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常鈞剛攙扶着姚啓回到丘字院,就聽見最北邊奚平住屋門一聲巨響。
奚平胳肢窩底下夾着個牀褥裹的卷,招呼也沒打一聲,奪門而出。
常鈞叫住他:“士庸,你幹什麼去?天都快黑了,戌時院門要落鎖……”
奚平怒氣衝衝的聲音從風裡刮來:“那——我——死——外——面!”
挾着風,奚平有心找塊大石頭,把那半偶摔個稀巴爛——要是他不知道半偶原來是人,早這麼辦了。
其實就算真發狠殺人,他自覺也不是幹不出來,只是那半偶不單似人非人,還是個指甲蓋大的小東西。對着這麼個一使勁就能捏死的小東西,他滿肚子的狠發不出來。
這破玩意,疊被鋪牀穿衣梳頭一概不會幹,除了咬人就會翻白眼,還是個一口氣生吞一匣子藍玉的飯桶!
這哪裡是吞金,這是一口吞了好幾座大豪宅!
龐戩缺德缺到祖墳裡了!
奚平沿着山路往上跑,把一個巡山的稻童撞成了陀螺,徑直衝向半山腰的“澄淨堂”。
澄淨堂是潛修寺管事值班的地方,弟子有什麼事,可以在澄淨堂找到開竅期的師兄師姐。大概位置不難找,但小院隱於一片竹林中間,奚平人生地不熟,老遠望見了澄淨堂的屋頂,轉了好幾圈,沒弄明白從哪進去。
他氣急敗壞地在樹坑裡挖了個稻童,搜遍全身,摸出張皺巴巴的問路符,正打算“問路”,就聽見身後有個耳熟的聲音問道:“天都黑了……哎,怎麼又是你?”
奚平一扭頭,清風從他身邊掠過,接着,青衫的活傳奇腳下劍影化作無數碎光,塵埃不驚地落了地。
“你是夜貓投胎嗎,一到晚上就亂跑。”支修拈下一片落在肩頭的竹葉,隨後目光落在奚平手裡的鋪蓋捲上:“好濃郁的靈氣,什麼好東西?”
一刻後,澄淨堂的小桌上,支將軍看着藍汪汪的半偶,也沉默了。
澄淨堂當晚值班的是位鬚髮皆白的老半仙,名喚蘇準,據說是潛修寺中主管刑堂的。雖然司刑,蘇長老的面相卻一點也不兇,總是笑呵呵的,倒像個和藹可親的鄰家老伯。
蘇准將半偶檢視一番,擡頭問:“你剛纔說,這半偶吃了多少靈石?”
奚平:“差不多有小十斤。”
蘇長老頭一次聽見有人論斤說靈石,一時居然有點算不過賬來。
支將軍誠懇地說道:“上次在金平城外我就想問了,小朋友,貴府是不是有靈石私礦?”
“那倒沒有,”奚平實話實說,“就有幾個玉石礦和瑪瑙礦。”
支修:“……”
蘇長老:“……”
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少爺秧子哪來的!
“那不重要,”少爺秧子繼續發表氣死人不償命的言論,“他把我靈石都吃了,我用什麼?怎麼給……”
奚平差點把“怎麼給家裡寫信”這種實話噴出來,好在臨時想起來潛修寺明面上是不許弟子聯繫家人的,又生硬地將話音轉了回來:“反正就是……尊長,能讓他吐出來嗎?”
“既入了門,就要叫師兄啦。”蘇長老和藹地糾正了奚平這把自己當外人的稱呼,“半偶可沒有腸胃,雖說是‘吃靈石’,跟我們這些沒辟穀的人消化飲食是不一樣的,讓它吐恐怕吐不出來。不過這麼多靈石,我想他一時也消化不完,現在立刻打碎他周身法陣、截斷其靈脈,倒是也能剖開肚子拿回來一些。”
奚平:“……”
小半偶身上傷眼的桃紅襖已經給靈石撐開線了,蘇長老將那破襖往上捲了些,露出他的肚子。半偶的兩側腰和脊樑骨是特殊木料和鍍月金做的,上面一圈一圈的法陣被靈石激活,若隱若現,肚皮則是人皮,撐得變了形。肚皮中間還豎着一條歪歪扭扭的疤,仍然隨着呼吸一起一伏……泄露着半偶扭曲殘破的生機。
蘇長老雙手揣進袖中,哄孩子似的對奚平笑道:“去給師兄把牆上掛的那把‘映壁’短刀拿下來。這就給你剖啊,彆着急,多少還是能搶回來一些的。”
奚平看了看半偶,又看了看蘇準:“尊……師兄,書上不是說,他身上那些木料鍍月金什麼的,相當於是人身上的骨肉嗎?”
那不就等於打碎骨頭、切斷經脈、再開膛破肚?
蘇準點頭,眼角的紋路更深了一些:“確實。”
“不是……”奚平表情扭曲了好幾下,崩潰地指着半偶道,“他一直這麼能吃嗎?要是把他栽土裡,過幾年怕不得連玄隱山都給啃禿了?”
蘇準本來是逗他玩,聽這小子越發口無遮攔,連仙山都敢編排,忙道:“哎,可不能胡說!”
支將軍還在呢!
支修笑了:“成年半偶跟修行中人耗的靈石差不多,應該吃不窮你……你家的寶石礦。不過這半偶運氣不好,他原主人大概沒好好餵過,常年只給一縷靈氣吊命。應該是經年累月餓狠了,才忍不住吞了你一匣靈石。以後不捱餓就不會再這麼吃了。弟子月例三顆藍玉,你沒開靈竅之前也用不完,每月勻他一顆就是。”
奚平:“每月就三顆,我還得勻一顆給他?”
怎麼用不完!咫尺一個月少說得燒四顆!
“確實,”蘇長老贊同道,“我看那邪修手藝不行,這半偶品相也很一般,他吞的那一匣子靈石都夠換一個營的真傀儡了,要他做什麼?不用那麼麻煩,剖了他取回靈石,以後買新的。”
說着一招手,牆上的掛的辟邪刀“映壁”就柔順地落到了他手裡。
蘇準挽起袖子,推開刀刃:“師兄老邁,眼神不好,我先看看從哪下刀……”
“等等等……”眼看映壁森冷的刀光落在半偶的肚皮上,奚平本能地伸手一擋,“師兄,您等會兒。”
蘇長老道:“再等靈石可都沒了。”
奚平聞言,瞪着那半偶,只覺越看越討厭。
可討厭歸討厭,讓他爲了點東西把一個小孩豬仔似的開膛破肚,他也幹不出來。
於是他一口氣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也咽不下。良久,他恨恨地拂袖道:“算了!”
“啊喲,算了?”蘇長老故作驚訝,“百兩藍玉,四五千兩的黃金喲,不要啦?”
奚平整天混跡市井,知道一個大子兒能在金平南郊買一對巴掌大的椒鹽雜合面餅,也聽說過一貫錢夠什麼樣的人家活一個月。
可他雖不至於說出什麼“何不食肉糜”之類腦子不好的話,到底沒短過沒缺過。“百兩藍玉”也好,“千兩黃金”也好,在他心裡,其實都不如“過幾天就沒有靈石給祖母寫信了”來得緊迫。
他也心疼,但並非切膚之痛,更多的還是惱火。
“我那天就頂撞了那個龐都統幾句……還是他先挑的事!他就這麼挖空心思坑我!快一百歲的老頭子,跟我一般見識,他那心眼多寬敞啊,怕不是得有‘三進三出’!”奚平賭氣將半偶往蘇長老面前一推,“捐給寺裡了,您拿他當稻童支使也行,擺着也行,反正我不要他了。”
“那敢情好。”蘇長老笑眯眯的,“這半偶一口氣吃了這麼多藍玉,待消化完,心智和個頭都能長一截,到時候可能就不是個廢偶啦。師弟這哪裡是捐偶,是捐了座金山啊!”
奚平:“……”
不行,太虧了!
他一時間進退維谷,繼續養着這東西糟心,捐給潛修寺,他好像又成了冤大頭。
這都什麼破事,要憋屈死他了!
片刻後,奚平夾着那半偶,怎麼來又怎麼回去了。
世子爺這攤扶不上牆的爛泥被怒火燒得支棱起來了。他決心要奮發圖強,等他厲害了,就把姓龐的套麻袋捶成豬頭!
此仇不報,他不姓奚。
龐都統這天不當值,難得清閒,他把臉一抹擦,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立刻變得平平無奇起來。他換下了寶藍長袍,穿着便裝出門吃消夜,來到了棲鳳閣。
菱陽河上起了風,霧散了不少。龐戩剛往窗口一坐,就連打了兩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一擡頭,正好看見了不遠處的崔記。
崔記離畫舫渡口兩百步,院落中古木森森。門口沒有琉璃瓦,也沒有大匾額,只有一段深灰色的石頭圍牆,雪白的蒸汽燈照着牆角上“崔記”兩個字,底下是那富貴逼人的錦鯉小印。
沒點家底的,都不敢探頭往院裡看。
龐戩忽然若有所感,將靈感擴到極致,感覺到一線指名道姓的仇恨從西邊——玄隱山的方向飄來。
“背地裡罵我。”龐都統立刻就知道是誰了,不在意地一笑,“小鬼,有你謝龐爺爺的時候。”
他是故意順水推舟,把那半偶塞給奚平,也是故意沒提醒奚平把靈石看好的。
玉不琢不成器,去潛修寺還帶點心,春遊似的,那小子一看就是打算混日子去的。再不給他添點亂,一年以後沒準真連靈竅都開不了。
桂花鴨上菜了,龐戩正要動筷子,忽聽樓下起了爭執。
見店小二正在驅趕一個少年:“您就算不買整鴨,買半隻也行——半隻雛鴨也行。半隻雛鴨才兩百錢,我跟掌櫃的說送您個鴨頭。咱們光聽說過不要鴨頭的,沒聽說過專門買鴨頭的,要麼您上別地問問?”
那少年雖然還算乾淨,褲腿卻已經短得吊在了腳腕子上,窮酸樣子與棲鳳閣格格不入。周圍人聽說有人來買鴨頭,都笑,有人調侃道:“小哥,你長鬍子了麼,就惦記買‘丫頭’,是不是忒早了點?”
龐戩瞟了一眼,就看出那“小哥”其實是個半大的姑娘。
少女知道自己露了怯,臉“刷”一下紅到了脖子根,梗着脖子嘴硬道:“我們家就吃鴨頭,人口少,半隻鴨也吃不完,不行嗎?”
店小二覷着她吊起的褲腿和磨破的袖口:“半隻雛鴨連我們掌櫃養的大花狸都吃不飽,您是什麼金枝玉葉啊,胃口夠矜貴的。”
少女下意識地將手背到身後。
店小二說:“菜單上沒有,我們不賣,您要實在想吃,可以看看誰買了鴨子不吃鴨頭的,跟人‘合買’。”
話音剛落,就有好事之徒敲着自己杯盤狼藉的桌子說道:“我這有鴨頭,誰要啊?領走吧。”
少女惱羞成怒,一跺腳,大聲道:“棲鳳閣缺斤短兩!”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
“棲鳳閣店大欺客!缺斤短兩!”眼見店裡的護院過來了,少女轉身就跑,迎面還撞上一個食客,這沒教養的小窮酸也不道歉,一邊跑一邊大叫,“他們剛纔自己說的!半隻鴨子連貓都喂不飽!”
“哎喲客官對不住,”店小二連忙扶住那被少女撞了個趔趄的食客,“大晚上的,不知哪來的瘋子。”
食客嫌惡地撣着前襟:“要我說,就該恢復古制,天一黑城門落鎖,誰也別進來!好好的金平城,都讓這幫南城外的鄉下人糟踐成什麼樣了!”
此言一出,棲鳳閣裡立刻起了附和。
“可不正是!這兩天聽說流民還要告御狀呢,在南城門外聚集了一大幫!”
“怎麼說的呢?”
“還是當年修騰雲蛟鐵軌徵地的事,”座中有消息靈通人士說道,“多少年了,又不知怎麼翻出來了……唉,說來也是可憐,那天我出城辦事,看見那幫流民都在運河邊上打地鋪,蚊子蒼蠅‘嗡嗡’地圍着,好傢伙,老遠一看亂葬崗似的。”
“我看這回要鬧起來,聽說宮裡太子都上書爲民請願了,可把聖人氣壞了。”
“聖人氣什麼?”
“聖人想讓騰雲蛟滿地跑唄——前些日子西邊楚國不是來人了麼……”
棲鳳閣是老字號,不便宜,食客們大多有點小錢——倒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大人物的管家在外面嘴都沒那麼碎。小商戶掌櫃、車馬行管事的……諸如此類,最喜歡扎堆議論些捕風捉影的國家大事,以彰顯自己人路廣消息靈。
龐戩左耳聽右耳冒,不知想起了什麼,慢騰騰地給自己倒了杯酒,他有點出神。
這時,街上一陣喧譁,有人叫道:“快看,星隕了!”
龐戩循聲望去,幾道流星飛快地從天際劃過,墜往地平線去了。
潛修寺澄淨堂中,支將軍目送着奚平噴氣火車似的背影,忍不住樂了,接過蘇長老遞過來的一盞茶:“龐文昌可真是個妙人。”
蘇長老說:“文昌是我一手帶起來的,我知道他,不馴得很。看不起的人當面敷衍完,一扭頭他連人家臉都記不住。要不是看重,他不會搞這些小動作的——這小少爺是誰家的?”
這二位看模樣,彷彿一個爺爺一個孫子,論輩分,蘇準不過是個外門的開竅修士,須得畢恭畢敬地喚支修一聲“師叔”。可他倆交談起來卻別有一番輕鬆自在,倒像是多年的故交老友。
“沒什麼根基的新貴,背景倒是簡單,先前捲進一樁事裡,我看跟小龐挺對脾氣,把他加進徵選名單也是那小龐提的。天機閣應該是想把人預定下……可真有他的,內門都還沒挑,他倒先挑上了。”支修笑道,“原來那小龐是你帶出來的,我說怎麼我問他要不要接引令的時候,他說話那腔調跟你年輕時候一模一樣。”
蘇準神色一時有點古怪:“你問他要不要接引令……我說小師叔,你有點過分了吧?”
支修莫名其妙:“唔?”
“文昌不是潛修寺出身,是因爲一場意外事故開的靈竅,我可惜他人才,當年是託你出的內門擔保,才讓他做了記名弟子入天機閣。”蘇準哭笑不得,“你是隨手寫了封信就拋諸腦後了,那孩子把你的擔保書鑲起來隨身帶着,感激得把小命都賣給了天機閣。幾次命懸一線被同僚搶回來,燒得稀裡糊塗,還攥着你那擔保書說‘對得起支將軍’了,你可真是……哪有這麼考驗人心的?”
支修有些尷尬:“我哪知道還有這淵源……他也沒說,我沒事也不是誰的來龍去脈都窺視的。”
“怎麼,”蘇準看了他一眼,“傳言是真的,玄隱山四大憾事要少一樁?”
支修:“傳什麼?什麼‘四大憾事’?”
“傳言小師叔你終於要收徒了——司命大長老的關門弟子,飛瓊峰主,整個門派的劍修爲了做你這飛瓊峰首徒都紅了眼。你倒好,接了飛瓊峰,山印三十年不開,自己在山腳下搭個茅屋住,提也不提收徒的事。‘小師叔不收徒’,這事跟‘林大師不煉器、聞峰主不開口、端睿大長公主不着綵衣’一起並稱玄隱四大憾,沒聽過嗎?”
“哪跟哪?”支修皺了眉,“囑咐一聲,這話不許再傳了。我是不值錢,隨便編排,可是不該對端睿師姐不尊不重的。”
蘇準問道:“怎麼,真要收徒?不要滿山天資卓絕的劍修,就想要一張白紙,從頭教起?”
“我自己還沒將天地叩問明白呢,哪有資格給別人傳道解惑?”支修呷了口清茶,擺擺手,“過幾天端睿師姐過來,開堂給弟子們講《幽玄經》。”
“什麼?端睿大長公主!”蘇準吃了一驚,不由坐正了,“潛修寺裡除了常駐的築基師兄,就只有我們能這些打雜的半仙,接待那位老祖宗可不夠分量。”
“知道,我這不是提前過來迎候了麼。”支修道,“這屆弟子是我做主招的,不來作陪未免失禮。”
“是大長公主的‘碧潭峰’瞄着這屆新弟子?”蘇準說,“可我聽說那位老祖宗爲了衝‘升靈圓滿’閉關了?”
支修微微斂目:“嗯,出來了。”
“這……她閉關不過百年吧?是不是倉促了點?”
“局面所迫,沒辦法的事,”支修搖搖頭,不習慣在背後議論別人,他沒有多說,只是沉默了片刻說道,“明儀,現在想想,你當年執意不入內門也挺好的,在人間除魔衛道,快意兩百年,再找個清淨地方養老……”
蘇準笑道:“你可別胡扯了,什麼我不入內門?是內門不要我。內門但凡給我一個眼神,我早捲鋪蓋自己滾過去了……哎,不過話說回來,你不打算收徒,主持什麼大選?多少年都沒有升靈峰主下山了。你不知道,因爲是你主持的大選,羅師兄生怕這屆弟子成績不好傷你顏面,打算把他們往死裡逼,非得要他們都開靈竅不可。”
“哎……大可不必。我就是奉師門之命去處理一個邪修,順便把備選弟子領回來,省得勞煩別人再跑一趟。”支修頓了頓,大致將安樂鄉里那邪修“太歲”的事講了,“此人橫空出世,驚動了‘星辰海’,非得除掉不可。”
蘇準聽完震驚了:“你說什麼?太歲?世上真有太歲?你還見到了!”
支修一愣:“怎麼,你知道?”
“我是聽說過這名號,”蘇準遲疑道,“可……那也不是人啊。”
“不是人是什麼?”
“是個……是個圖騰,臆想出來的邪神。”蘇準說,“民間邪祟們資源稀缺,好抱團,這你知道。”
支修點頭。
“他們走什麼道的都有,抱團在一起就是互利互助,很少有所有人都服的領頭人,所以往往會捏造個‘西王母’、‘太歲星君’之類的神,聚會時一起拜一拜……那就是個儀式,拜了代表大家是一路人。我在天機閣的時候,抓到過一夥拜‘太歲’的邪祟。”
支修:“大火不走,蟬聲無盡。”
“對,就是這句!”蘇準道,“‘太歲’是個木雕的神龕啊!怎麼,他們竟把神龕弄活了?”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蘇準又問:“你說他驚動了‘星辰海’,是怎麼回事?”
“星辰海”是玄隱羣山中一處深淵絕境,據說能窺見命數。
但命數何其玄妙,窺天之人一不小心就會陷在裡面,死無葬身之地,所以玄隱山明令禁止弟子入內。除了司命大長老章珏以外,即便是升靈峰主,若無召,也只許十年下星辰海一次,一次絕不能超過半炷香,更不能窺視自己的命。
支修道:“是星辰海召喚了照庭,給了‘龍脈’一個模糊的指向。我帶着照庭下去時,見金平附近有濁氣動盪……就是出了妖邪的意思。動盪並不劇烈,我們當時都覺得那應該是個築基中後期,只是既然驚動了星辰海,此人必有邪門的地方,保險起見,我師尊才讓我走一趟。”
“連星辰海都沒看出那邪祟修爲?”
“不然我肯定不會託大獨自前往。我死活無所謂,金平幾百萬人口不是鬧着玩的。”支修說到這,又皺眉道,“不過那個‘半步蟬蛻’水份太大。我見過端睿師姐指點親傳弟子,把修爲壓到靈竅期,築基弟子照樣沒有還手之力——那邪修卻能被小龐一個人間行走帶着個凡人小孩偷襲得手。可他修爲又確實是升靈後期……給我感覺,有點像是丹藥堆的修爲。”
“丹藥是沙子,能堆個雞窩豬圈頂天了,可蓋不了樓,”蘇準道,“要是丹藥能堆出升靈,玄隱得有多少峰主?”
“這我知道……”支修正要說什麼,突然,靜謐的澄淨堂中響起細碎的鈴聲。
小院裡,所有閒着的稻童無符自動,集體轉身面朝窗戶,仰頭往天上看。
蘇準回手推開澄淨堂的窗。
流星似箭,刺破了寧靜的夜空。
“怎麼好端端的,南天星隕了?”蘇準喃喃道,“不祥之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