世,你們殺得了我嗎?”那兩個女子瞠目結舌,由着全戎揭下她們的蒙面布。二人長得竟然一模一樣,一樣的雪肌花容。
“原來‘沙裡飛’是兩個相貌一樣的女子,怪不得神出鬼沒……”太史信說。
“好吧,你們兩個就把這姐妹娶回家吧,我獨孤顏就此別過了。”剛纔被圍攻的年輕人上馬離去。
“聽說過獨孤顏麼?”太史信忽然問全戎。
全戎漫不經心地回答:“之前沒聽說過啊,這傢伙姓獨孤,估計是鮮卑貴族吧。”
太史信點點頭,問那對雙胞胎:“二位姑娘叫什麼名字呢?是否願意和我們回去給女皇陛下效力?”
其中一個女子“哼”了一聲:“你算什麼東西……”
另一個女子衝她使使眼色,柔聲說:“我是公孫靈,她是我妹妹公孫晴。如果能夠爲國效力,那自是求之不得。”
太史信點點頭,衝二人作揖:“在下太史信,剛纔有所得罪,希望二位姑娘不要見怪……”他嘴上這麼說,心裡想的卻是:“怪我吧,怪我吧,反正將來你們一般見不到我,嘿嘿。”
全戎遞過去兩個鐵面具,說:“這是我們兄弟殺人放火的時候戴的面具,二位姑娘先湊合一下戴上吧……”
公孫靈笑着接過面具戴上,公孫晴看全戎的目光仍舊滿是恐懼。
“等回京之後,派人好好查一下這對姐妹的來歷。”太史信悄悄提醒全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