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接受任務之後,女扮男裝再次來到胭脂樓,直接上到慧琴的房間。
慧琴正在梳妝,聽到敲門,趕快跑去開門。“來了?快進來!”
“慧琴,我走了以後,老鴇沒有找你的麻煩吧?”
“沒有。”慧琴順順衣服上的褶子,很高興的樣子:“桃花,你看我這身衣服怎麼樣?顏色?款式?是不是很襯我?”
桃花進門還沒注意看過她身上的衣服,這一看,果然很優雅的一身時裝款式的旗袍,融合了點西洋的味道,洋氣又不失東方女性的含蓄美。“你知道嗎?是那個頭牌,婉約,早上給我送過來的,說是送給我穿,喏,這個幾個首飾也是她送給我的,同時她還送了很多衣服首飾給其他姐妹,很多都還是新的,她自己都沒穿過,說是她以後用不着了。”
“爲什麼?她要離開胭脂樓?還是遼縣?”桃花不解地問。
“聽說,她要被那個日本人送出國,好像是去什麼,法國,桃花,法國是個什麼地方啊?”
婉約要被藤原送到法國?藤原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
“這麼突然?難道是出什麼事了?”桃花自言自語。
外面依舊是歌舞昇平,歡笑聲一片。遠遠聽着老鴇尖聲叫起來:“啊呀,大老闆您來了……您小心,看着點樓梯呀……婉約姑娘就是樓上等着您呢,我家這個丫頭呀,最癡情了,天天兒就等着您呢……”皮靴子的聲音,是鬼子。
“是那個藤原來了。”慧琴走到門口,打開一個狹小的門縫,從門縫望出去。她看到,藤原被將近二十個鬼子保護着,門口、樓下、樓上,都是鬼子。
老鴇紅嘴白牙,哈腰逢迎着,將藤原一路送到婉約姑娘的門口。
這時候,那個婉約來開門,桃花眼前一亮,身爲女人,她也不禁爲婉約的美貌和才氣所吸引,這個女人真的是太美了,濃妝淡抹總相宜,和昨晚見到的那個婉約,又有點不太一樣,這樣,更真實更驚豔許多。
藤原走進去,四名鬼子守在門口,荷槍實彈的,眼睛在美女們身上飄來飄去,卻也站得一動不動。
“這個藤原,從來不白天來的,這是第一回。”慧琴突然說。
“哦?”桃花更加相信,一定是鬼子司令部那邊出了什麼事情,否則,他不會這麼冒險。
“我打聽了一下,已經弄清楚這個婉約的底細了,她和後廚房一個做飯的是老鄉,他們是一塊來到遼縣的,他人好,我被關在後面柴房的時候,他經常去給我送飯,他昨晚來給我送飯,我問他爲啥不離開胭脂樓,在這裡工錢又不多,老鴇又苛刻,他說是因爲婉約,他才留下來的,所以我就順勢問了他一些婉約的情況。”慧琴抿了一口水,繼續說。
要說服婉約,必須得了解她的背景,正好,慧琴幫上了她這個忙。
“他說,婉約的身世也挺可憐的,婉約出生在吉林省琿春市一個小山村裡,十四
歲那年,她的父親在俄羅斯做生意賠了錢,把她和她母親賣給了俄羅斯一個老頭,那個老頭把她母親折磨死後,又把她賣到朝鮮去賺了一筆錢,她在朝鮮吃了很多苦頭,遇到一箇中國富商,那個富商聽了她的遭遇後,很同情她,就把她買回了中國,做了自己的小妾,可是沒過多久,富商的正房太太趁着男人不在家,就把她賣到了上海的妓院。”
慧琴喘了口氣,繼續說下去:“她在上海妓院吸鴉片、鬼混、賭博,廚房那個老鄉就是在上海和她遇見的,原來他們是同村人,他在街頭乞討,被她認出來,弄進了歌舞廳做服務生,後來,她在賭場賭輸了好多錢,還偷了歌舞廳的錢,就在她快被打死的時候,那個日本老男人救了她,讓她跟着他,來了太原,後來又來了遼縣,婉約就死心塌地的把藤原當成了自己的靠山。”
聽完婉約和藤原的相遇,桃花覺得真是滑稽,千古以來,這美好的英雄救美,竟然在一個老日本男人和年輕貌美的中國女子身上發生。桃花諷刺的冷笑了一聲,覺得真是骯髒了中國的歷史美談。
“也是年頭不好,一個女人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活得麻木了,像我,也真的覺得一個女人,無親無故的在這個世上孤零零的活着,太不容易了,太苦了!”慧琴也開始慨嘆自己的命運苦楚。
桃花握住慧琴的手,安慰她道:“慧琴,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以後我就是你的親姐妹,你以後會認識更多的親如一家的兄弟姐妹,等做了這件事,我就來帶你一起走。”
慧琴感動的點點頭,淚盈盈的。
“那個婉約原名叫王英,只是她恐怕連她自己都已經忘記了她的本名。”
“也可能是她根本不願意想起往事。”桃花又問,“那她應該知道日本人現在正在侵略中國,中國和日本正在打仗,她不恨日本人嗎?”
“她一天到晚待在這個樓上,要不就是娛樂城,她根本就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了啥樣兒。”慧琴說。
“她也是個可憐人!”桃花深深嘆了一口氣。“但她本質不壞,如果她認清了日本人在中國犯下的罪行,日本人對中國人的所作所爲,她會不會和中國人同仇敵愾,爲抗日戰爭做事?”
這時,聽到婉約的房門打開的聲音,藤原走了出來,帶了一衆日本人浩浩蕩蕩離去。
“老闆,您慢走啊,再來啊——!”老鴇在門口揮着紅絲巾喊。
馬上,樓上樓下又熱鬧起來。
過了一會兒,慧琴去了婉約的房裡請她到自己的房間小坐,婉約自打和慧琴認識後,覺得不討厭這個女人,便跟着去了,也算是告個別吧。在某種程度上,婉約也是同情慧琴的身世和遭遇的,一個好好的女人,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走到這紅塵樓裡來?
她也有一些話要對慧琴說,出門的時候帶了些私房錢,想給慧琴做贖身用。
慧琴和婉約一前一後剛一走進門,桃
花就從門口關了門,婉約卻從容不迫,莞爾一笑,“哦,你這裡有客人呢,那你們聊,我先回房去了,回頭我再來找你。”說着,轉身就要離去。
慧琴拉住了她:“她是我同鄉,專門來看我的,你先進來坐。”把婉約拉到桌旁坐下。
“王英,很高興認識你!”桃花直截了當,她和她的太行獵殺隊沒有時間磨蹭,她必須抓緊時間說服婉約,也就是眼前的這個王英。
“王英?”婉約的臉色如常,很輕的反問,“王英是誰?”
“也許你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本名,不願意當中國人,不願意做王英,這個名字讓你吃盡了苦頭,可是,你不能否認,你就是一箇中國人,真真正正的中國人,你的血管裡留着中國人的血,你的黑頭髮黃皮膚黑眼睛都告訴你,你就是中國人,對嗎?事實是無法迴避的,我知道面對事實很殘忍!”
婉約站起來就要走,桃花卻搶先一步,攔住了她的去路,婉約的眼神裡充滿了恨,那個名字,充斥着那些她不願意回顧的痛苦往事……“你是什麼人?你爲什麼要來告訴我這些?你怎麼會知道我的過去?你到底想幹什麼?”外約很惱怒的望着桃花,眼睛像兩把利劍,直刺向桃花。
“我是來喚醒你的人,我知道有很多中國人傷害了你,包括你的父親,你的丈夫,可是,他們不代表全中國,你不能因爲幾個人的恨,就仇恨你自己的祖國,祖國並沒有傷害過你,不是嗎?而且,我們的祖國,現在正在和日本人打仗,日本人侵略了中國,殺害了很多中國人,他們的刺刀上,沾滿了中國人的血,而你,就算你忘記了你自己的名字,你也不應該忘記你是個中國人!”桃花幾乎是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婉約望着激動的桃花,想要繞過她,逃出這個房間。卻被桃花拽住胳膊,桃花另一隻手揭去禮帽,一頭烏黑的長髮飄落下來,驚呆了婉約。“你?”
“對,和你一樣,我也是女人,我曾經也擁有最美麗的時光,可是,自從鬼子打進中國來,攻陷了太原,攻陷了遼縣,殺害了那麼多父老鄉親,屠殺了那麼多手無寸鐵的學生,連三歲小孩兒都不放過,我的生命裡就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殺鬼子,殺光侵略中國的所有鬼子!”桃花不得不再揭傷疤。
這些,婉約怎麼可能不知道呢,只不過她刻意讓自己當着聾子和瞎子,不願意去聽去看,生活的苦難壓着她的靈魂,直不起腰來。
“不要再說了,兩個國家的戰爭,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一個弱女子阻止不了戰爭,我什麼也做不到,這個世上有太多苦難深重的人,誰也解救不了誰,我連我自己都解救不了!”婉約重重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采飛揚,瞬間被對這個世界的失望所代替。
她覺得她自己是生活在地獄裡的人,她沒勇氣也沒力氣走到陽光下,她只有跟閻羅王爲伍,得過且過。
婉約安靜下來,抿了一口茶,冷得像一塊睡着了的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