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秦楚大婚

離開相府之後,容若既不騎馬,也不乘車,只是默默地前進。性德與楚韻如都知道納蘭玉的現狀刺激到了他,誰也不說什麼,也只安靜地跟着他。

“不公平,這太不公平了。”容若忽的大叫出聲,右手握拳,重重擊在左掌掌心。

“什麼不公平?”性德淡淡問。

容若轉頭望他:“我沒辦法坐視我的朋友受這種折磨,我可以爲他做什麼?性德,你說,我能做什麼?至少讓我們做些什麼吧,不要只是束手無策地看着這一切殘忍無情的事繼續下去。”

性德對於他偶爾冒出來的熱血衝動,早就習以爲常,平靜地說:“快些成親吧!”

容若一愣。

“成了親,多少安全一點,他少擔心一點,也不必夾在你和秦王之間爲難,而且,當了寧昭的妹夫,求情的話,也好說話一些。”性德說來漫不經心。

容若也不知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居然還真的呆了一呆。

楚韻如看得不知該好笑,還是該心酸,輕輕嘆道:“容若,看到納蘭玉這樣,我也很難過,只是,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不,還不夠,我們做得還不夠。”容若用力搖頭,忽的全身一頓,神色微微一震:“或許……”

“或許什麼?”楚韻如輕輕問。

容若嘆息,或許,性德剛纔其實真的不是在開玩笑,或許,與安樂成親之後,他可以…

…或許……那想法是不是大天真、大一廂情願?但是,如果有機會……爲什麼不試試…

然而,眼望楚韻如,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想起剛纔納蘭玉還在爲安樂的婚事擔心,想起楚韻如曾有的允諾,不知不覺,露出一個有些無奈、有些悲傷的笑容。

許下這樣諾言的楚韻如是什麼心情,說出那一席話的納蘭玉又是什麼心情。

納蘭玉真是大多慮了,事到如今,那麼多人的性命系在這場婚事上,秦楚兩國隨時可能爆發的一場大戰,也指望以此次聯姻來平息,又豈是他能夠說不娶就不娶的。

這場婚事,真的已是勢在必行。

數日後,在兩個國家的期待中,一場驚人盛大的婚禮,終於到來了。

且不說整個京城一片歡欣,到處張燈結綵,到處黃土墊道,開門向外望去,上頭一概是紅色,下面一概是黃色。

兩國大婚,不能沒有人觀禮喊口號、湊熱鬧,所以需要發動全城百姓,但也不能讓百姓光看熱鬧,胡亂走動,影響治安,驚了鴛駕,這其中的學問,真個說不盡了。

離着大婚還有好多天,全城百姓就在大小里正的帶領下,就相關的慶典事宜做了若干次演習排練,可憐京城各大衙門的辦差人員,幾天幾夜都沒怎麼休息,人人累得滿眼都是紅絲。

容若自己看着婚禮前送來的陪嫁單子,就已經目瞪口呆了。

我的那個天啊,光衣服就細細分了三十多類,加起來就有九十九箱,各式各色上等綢、緞、紗、絞足有九百九十正,各種各樣,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被子足有一百九十九牀。

這倒也罷了,可是,怎麼光梳子也有一大堆呢?黃楊木梳二十匣、象牙木梳十匣、蓖子十二匣、大概二十匣,這這這,這得多大的腦袋、多長的頭髮,才用得完這麼些梳子,寧昭不是想包辦整個大楚皇宮的梳子吧!

還有那首飾,鑲極品珍珠金鳳九隻、嵌極品碧玉金翟鳥九隻、各式金步搖二十支、鳳冠十五頂、各式玉石翡翠佩飾一百零八件……

根據後面的附錄,這還只是普通的飾物,真正珍責的各式寶貝,還要另外備冊記錄,以備查驗的。

安樂是位才女,所以,琴棋書畫、筆墨紙硯,還有各種雅緻擺設,這一類的東西,當然也是少不了的。

大大小小狼毛、兔毛、山羊毛各種古古怪怪毛的筆足足有上千支,各式名責紙張那更是漫天漫地數之不盡。

金簫銀笛玉琵琶,一行行名責的樂器排下來,亦是看得人眼花繚亂。

各種擺設、古玩、珍珠、美玉,一樣一樣列下來,想來在公主大婚的時候,錢也不是錢了,完全和泥沙沒什麼區別。

容若看單子看得頭暈眼花,我的天啊,這也大大大浪費了吧,以上一堆堆,居然還只是普通物件,這個認知讓他那發抖的手,簡直不敢再去翻那些名責陪嫁單子了。

楚韻如看了倒是沒什麼感覺:“當年我出嫁的時候,排場倒也並不比眼前的小。”

宋遠書也道:“天子納後娶妃,秦楚結姻定盟,這麼大的事,能不排場嗎?皇上,你還想拖多久,誤了時辰,你大舅子翻起臉來,你可沒什麼好處。”

容若愁眉苦臉地起了身,十幾層的皇帝結婚大禮服,全套穿好,臨行前深深看了楚韻如一眼,見她回以一笑,欲言又止,最終只微微嘆息一聲,行了出去。

爲了給楚王擺排場,寧昭特意調了足足三千名錦衣近衛給容若,高車大馬,錦羅旗蓋,儀仗驚人。

隊伍的前方,宋遠書左手持使者節杖,右手託問名詔書,陳逸飛捧金冊金寶,皆正裝肅容,徐徐而行。整支隊伍把容若那天子親乘的七寶雲母車,團團護住,大隊人馬遮天蔽日地一路行往大秦皇宮。

沿途百姓在里正的指示下,整齊劃一地揮手大聲歡呼,以表大秦國人民對大楚皇帝的赤誠熱愛。

楚韻如靜靜立在行宮門前,看着一片歡天喜地,滿眼豔紅喜慶,望着她丈夫的車駕漸漸遙遙而去,迎娶另一個女子。

她靜靜地等待着,聽得隨着車駕遠去,一聲聲鞭炮,漸響漸遠,等着沿途百姓們,在里正的帶領下,每隔一段時間,就發出驚天的歡呼聲。

她安安靜靜地站着,不需要任何人陪伴,不需要任何人服侍。她靜靜算着時間,猜測着,她的丈夫,這個時候,在幹什麼?

她知道這套娶親封妃的儀式冗長而繁複,天還沒亮時,他們出去,等他們回來時,天應該已經黑了。然而,她不記得自己應該坐一會、歇一會,她只是站得筆直,靜靜等待着她擡頭看着天上的大陽,估算着時間,這個時候,他們到了皇宮了嗎?是否已經行過“九九大禮”,以表楚國聘秦國帝女之誠意。

她默默在心中從一數到三千,這個時候,兩國君王可曾互相見禮,兩國臣子可曾互換節與詔。

“夫人,你沒有吃早膳,現在午膳已經好了。”蘇良小心地喚。

她微微搖頭,凝視遠方。

他踏入皇宮了嗎?穿着華責的服飾,行過一道道宮門,可曾走到安樂的面前?這個時辰,他們是否已行過禮,是否已讀完冊妃詔書,是否已把專爲安樂而御製的金冊金寶交給她?

“夫人,要不,你坐一會兒。”趙儀搬來椅子,有些焦慮擔憂,又不敢表現出來。

楚韻如依舊搖頭。

他們的婚禮是什麼樣的?會有怎樣的盛大鋪張?比之我當日的大婚又如何?

她就這樣,等待着,不飲不食,不言不動,等待着,她的丈夫,迎來另一個應當與她姐妹相稱的女子。

她守在行宮的門前,守着東昇的大陽,漸漸西下,守着由清晨漸漸亮起的陽光在黃昏慢慢黯淡。

她守着,耐心地、毫不焦急地、安靜地等候着。然後,是如海嘯一般的歡呼聲,是如雷霆一般的鞭炮聲。再然後,是那自街角而來,漸漸接近的喧天鼓樂,迎親隊伍。

公主的陪嫁隊伍,長得看不見盡頭,整條大街,密密走了一排又一排,也擺不開那無窮無盡的珍寶。

公主的香車寶葷,高責華美,遙遙望去,竟似一座移動的小山、走動的行宮。

楚韻如微微一笑,當初她受封爲大楚國皇后,所乘的國母鳳葷,也不過如此。秦人爲提高安樂的地位,爲她準備的車馬,隱然有皇后的規格,正如楚國人爲了給足秦國面子,冊妃用的竟是皇后專用的金冊金寶。

然而,她依然是什麼也不說,微笑着迎過去。

車馬喧譁中,龍鳳寶車的珠簾開處,兩名宮女扶了那鳳冠霞被的女子盈盈下車,在她身後,容若眼神複雜地望過來。

楚韻如只是微微一笑,伸手牽了安樂的手。

兩個美麗女子的手輕輕一觸,彼此都感覺到一片冰涼之意。

雖然垂着蓋頭,安樂卻似第一時間意識到對方是誰,纖手微顫。

楚韻如立刻握緊她的手,一時心中不知是憐是傷,輕聲道:“安樂,我在這裡,不要怕。”

她牽她的手,引她步入那煌煌行宮,大楚國皇帝的行在。她牽她的手,領她行過重重宮門,步過道道曲徑,走過他們夫妻的世界。她牽她的手,送她入自己丈夫的房間。

在大楚國,她的身份是皇后,這是皇后的美德。在大秦國,她公開的身份是容若身邊的女官,這是女官的職責。

這大楚皇帝的居所,已經爲迎接新人,做好了一切的準備—鮮紅的喜字、明亮的紅燭、柔軟的牀榻、薰香的裘枕。

楚韻如掃視四周,微微一笑,然後聽到安樂一聲不知是痛是傷,是悲是泣的低喚。

那隻手緊緊抓着她的手,那麼用力,已至於微微顫抖。

楚韻如輕輕扶安樂坐下,輕輕拍拍她,安撫着她,柔聲在她耳旁說着一些什麼。

直到她微微喂泣着放開手,楚韻如這才轉身面對其他隨行而入的女官:“陛下要來了,你們全隨我退出去。”

幾名女官互望了一眼:“我們要服侍公主。”

楚韻如冷笑一聲:“這裡雖然還是大秦的國土,卻不要忘記,公主嫁的是大楚的帝王,我不管你們在宮中有什麼規拒,從今兒起,你們就得跟着我好好學學大楚的規矩。”

她也不再多看這幾名女官一眼,逕自出門。

她是一國之母,自有風儀氣度,淡淡幾句話,已給人無比壓力,幾名女官竟不敢生出絲毫違背之心,一語不發地跟她一起出來。

步出迴廊,見容若猶自怔怔呆立月下,身後諸女官,急忙行禮。

楚韻如卻一笑近前,輕聲道:“去吧!”

容若默默無言,看看她,咬咬牙,然後,大步而入。

楚韻如目光淡淡一掃,除了被自己叫出來的女官,新房之外,還侍立着兩大排秦宮中的執事官員。

她伸手招來蘇良和趙儀,輕聲吩咐他們,領所有送嫁官員各自入席飲酒。

諸人皆有些驚愕,紛紛道:“我等各有職司在身……”

“什麼職司?夫家招待孃家送嫁之人,乃是禮儀。莫非各位認爲我楚國皇帝,遠離國土,就連這最基本的禮數也盡不到了。”楚韻如冷冷挑眉:“今兒大喜,我也不想有什麼不高興的事鬧出來,壞了皇上與公主的興致,賞不賞臉,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話說到這份上,還有什麼人敢不給面子。不一會兒,整個院落,所有自秦宮中來的人,都被撤了個乾淨,只有張鐵石領着一干楚國士兵守在外頭。

新房中,安樂聽到腳步聲、關門聲,默默地伸手,自己爲自己掀開了蓋頭。身外是輝煌燭光,身旁是無數珍寶,在那連城珠飾的輝映下,秦國最美麗的公主,徐徐擡眸,凝視那近在咫尺的男子,凝視她的夫郎、她的良人,她必須追隨一生,跟隨一世的男子。

新房外,清冷月下,清寒風中,楚韻如靜靜看着淚燭光裡,茜紗窗下,那一男一女,一坐一立,彼此凝視的身影。她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行了出去。

院落之外,是無盡的喜氣,大紅的綵綢漫天飄舞,大紅的貼紙無以計數,大紅的席面,流水也似的擺滿了行宮。杯來盞往,喧天笑鬧,琴瑟歌舞之聲,不絕於耳。

只有她一人,清清冷冷,行過滿天滿地、無窮無盡的洋洋喜氣,在行宮最偏僻的角落裡,找到一個略覺清靜的地方,靜靜站在小小一池清水邊,看着水中那虛幻的明月。

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

天空忽炸起眩麗的火花,使得她仰頭望去。整個暗沉的天空,都隨之亮了一亮,是行宮外的人在爲他們美麗的公主,盡情地慶賀吧!

今夜如此歡欣,今夜如此淒涼,今夜如此熱鬧,今夜,無人入睡。

行宮中,一片喜氣,行宮外,也是無盡熱鬧,眼看着公主鳳駕入了行宮,百姓們依舊意猶未盡,爲這一場驚世的盛大婚禮談論不休。

人們說着笑着,看着孩子們湊熱鬧,放起焰火,燃起鞭炮,這一份喜氣,倒是如過年過節一般熱鬧。

在人羣中,有一個穿着黑色披風,戴頂極大斗笠,把全身上下從頭髮到腳跟都擋得嚴嚴實實的人,在靜靜地聽大家談論、訴說。

人們喜氣洋洋地說,多少年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場面了。

人們無比興奮地說,楚國和秦國聯了姻,應該就不會打仗了,大家不用擔心戰亂,不用害怕自家的兒子、丈夫戰死沙場了。

人們開開心心地說,公主的儀仗真是大啊!過永定門時,居然不得不臨時把那門給拆了,才讓車駕得以通行。

人們興致勃勃地說,這一路從皇宮到行宮,綁在樹上的火把,把天地照得像白天那麼亮,連樹都給烤壞了。

那人安靜地傾聽着所有人的議論感慨,平靜地看着每個人興高采烈的快活神情。然後,她向長街的盡頭,無人的遠處走去,就這樣,穿着一身黑衣,慢慢地一步步融入黑暗中,慢慢地一步步遠離這一派熱鬧繁華,盛世景象。

那一朵焰花在天空炸開時,她也不知不覺擡頭望去。倏然亮起的焰火光芒,照亮她隱在斗笠下的清冷容顏。

赫然正是董嫣然。

那一朵爲慶賀楚國皇帝與秦國公主聯姻的焰火,在空中綻出豔美的花。沒有人知道隔着一道宮牆,有兩個絕美的女子,同時擡頭,凝望那一片燦爛光華。

然而,在這稍縱即逝的光芒之後,是更加沉、更加暗、更加陰鬱的黑暗長空。那無比美麗的容顏,僅僅只被照亮一瞬,就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下期預告

秦楚大婚避無可避,空前盛大的婚禮,繁華綺羅,極盡富麗堂皇之能事,只是夾在兩大絕世美女之間,容若的齊人之福,享得就有點辛苦了。

周茹的再次出現,給了性德恢復力量的一線光明,卻又令容若輕輕放過這最後的機會。

楚國諸人終於有機會離開這一片口口聲聲友好鄰邦的奇險之地,而秦國大皇大後出人意料的病逝,使納蘭玉和寧昭有了這一生,最後一次會面、最後一次長談。

第八章 故人再會第九章 神秘人物徵求意見第二章 傷心舊景第五章 千里返京第六章 計防偷窺第五章 死而復生第六章 重逢之時第十章 血腥命案第三章 楚人歸航第十章 青樓風波第二章 開市互貿從程嬰到人權,到弱肉強食的爭論第三章 月影湖中第十章 兵臨城下第十章 大秦權相第一章 一舞緣絕第八章 奇緣孽緣第三章 衝鋒陷陣第四章 光明未來第五章 探病驚情第六章 慶國來客第一章 濟州知府徵求意見第四章 情比金堅第一章 鐵骨御史第五章 千里返京第十章 練武之苦第四章 奇思異行第六章 手足情斷第十章 大秦權相有關容若的爭論第八章 兄弟重逢番外篇 再世爲人第四章 何府婚宴第六章 兄弟之情第八章 雪衣寂然第四章 傾世一舞第五章 孰忠孰奸第八章 奇術破陣第六章 納蘭奇緣第九章 賭風盛行從程嬰到人權,到弱肉強食的爭論第二章 開市互貿第四章 苦心若何第五章 制度人心第三章 絕世稟賦第二章 奇毒奇情第九章 莫測之能有關第二集封面有關蘇良趙儀的爭論第七章 笑陷敵城第六章 手足情斷漸行漸遠漸無書第十章 幻夢之論第二章 擠提風波第七章 慶楚建交第九章 再見周茹對漢武帝的爭論有關整理書評區的貼子第九章 夜會奇客第二章 一月之約後記第三章 一語感人第五章 古怪帝王第八章 衛國王宮第一章 濟州知府第六章 暗室之議第一章 整人之術第七章 情深反痛第二章 奇毒奇情第三章 府衙之會第十一章 性德垂危第九章 笑鬧重圍第二章 秦國改制第六章 異變再起第九章 壽宴風雲第二章 飛雪之城第三章 千鈞一髮第五章 探病驚情第十章 孰生孰死第九章 莫測之能第八章 啼笑誤會第二章 鐵骨縣令第七章 求婚宣言第八章 新人新規第九章 突生異變第五章 一夜銷魂爲官記一第六章 慶國來客第八章 神子惡魔第八章 孰瘋孰醒第八章 雪衣寂然第三章 風波又起第八章 奇術破陣第一章 回返京城第三章 惹事生非第九章 叔侄之間第二章 無名強盜第六章 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