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元吉的雙手鮮血淋漓,在他腳下,兩節血糊糊的小腿擺在地上,襯得他顯得十分陰森和殘酷。
“陛下,該咱們好好說說話了。”
他轉過身來,冷冷地看着啓詢文,整個興慶山大殿的氣氛變得十分緊張。
不管是大殿內站在石元吉背後的乞活軍,還是大殿外和乞活軍對峙的二十八星君和御林軍,他們都有着一種預感。
那就是,大虞要易主了。
大殿內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啓詢文那張健康的臉,他們既驚訝又疑惑。
天命帝病重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大虞,可他們沒想到這竟是假的,面具之下,天命帝的臉充滿了讓人心悸的神情。
“陛下,終於不再戴着面具了?”石元吉陰陽怪氣地問道。
啓詢文嘴角一翹,有氣無力地說道:“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不再需要面具了。”
“不過我還是挺開心的,你不在是那個天真的傻子,學會了威脅、假詐和暴怒,這很好。”
石元吉閉上雙眼,長嘆一口氣,過了良久,雙眼通紅地睜開眼睛,也不知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眼淚。
天命帝繼續戲謔地說:“說起來也有趣,我的面具是你給做的。不只是那面銀質面具,還包括我病重的僞裝,這些都是你做的。”
“你能理解我說的意思麼?”
石元吉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以無言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隨後在衆人的注視下,他慢慢地走向啓詢文。
李來亨和袁宗第早已佈置好大殿外的防守,即刻跑了進來,他們看着石元吉的一舉一動,心裡五味雜陳。
啓詢文歇斯底里地微笑,癱坐在龍椅上說:“你是不是很想殺了我?”
“我只能說,我很討厭你,討厭你的懦弱。”
“你竟然把雷青鋼的方子給了八柱國,你竟然對他們還抱有幻想,你爲什麼如此懦弱?”
天命帝的神情變得猙獰,竟然開始發起狠來。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我怎麼能讓你和他們沆瀣一氣?”
李來亨大喊道:“主子,殺了他,爲元讓報仇!”
他的聲音十分之大,就好象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石元吉向李來亨瞪了一眼,在場的衆人竟莫名都感到心顫。
李來亨打了一個激靈,眼神中透着驚恐,隨後他被一股無形之力擡起在半空,隨着一聲驚呼,李來亨竟是飛出了大殿。
在場的衆人看着大殿的大門,回過頭來,頓時變得謹慎,不敢再說話。
石元吉一把掀開擋在二人之間的書桌,嘆了口氣說道:“陛下,我不得不承認,你很聰明,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把我算得死死的。”
“我慢慢地走着你給我的路,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你還不滿意嗎?”
“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了,你把面具扔了,可心裡爲什麼還戴着面具?”
天命帝發出一聲聲剋制的瘋癲的笑,眼神中沒有一絲恐懼的情緒。他似乎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大殿中只有他不曾畏懼石元吉。
石元吉面容變得悲傷,幽幽地說道:“以你的智慧,怎麼可能會讓我知道你是幕後主使?”
“你怎麼可能想不到現在的景象,會想不到我會帶兵逼宮?這說不通。”
“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你想讓我變成和你一樣的人。一個心狠手辣,手上沾了無辜者的血的人。”
“殺我師哥的兇手已經死了,殺你沒有意義,我不會讓你得逞。”
石元吉厭惡地看着天命帝,如同和仇人說話般地說完,轉身便要離去。
天命帝的瘋笑不再剋制,逐漸變得肆無忌憚。他從龍椅上站起,向石元吉咆哮道:“你以爲自己有多麼乾淨,嗯?你手上早就沾滿了血了!”
“你現在住得流霜府,爲什麼下人都換成新人了,你難道沒想過麼?”
“是我殺了他們,可你也逃不過干係。”
“他們中有細作,有殺手,可大部分是無辜者。可是隻有殺了他們,你的流霜府纔有秘密可言。”
“他們都是因爲你而死!”
流霜府的下人都是從災民中選的,他竟然沒有對此懷疑過,也沒有想過其中的緣由。石元吉睜大了眼睛,心裡無比愧疚,他能聽出來,天命帝沒有撒謊。
“你竟然……”他回過頭看着因爲瘋狂而五官糾結到一處的天命帝,越發覺得良心不安。
他衝到天命帝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他舉起來。而天命帝哈哈大笑,那笑聲聽起來如同刀刮一般難聽。
“殺了我吧,你的手下不也是希望你弒君自立嗎?”天命帝瘋狂地看着石元吉,誘惑地說道。
“你創立乞活軍是爲了什麼?你創建龍紋書院又是爲了什麼?不還是爲了拯救那些泥腿子麼?”
“你只有登上這個寶座,坐上這把龍椅,才能……”
天命帝的話截然而止,慘叫一聲,如同散架了一般摔在地上,石元吉甩了甩手,雙眼溼潤,轉身快步離開了大殿。
他一邊走一邊說道:“乞活軍退出豐鎬五十里之外,違令者斬!”
李來亨和袁宗第早已站在大殿之外,他們緊張地看着大殿中,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倒在地上的天命帝緩緩站起身,神情落寞,癱坐在龍椅上,捂着肚子,嘴角咧着,似乎很是痛苦。
他的身上沒有傷痕,可他的痛苦卻十分真摯。他知道,石元吉徹底和他決裂了。
石元吉在他的引導之下,變得機警,變得冷靜,變得深思熟慮,卻唯獨沒有變得心狠手辣。當石元吉沒有殺他,只是給了他的肚子一拳的時候,一切都不受天命帝的控制了。
天命帝明白,石元吉要離開豐鎬,這是他以前就聲明過的。
“沒聽到我說什麼嗎?”石元吉站在大殿門外,向李來亨命令道。“乞活軍退出豐鎬五十里外。”
李來亨不甘地看着地面,過了良久,還是恭敬地施了一禮,帶着軍隊井然有序地退出興慶山。
石元吉無聲地哀嘆着,在二十八星君的注視下,走到黑明身邊,解開了他的繮繩。
“走吧,老馬,我們不在這裡住了。”
黑明打了個響鼻,好奇地問道:“回海棠鎮嗎?”
石元吉望向西方,“先去流霜府,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一下,然後按照承諾,去奄城看看朔鎮。”
一聽到朔鎮,黑明變得不再無聊,抖擻精神,一時間化爲黑色蛟龍,低下頭來,示意讓石元吉坐在脖梗上。
隨後在二十八星君和御林軍的注視下,一條黑龍載着石元吉騰空而起,向流霜府飛去。
天命帝站在大殿門口,望着天空飛翔的黑龍,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些什麼。
“凡人們的想法總是千奇百怪。”女英在流霜府的書房裡,拿起地上七零八落的書稿,自言自語道。
“有點意思,玄冥、混沌和太虛都沒有想明白的事情,竟被他想出了思路。”
她一邊認真地看着手稿,一邊拿過紙筆,小心地寫着什麼。她過於專心致志,以至於石元吉進來了都沒有察覺。
石元吉看到書房裡的一切,默不作聲,慢慢地走到女英身後,眼珠隨着女英手中的毛筆而移動。
過了良久,石元吉的臉上泛起一陣無聲的笑容,眼神裡透漏着讚賞。
直到此時,女英才發覺身後的異樣,發出一聲輕柔的尖叫,捂着豐滿的胸口抱怨道:“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音?”
石元吉沒有回答,反而微笑着問道:“看出什麼有用的知識來了,能不能和我分享一下?”
女英嬌哼一聲,有些抱怨地說:“不應該是你先說嗎?這些手稿可都是你的傑作。”
無言之中,石元吉一動不動,在他身前,浮現出三枚龍紋。女英不自覺地驚呼一聲,捂住嘴巴,眼中盡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與”。
“或”。
“非”。
這三枚龍紋漂浮在女英面前,泛着盈盈藍光,引人注目。
石元吉若有所思地說:“我發現,這三枚龍紋,是龍紋中最基礎的。”
“這三枚龍紋是龍紋中擔負着基礎邏輯的關鍵,別的都可以缺失,唯獨他們不可以。”
“不過遺憾地是,我還未能明白龍紋的原理。”
女英認真地聽着,就像是第一次見到石元吉一般,十分好奇。
“你是說,這三枚龍紋,構成了龍紋的基礎邏輯?”石元吉剛說完,女英急忙問道。
石元吉疑惑地看着女英,一言不發。過了好久,看得女英都有些臉紅了。
女英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羞赧地微笑着,不好意思地說道:“你看什麼呢?”
石元吉側目看着女英說道:“你不會是在嘲諷我吧?玄冥會不知道這件事?”
看到石元吉不信任的神情,女英有些生氣地說道:“你這是什麼態度麼,我怎麼知道玄冥知不知道這件事?我又不是祂。”
“再者說了,你怎麼就不想一想,或許這是太虛搞的鬼。”
經過女英一提醒,石元吉突然靈光一現。
“玄冥掌握湮滅之力,混沌掌握太一,那龍紋是不是太虛的力量?祂爲什麼把這種力量讓我們這些智慧造物使用?”
隨後他自然地閉上雙眼,腦海中頓時閃過一片白霧迷茫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