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黃巾縷臂(其之四)

陳至把灰鬃兒馬寄在東山之下的鎮子中,買了些燒餅裝了兩袋水掛在身上就自己往廖冾秋說過的東山小道里尋找痕跡。

這處小道草木甚多,堪堪能供車馬行進,卻要有人在前闢道斬枝不可。

陳至慶幸沒有牽馬進來,這地方要是行車,也不會有速度,實在太麻煩了。

如果根據廖冾秋的說法,這事情至少也過去十到二十天之間,單純找到車馬出事地點,意義可能不大。

既然是劫走貨物,很難想象作爲盜匪會毀貨不取,不過如果他們真的這樣做,那說明盜匪開箱之後對貨物內容並不感興趣。

那貨物內容,就真的有意思了。

憑藉煉覺途“無微不至”境界威能,陳至從草木痕跡中還是找到了可能是車隊經行的方向。

直到到了一處,發現一駕損壞的板車,陳至明白自己終於是行對了地方。

可這又引出另外的問題:出事地點有人處理過,車雖然只是簡單用石頭砸得失去大體形狀,屍身卻全給收走。

這就不可能是盜匪所爲了,廖冾秋既能逃走,說明當時落荒而逃者不止一人,盜匪根本沒空理會逃脫者。

逃走的人都沒有處理,更沒功夫處理遺落的屍身纔是。

處理屍身的人應該不多,從草木滋養狀況看起碼也是給這地草木滋養了一番後才收拾好。

盜匪自然更不可能去而復返處理這個,更有可能的對象則是縷臂會負責善後的人。

這樣一來,可以解釋爲何要處理屍身——起碼也要毀去黃巾。

可,如果只是想隱蔽縷臂會和這批貨的關係,解下黃巾放任屍體似乎是更好的處理辦法纔對。

屍身的本身,應該也有需要隱瞞的事情。

廖冾秋身上是否也會有同樣的事情需要縷臂會的人隱瞞?

陳至馬上想到“燈廬”的祛病異能,如果從這個方面去想,那廖冾秋不顯其他異常的可能性,或許就要從這個方面去解釋。

其他人身上需要處理的,是病。

運送貨物是他們唯一的共同點,處理者怕屍體上給人看出病症,纔要收走所有屍體。

做出這種猜測,下一步就是要查證,陳至要找的東西多了屍體焚燬的地點這一項。

既然處理後續者只對車輛草率處理,一路上也沒留下什麼痕跡,只能說明來的只有三四人,最好的處理方法只有擇地焚燬。

繼續在山林中翻騰一陣,陳至發現了焚屍地點,而且看上去這裡還不止焚燬了屍體。

在這處土坑裡,不光有人骨,還有沒燒盡的木板和石灰,木板約只有三寸來寬,絕對和板車無關。

看來盜匪果然對貨物絲毫不感興趣,在搬了一陣後開箱查驗,隨即連同貨箱一起拋下。

而縷臂會處理後續者同樣沒打算繼續運送貨物,而是選擇連同屍體一起搬來焚燬。

陳至開始扒起灰堆,處了遺骨,他總算找到點其他可能提供線索的東西。

是幾個幹蜈蚣和幹蟲屍,陳至雖然叫不上名字,但想來這些東西應該是被石灰埋得深纔沒全部燒燬。

陳至用布包好一些帶回去,他已經想到一種可能,需要向張鄲和那些百花谷刀手請教纔好落實猜測。

他沒必要再找出現在東山小道過的盜匪了,貨物本身更有線索。

更何況陳至認爲,貨物真相暴露,這批盜匪很可能也隨着被滅口,找之必然無果。

建安城中,

有人比陳至更加着急。

此刻在一張賭桌邊,坐着一襲紅衣的藏真心,她對面的莊家,就是比陳至更加着急的人。

他希望這姑娘能感覺過完癮,自己從這呷財賭坊退出去。

進入賭坊之後,藏真心、秦雋、南宮勝寒各分了十五兩分頭先耍,沒人記得來這賭坊是要做正事的。

約莫只用了半個時辰不到,秦雋、南宮勝寒便碰了頭,從對方神色看出已經輸光銀錢。

這兩人頗會找到自我安慰的法子,南宮勝寒首先給二人找了臺階:“十賭九詐。”

秦雋也道:“奶奶的,我真是忘了建安的特色。着了這幫孫子的道行。

這麼多年不耍錢,我居然連骰子也不好搖了。”

其實秦雋三四月份都還會去找地方耍錢,哪裡算得上“這麼多年”?

只不過他賭品向來不錯,也不會學些聽骰音的旁門把戲而已。

秦雋卻不忘了酸一句南宮勝寒:“我自己是去推四色番,輸了也就罷了,記得你不是去押排四嗎?怎麼你眼力也跟不上?”

南宮勝寒一蹙眉頭,怒道:“不是我的眼力出問題,是莊家出術,不然我還不至於沒中過一把。”

四色番就是用漆寫出四副“將、炮、車、馬、相、士、卒”來,當做牌來打,秦雋向來不會細算餘牌,卻很懷念這種玩法,一下子就湊到這桌上去。

排四則是用大碗扣一堆棋子,然後四個一排,任閒家押寶一到四之數,將碗中棋子四個一排之後剩幾個寶就在哪裡。

南宮勝寒所謂莊家出術,其實是他不通這種玩法,要不是每局都換掉總數,寶不好給人數餘來數出來?

這兩人誰也沒酸到誰,說了一陣想起來不見藏真心,南宮勝寒突然想到:“我記得她是跑去賭骰子,那更難勝,怕不是輸光了給人扣下。

她不開口也算花容月貌,一旦……”

南宮勝寒剛說到這裡秦雋已經忙着推開人去四處找,南宮勝寒只好跟上。

兩人找到的極其簡單,藏真心居然還在賭骰子那裡,這一桌看客不少,居然只剩下她和莊家對骰,而她桌上前方儼然是一座碎銀和銅錢的小山。

南宮勝寒悄悄問起秦雋:“你見過她耍錢嗎?”

秦雋同樣小聲回答:“不曾。”

兩人這麼說,也只敢在一邊站着,不敢真站到藏真心身後,怕壞了她的賭運。

這一把,莊家是開出兩個三一個五,不能算小;可藏真心卻投出個四五六來,那自然是她又勝一場。

南宮勝寒又道:“我看她沒出術咧?”

秦雋道:“莫名其妙!她出什麼術,你看她骰子搖的那麼隨意,這叫新手運咧。”

周圍圍着的賭鬼不少,當然都明白這個道理,有人聽得這兩人的話也是不住點頭。

藏真心玩得開心,連秦雋、南宮勝寒站在人堆裡也沒發覺。

除了莊家,藏真心後面還正站了兩個人和莊家一樣滿頭是汗,手裡各拿着點好像黑炭一樣的東西,底下褲子外面居然也是黑底褲穿在褲子外面,打扮奇怪。

秦雋也是通過莊家眉來眼去看出這兩人,對南宮勝寒小聲道:“我們把她身後那兩人擠到一邊去,起碼不能是她正後面。”

南宮勝寒這時也發現那兩人,卻不明白秦雋意思,小聲反過來問:“這是什麼門道?”

秦雋小聲道:“一般這叫‘黑氣石’,拿着黑石頭,穿着黑底褲。

是賭坊東家迷信請的煞星,這些人用建安話中就是‘命中帶賽’,也就是他們命歹,一般會請這樣的人給他們工錢專門給旺客壓運氣。”

南宮勝寒一驚,道:“還有這種手段?這一手也太髒。”

秦雋示意他小聲,又解釋道:“看破不說破,有信好過無。

既然‘黑氣石’都出動了,證明有人向東家通報消息,這桌引起東家注意了。

咱們給賭坊留一線,他們也會客氣三分。”

南宮勝寒明白,兩人這就擠過去,那兩位“黑氣石”果然依秦雋所說頗爲識相,既然給擠走乾脆走得遠遠的。

下一局還未開始,不光莊家換人,居然還有名漢子來陪押起來。

秦雋趕緊小聲接着跟南宮勝寒交待:“這種呢,一般就是莊家請來出術趕人的了。

我們既然是要看賭坊外面,這時候該鬧事是要鬧事的,指望藏婆子能贏下了。

我們眼睛要盯好,抓住他們出術就算藏婆子贏不了,我們好歹也能鬧起事來。”

這一把莊家三顆開出一二三來,換到那名陪押的漢子來投,居然是兩個五一個六點,是個六點。莊家手一攬收起骰子和碗,再交給藏真心。

這手已經做下,秦雋、南宮勝寒都看出出術,但是對方出手太快。

這裡面的玄機是那名漢子,骰子這項本來就是贏家通吃,秦雋、南宮勝寒盯錯了人,沒抓好扣下問題骰子的機會。

只有那漢子投的時候,用了自己的骰子,這副三枚骰子只有四五六三面,每面對面也不是三二一而是六五四,用來投最低是個四點,還很容易出四五六或者豹子。

可莊家收的太快,這骰子一經這新莊家手已經換回正常骰子,抓了也未必能搜出問題骰子。

這是個六點,就只有出四五六或者豹子才能贏了。

如果藏真心三投之下連個數都沒有,統統是什麼二三五、一四六等,說不定還要賠上雙倍。

看向藏真心的押注,秦雋更恨事前怎麼沒跟她說過什麼細水長流這類耍錢道理,居然給這婆娘一把把整堆小山推進寶區。

好在南宮勝寒不像陳至,秦雋一轉眼兩人眼睛正對上,眼神交會已經決定這句輸了就是硬鬧事也要鬧起來,然後設法把寶區的銀錢先強搶回來。

這兩人眼神剛分開移回賭桌,就伴着驚呼聲看見藏真心掀開骰盅,裡面赫然是三個二的一副豹子。

新莊家本來一副得意神情,冷汗瞬間下來,眉頭也皺緊,精壯身子一下彎得佝僂。

秦雋大出一口氣,接下來只要招呼藏真心走,賭坊一定不肯干休,這是又贏了錢又鬧成事了。

他和南宮勝寒還沒來得及招呼藏真心走,這婆娘又把堆碎銀銅錢推向寶區。

看客看得盡興,有人叫好,有人交頭接耳,只有又馬上押了的藏真心和她身後的秦雋、南宮勝寒,她對面的新莊家和旁邊的陪押漢子一聲不出。

新莊家眼睛一動,把骰盅倒着送給藏真心,客氣道:“姑娘,這一輪你先投。”

南宮勝寒耳朵一動,小聲提醒秦雋道:“骰子, 這三個骰子可以扣。”

秦雋會意。

這一手新莊家乾脆把“術”要出到藏真心手裡,南宮勝寒聽出三顆骰子聲音不一,一定是灌了側重不同的鉛。

藏真心一把骰盅晃了晃擺在桌上,不等揭盅,就對藏真心道:“藏婆子,我們該走了。”

藏真心這才轉身,一轉臉看到兩人就笑道:“原來你們來了,你們玩夠了嗎?”

新莊家也是眼疾手快,這時候就要去揭盅,揭盅掀開定了點數,馬上收走就能定了這局生死。

南宮勝寒自然不會放過他,新莊家總要讓人看到點數,點數出了南宮勝寒就要伸手去奪,然後藉着骰子生事。

這兩人的手都停在半空,誰也沒奪的意思了。

這一盅開出三個六的一副豹子。

剩下兩家幾乎不用投了,這種情況下也投兩副六的豹子來只會讓人更疑心。

有人啪啪拍兩聲掌,宣道:“姑娘好本事,能否請收好錢財,我們借一步說話?”

這個漢子短鬚短衫,頭戴金簪,看起來威嚴氣派多了,說不定就是這賭坊的東家。

新莊家和給換下來的莊家也走近藏真心,向賭坊後面一攤掌道:““姑娘,請。””

藏真心這時候才一愣,道:“怎麼,不給耍了嗎?”

秦雋則小聲提醒藏真心道:“正事要緊。”

南宮勝寒眼珠一轉,示意秦雋和藏真心跟去。

三人都已經看到那氣派漢子掀起後面簾時,其後面一個看向這裡的人手臂上確實綁着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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