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燕王的咆哮,秦王再也無法沉默,只得放下筷子和酒杯,一臉無辜地說:
“乞活軍和龍紋書院的事情,我是知道的,那是陛下的意思。”
“至於你說的新稅制,新土政,我聽都沒聽說過,這怎麼能怪我呢?”
在場的皇族被燕王的咆哮吸引了注意力,他們紛紛朝燕王看去,頓時整個大殿開始議論紛紛。
“啥是新稅制,新土政啊?”
呆在京城的皇族一臉懵懂,紛紛好奇地問。
“陛下覺得舊稅太重,老百姓負擔不起,出臺了一系列的降稅政策。”
有些身處河東的皇族憤恨地解釋道。
“這是好事啊,我也覺的稅太重了。”
“你覺得稅重,是因爲你是窮鬼!”
雙方再次爭吵起來,人聲鼎沸。
有皇族急忙勸架,然後問道:“那新土政又是怎麼回事?”
“陛下覺得河東皇室兼併土地太多,要大家把田獻出來。”
此言一出,頓時寬敞的大殿如同炸開的鍋,烏泱泱的聲音此起彼伏,像是一羣蒼蠅在鳴叫。
“陛下瘋了嗎?這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啊。”
可支持的聲音卻也不少。
“這是仁政,這是陛下施行的仁政,我們終於有地種了,陛下萬歲!”
反對的聲音立刻壓了過來。
“你們這羣窮鬼,你們之所以沒地,都是因爲你們不努力!”
燕王冷笑着,看着皇室們吵成一鍋粥,心裡高興極了。
鬧吧,鬧吧,我看啓詢吉要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燕王心裡陰狠地想着。
“陛下到!”
隨着三聲鞭響,在場的皇族們都閉上了嘴,恭敬地等着天命帝的到來。
只見天命帝戴着刻滿龍紋的銀質面具,身着白色絲袍,渾身無一點皮膚裸露在外。
他亦步亦趨地走到玉座上,神情坦蕩而自然,看不出悲喜。
當然,最令皇族們注視的,確實跟在天命帝背後的石元吉。
只見石元吉身着紅黑相間的圓領袍,斯文老實,略顯瘦弱,看上去很好騙。
但在場的皇族哪個不知道重合侯的名號,哪個不知道乞活軍的新勢崛起,所以沒人敢小瞧他。
“衆愛卿平身。”天命帝向皇族們施令,語氣裡聽不出情緒,讓不少皇族好奇面具下的面容。
燕王隨衆人站起,心裡有些沒底。他在來之前胸有成竹,可見到天命帝之後卻開始有些發怵。
看似斯文老實的重合侯,可是正經的天災,甚至讓曲千仁都失了蹤;而天命帝,面具之下神秘萬分,燕王都開始懷疑他根本就沒生病。
衆人在天命帝的吩咐下落座,沒人敢動筷子。天命帝透過面具環顧大殿,長長地吸了口氣。
燕王被這聲喘氣聲嚇到了。
“在場的都是朕的家人,朕也就不見外了,有什麼便說什麼。”
天命帝略顯虛弱地坐在玉座上,向在場的皇族喊話。
“今天召集諸位前輩,諸位兄弟,前來赴宴,其實是重合侯的意思。”
你賣我倒是快啊,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石元吉腹誹道。
衆位皇室聽到此話,再次小聲議論紛紛,表情不一。
有些人大驚失色,警惕地看着玉座上天命帝;有些人長舒一口氣,似乎放下了心。
而最讓石元吉重視的,便是燕王的神情。只見燕王側臉看着石元吉,黑灰色的眼珠裡流露出鄙夷有自信的態度,讓人既覺得厭惡,又不敢直視。
可石元吉還是微笑着,不卑不亢回視着。
算你有種,燕王心裡惡狠狠地說道。
天命帝環顧四周,繼續說道:“大虞開朝至今,已有二百餘年,我們啓家也成了東勝神州的第一大家族。”
“可如今,河內腐朽,河東糜爛,河西半死不活,朕不禁要問,這大虞天下還能延續幾年?”
玉座下的皇族聽罷,頓覺事情的嚴重性,登時齊齊閉上了嘴,等待有人來當出頭鳥。
天命帝故意停頓了一下,隨後緩緩地說道:“朕很痛心啊,萬方有罪,罪在朕躬。”
“將那些箱子擡上來!”
隨着天命帝一聲令下,一衆星君兩人一組,將一口口木箱擡到大殿上。
天命帝走下玉座,來到大木箱前,看似隨意地翻出一本賬冊,朗聲念道:
“武安鎮一萬零三十五戶今死絕八千零二十八戶,人丁二萬三百五十名中逃死一萬二千四十五名,其鎮承擔四萬四千五百六十兩稅銀和上萬石糧米……”
“始興鎮一萬六千戶今死絕七千三百戶,人丁三萬三千一百名中逃死兩萬四千一百二十名,承擔五萬五千兩稅銀和近兩萬石糧米……”
“樹卅鎮九千一百戶今死絕七千四百一十九戶,人丁一萬九千二百名中逃死一萬三千名名,承擔三萬六千兩稅銀”
天命帝每念一處,就查看一名皇族,而那些被看得皇族,要麼冷汗直流,要麼環顧左右,要麼故作鎮定。
他放下賬本,平靜地說道:“這口箱子,裝的都是河東各鎮的受災情況。”
“朕剛纔唸到的三個地方,是誰的封地?情況是否屬實?”
三位皇族見狀,只好站了出來,恭敬地站着,一言不發。他們時不時地瞥向燕王,發出了求救的眼神。
天命帝看着他們,滿意地點了點頭:“而這些箱子,寫的都是各地侵吞救災糧款的具體數目和相關人員,要不要朕念一念?”
衆人面面相覷,沒人敢迴應。
雖然所有人都看不到天命帝的臉,但沒人敢忤逆他。那是睥睨天下的霸氣,哪怕隔着面具也讓衆人膽戰心驚。
他輕輕地一揮手,星君們皆手持書本,一一發給在座的皇族,無一遺漏。
“新稅制和新土政都在這些冊子上,你們都看看。”天命帝略顯遺憾地說。
“朕涼德藐躬,上幹天咎,以致臣下謀反,河東慌亂,京師震動,皆爾等誤朕!”
“若大虞有不測,朕無以面目見祖先,爾等亦是大虞的罪人!”
此言一出,一些衣着普通的皇族紛紛跪倒在地,口口聲聲便要支持新政。
其他皇族見狀,竟也是立場彷徨起來。
燕王走下臺來,禮數週全地向天命帝施了一禮,語氣卻強硬地說道:“陛下,還是讓拿到這些證據的正主來說話吧。”
“陛下身體有恙,讓他來代勞不是正理嗎?更何況,他風頭正勁,不出來說兩句,怕不是失了威嚴。”
“沒了威嚴,以後他還怎麼指揮倜儻啊?”
好你個燕王,話裡有話啊,石元吉聽罷,只得站起身來,向天命帝身邊走去。
在場的星君哪能聽不出燕王的弦外之音,紛紛擋在燕王之前,護住天命帝和木箱裡的證物。
銀質面具下,天命帝發出一聲不屑的笑:“四叔果然是心思縝密啊,好啊,那就讓他來說說吧,到時候,你別後悔。”
面對天命帝的呵斥,燕王竟是微笑以對,他看着天命帝返回玉座,而石元吉無聲無息地走到木箱前,燕王的嘴角自信地翹起。
石元吉以晚輩之禮,見過燕王等人,隨後卻沒有去看木箱裡的賬本。
他平靜地說道:“燕王殿下,這次旱災,你的錢莊賺了不少錢吧?”
燕王點了點頭,下巴翹着,眼高於頂,直視石元吉。
石元吉也不含糊,語氣平緩地說道:“我這人不善言辭,也沒什麼和大家商量的。”
“我要說的都在剛纔發的小冊子上,只要你們支持新稅政和新土政,我們便可以和氣相處。”
燕王用一聲冷哼打斷了石元吉,陰冷地問道:“那要是不答應呢?”
石元吉不急不躁,微笑着反問道:“燕王殿下,我還是那個問題,你和其他七位王爺合作的錢莊和糧行,在這次的旱災裡,賺了不少錢吧?”
“二百萬兩的救災款,到河東的也只有八十萬,而這八十萬,又被你們截獲兩次。”
“那一百二十萬是各級貪污的緣故,可那八十萬發到災民手裡的,又有多少?”
那些還未跪下的皇族中,有人站不住了,他們紛紛看向燕王,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燕王冷哼一聲,一指那些大木箱,傲然地說:“你不是早就拿到有證據了嗎?牛金星給你的吧,拿出來看看吧。”
護在木箱前的星君們紛紛戒備起來,要麼掏出兵刃,要麼凌空勾畫龍紋,警惕地看着燕王。
石元吉不卑不亢地說:“燕王殿下,您派人刺殺我這件事,我還沒和您算算賬呢,你急什麼?”
燕王再次以冷哼迴應。
石元吉知道此事已無法回緩,於是轉身向其他皇室和氣地說道:
“諸位,你們和我一樣,都是爲了討生活而辛勞的人,都是平時要幹活的。”
“我在小時候,除了在師父的教導下學習,還會種菜,餵馬,做些其他事情。”
“你們名下可沒有能夠侵吞數十萬白銀的錢莊和糧行吧?”
此言一出,在場的有些皇室不住地點頭,而那些囑意燕王的七名皇室則憤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