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個問題還是有解釋的,”她把視線轉到湯姆的身上，繼續說道“格林先生的身邊有一位叫懷特的秘書助理。他在船上的時候,全權負責格林先生的商務活動。所以我想,拋售文件的問題，未必源自於格林先生本人。”
“這也只是你的假設而已。艾麗卡，年輕人做出每個決定之前，都要考慮好結果。”
“就好像我只是提到了戰爭,您就千方百計的想要把我留在紐約。難道您只是爲了找一個和您有相同觀點的人,來證實您不是一個人，好讓自己不那麼心慌意亂嗎！”
“艾麗卡，我希望你知道,我留你在我這裡工作,只是因爲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希望可以好好培養你，改變你原來的命運。現在看來,你似乎並不領情。”
湯姆有些生氣，他的表情冷淡了下來，甚至有些森寒。從聖人到魔鬼,他幾乎要撕掉之前一直掛着身上的,那張慈祥和善的皮。
“我認爲我的水平從一開始，就對得起您給我的工資。”
“我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糾纏的問題。”格林坐在一旁，再次插話：“艾麗卡，回到倫敦去。”
樞密顧問用了命令的語氣。他站了起來，當他走到艾麗卡身邊的時候，又說道：“你還應該和湯姆道個歉，不管怎麼樣，他都一直在照顧你。”
他打開了房門，最後還補充道：“如果你在選擇船隻的方面有什麼不確定的話，我相信威洛先生願意爲你護一次航的。”
突然被點名的威洛對這些人的談話有些不明所以，但這不妨礙他聽懂格林的意思。
因爲這個話頭是格林提出的，所以威洛有點不情願，但服務的對象是艾麗卡，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你最近有回倫敦去的計劃，我想我很樂意載你回去。”
“那真是太感謝了。”
艾麗卡臉色晦暗的感謝了威洛，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對湯姆說，“我想，我要爲自己剛纔的話道歉。”
“我更期待看到你的行動，艾麗卡小姐。”湯姆也站了起來，他用和格林一樣的路線走到了艾麗卡的身邊，然後對艾麗卡說。“看來格林先生也不是那麼感激您的救命之恩呢！”
走到門口的時候，湯姆最後補了一刀：“哦，對了。既然你對我有些看法，那也許我該給你放個假。”
現在，房間裡總共就只剩下三個人了。
艾麗卡看看威洛，道頓夫人也看看威洛。她們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威洛有些無措的站了起來，“我想我應該回到舞會中去，給你們一段母女談心的時間。”
道頓夫人冷淡的點了點頭。
剛纔兩位先生的表情從滿面春風到寒風刺骨，從春天到冬天的轉變幾乎只是在幾句話間。她還沒有來得及展開什麼美好的暢想，現實就無情的展現在了她的面前。
相比之下，這個紐約新聞界的寵兒——威洛先生，被另外兩個人襯托的平凡無奇，道頓夫人也就不怎麼想要挽留威洛了。她還有很多話想要單獨對艾麗卡說。
“我還是送送你吧。”
艾麗卡擡頭的時候，看到威洛的表情有些委屈。
想想也是，這個可憐的大男孩今天又是被無視，又是被命令的，他在外界也是個寵兒，被這麼對待可不會好受的。
他做了這麼多，都是爲了自己。
艾麗卡很驚訝，自己幾乎沒有做什麼，就得到了這麼一顆難得的赤子之心。威洛不應該單純的被定義爲熊孩子，他還是很乖的。
好吧，艾麗卡完全把威洛當成一個孩子了，她是母愛爆棚了的那種。
威洛有些回不過神來。但艾麗卡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並且帶他往門外走。
“那真是太感謝了。”
歷史再一次重現，艾麗卡佔據了男性的角色，而威洛似乎暫時屈居女性的站位。雖然後者還在苦思冥想，這其中古怪的違和感到底來自於哪裡。
艾麗卡把房間的門關上，她站在門口，並沒有再走出去。
“威洛，我想簡短的說幾句。”她看着威洛，很認真的看着他。
此時，走廊上沒有人，只能聽到樓下傳來的鋼琴聲。
他們所在的門牌雕刻的可真是精緻啊，威洛不去看艾麗卡，他有些預感到艾麗卡要對他說些什麼了，所以他非常認真的盯着門牌上的雕刻，似乎想要辨認出，這是哪個名家雕刻的。
“感情是一件很乾脆的事情，我不想給你留下什麼懸念。”艾麗卡往前一步，就好像一個母親在告別自己的孩子一樣，她的身高也確實能讓她做到這一點：“我想，我必須明確的告訴你，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發生什麼的。我在這裡，我也是個有未婚夫的人，如果我回去，我將會和他結婚。所以，你沒有必要做無望的等待。”
“我告訴你，我並沒有對你有什麼粉紅色的想法。我只是···只是看你有些可憐而已。”威洛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他的臉漲得通紅，連脖子都紅了，看勢頭，紅色好像要往全身蔓延開去。他的第一句話說出口之後，後面的傷人的話就更加自如了：“你一直想要有一份自己的事業，但你看看你在紐約都做了什麼？你擺脫了自己的父母，但你還不是一樣無所事事，一事無成。”
他說完之後，立刻後退了一步。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什麼之後，他顯得有些驚慌。
就好像一直看到了大灰狼的小白兔。
他並不是有意要說這些話的。
“威洛，你冷靜一下。”艾麗卡抿了抿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防止威洛真的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逃走了。
威洛倔強的揚起了頭，他似乎還停留在金子般的少年時期，突然涌上來的自尊心讓他不願意就這麼立刻道歉，但他眼中的歉意，已經傳達到了他的想法。
“被拒絕的人可以任性一回。但無論你是怎麼想的，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所以···我想我們該說再見了。”
艾麗卡最後看了威洛一眼，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威洛一個人在門口愣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打開房門，迎接艾麗卡的是道頓夫人的詢問。
“現在也沒有人了。艾麗卡，我需要你的解釋！”
“解釋我爲什麼突然就離開了？”
“解釋所有的事情！不要惹我生氣！”道頓夫人擡高了音量，她尖銳的聲音就好像馬上就要刺穿艾麗卡的耳膜了。
“男爵大人不會是個很好的丈夫。”
“沒有男人天生是完美的，你嫁給了他，婚後會有很長的時間慢慢的磨合。”道頓夫人聽了女兒的話，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勸說艾麗卡。
“家裡的狀況不是很好吧。媽媽，我很奇怪，那些股票都是男爵購買的，他的資金情況難道就沒有問題嗎？還是說你們覺得一個約定比什麼都重要，哪怕犧牲了女兒的幸福，哪怕讓我結婚的對象是一個快要破產的男人？”
“誰告訴你男爵要破產了的。”道頓夫人驚訝的用手掩住了嘴，“我的小可憐，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男爵及時的挽回了產業，他並沒有什麼損失。我和你的父親怎麼會捨得，讓我們的獨生女兒嫁給一個快要破產的人呢？”
“可結婚也不急於一時啊。他還有一個情婦，我用真愛來稱呼或許更加合適。對方姓霍克利。您確定這位一點不會讓男爵改變主意嗎？”
道頓夫人被艾麗卡的話說的有些猶豫。
事實上，道頓夫人在今天的晚會上看到了霍克利小姐，陪同她的是卡爾·霍克利先生，霍克利家未來的繼承人。這讓她非常尷尬，但鑑於對方的身份和姓氏，她根本沒有上前爲自己女兒爭取的勇氣。
“你只要安心出嫁就好了。或許···男爵不是一個不遵守諾言的人。”她的話有些許底氣不足。
“我已經長大了，說不定以後可以幫到家裡的忙。媽媽，我希望您可以把家裡發生的情況如實的告訴我。”
艾麗卡走到自己母親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握住，她用近乎於祈求的聲音問自己的母親。
“家裡的狀況不是很好，你爸爸手下的產業出了很大的一筆虧空，具體差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有一點，男爵大人已經願意幫助我們了，只要你和他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艾麗卡有些疑惑的問，“這是他的原話嗎？還有那位伊麗莎白·霍克利小姐，她現在和男爵還在一起嗎？”
道頓夫人不怎麼願意回答這兩個問題。但艾麗卡的態度非常堅決。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女兒這麼堅持過，拖拉了一會之後，她支支吾吾的說：“男爵大人的原話就是這樣的。想要你和他在一起。他和那位···霍克利小姐還保持着一定的關係，但比之前已經低調了很多。”
道頓夫人說完之後，看了看艾麗卡難看的臉色，還是補充了一句說：“他已經開始爲你改變了。我認爲這是個好兆頭。”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男爵是個貴族，語言藝術是他的天賦，他也善用這個天賦。
‘和你在一起’和‘和你結婚’這之間有很大的差別，道頓夫人沒有意識到，但這可不代表道頓先生沒有發現這個語病。
但即使是這樣，他們還是到了紐約，找到她，並且讓她回去。
艾麗卡覺得···或許，今天不是自己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