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之中,胡法舜焦急地踱着步,他無法理解父親現在的所作所爲。
就在一個月前,胡雪玲回到家中,梨花帶雨地將自己在崑崙山的經歷一五一十地說給胡法舜。胡法舜自然是氣的不打一處來,他當時就想着去桂府質問,甚至在朝堂上發難,但都被胡旦攔了下來。
而現在,胡旦又告訴他,自己明天不用去尚書省當值了,以後是他和桂翼虎、歐陽紂三人輪值。他更糊塗了,這不是擺明被人家削權了麼?
“爹,我不明白,你……你老糊塗了麼?”他氣急敗壞,雙手都不知放在哪。“你竟然同意了,還主動提了個時間表?”
“我這也不是爲了回來看看孫子麼?再說了,我要是看得緊點,雪玲還會一聲不吭地跑到崑崙山去?還能出那檔子事?”胡旦捧着茶碗,在書架上找書看。“怎麼都是經史子集之類的?我那本《曦和大傳》怎麼沒了?”
胡法舜來到書架前,順手找出書來,雙手遞到他面前。
胡旦拿過書,看到胡法舜一臉不服氣的樣子,笑出聲來。他坐到書桌前,一邊看書一邊說:“兒子,我知道你爭強好勝,可有些事情不能爭。你可別小覷了咱這個陛下,你一輩子也難以望其項背。”
“尚書省本來也不是咱胡家的,你爹我老在那兒佔着地方,難免樹大招風。桂家,歐陽家,哪個不想看咱們的笑話?更何況,他們也蹦達不了多久了。”
胡法舜本來還不服氣,聽胡旦一說完,覺得茅塞頓開。但他還是有疑惑,沉聲問道:“爹,你爲什麼說桂家和歐陽家蹦達不了幾天了?”
胡旦擡起頭,飽含深意地看着胡法舜:“過幾天成勻館的入學考試就要開始了,你就好好看看,看看他們是怎麼把自己玩死的。”
“好吧,就按爹說的,他們會把自己玩死,可我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三妹的仇,說什麼也要報!”胡法舜睜大了眼睛說。
“別急,咱們要在朝堂上玩得久,就要守規矩。”胡旦繼續看小說,細聲細語地說。“我會用符合規矩的法子,給雪玲報仇!”
京城一座小小的客棧裡,石元吉在房間中,端坐在赤玉須彌座上,運氣修煉。
在和屍魔劉奉化的戰鬥中,他利用這隻須彌座才得以招來遮天蔽日的火雲,自那之後才發現這隻須彌座的神奇之處。
“這須彌座不愧是神之遺物,竟然大大地提高了我的修煉速度。”石元吉睜開明亮的雙眼,將須彌座收回人種袋。“按照現在的修煉速度,不出兩年,我就能再次突破,達到辟穀的境界。”
“元炁融通,天人合一,神足氣滿,視爲辟穀。不過真到了那時候,既然不知飢餓,那我唯一的愛好——吃,豈不就要斷絕了?想一想還真是可怕啊!”
正當石元吉猶豫着要不要繼續修煉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石元吉看門一看,是蔣仁雲在門外。
“還以爲你沒醒呢?今天可是報名的日子,快點吧。”
石元吉二話不說,抄起張東樓給的文解和自己身爲廟祝的度牒,和蔣仁雲趕往禮部。
一路上煞是熱鬧,到處都是商販在擺攤,大大小小的店鋪張燈結綵,好抓住這次難得的商機。
石元吉哪見過這麼熱鬧的場景?玲琅滿目的商品,五顏六色的行人,他四處張望,都快看呆了。二人行不多時,就見到巍峨的宮牆聳然而立,禮部就坐落在東宮之旁。
“這是皇宮?”三丈五尺高的宮牆高高立起,石元吉目瞪口呆,他從未見過如此高大的牆體。“皇帝就住在這麼高的地方?這要是想出來吃個飯,那得走多遠?”
“你傻啊,皇上用的着出來吃飯?宮裡面要啥有啥。”蔣仁雲看他這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終於確定他是和自己一樣的窮人了。“走了,回來再看!”
“你說皇上他在宮裡吃什麼好吃的?”
“那還用說,上好的裡脊肉,配上豆瓣醬,上好的麪粉做麪條,就吃這個。”蔣仁雲信誓旦旦地說。
“炸醬肉臊子面?”石元吉疑惑地說。“你確定?”
“那當然,我祖父和我說的!”蔣仁雲堅定地說。
禮部衙門前真是人山人海,來自各地的考生紛至沓來,都前來報名。主管禮部的桂翼虎坐在首座,主持着報名流程的運行。
他的心情本來很愉悅。他是御史大夫,分管禮部,成勻館的太常自然也是歸他管轄。陛下要他主管成勻館的入學事宜,是極大的信任,也是分內之事。可是現在,胡旦竟然坐在他的下手邊,讓他感到十分不安。
“丞相,您今天不是休沐麼?”桂翼虎終於鼓起勇氣,說出話來。“這裡的流程我已秉承了一份進尚書省,一切都按照規矩來的,您不用擔心。”
胡旦喝着茶水,微笑着說:“我這個人閒不下來,呆在家裡就渾身不自在。正好就到這來看看,畢竟成勻館的入學可是大事啊。”
該不會是這姓胡的有關係戶要入學吧,那我就乾脆做個順水人情,桂翼虎想着。
他說道:“有您鎮場是好事,我安心了不少。一會報名的人員名單出來了,您正好做個見證。”說道見證兩字時,桂翼虎特地加重了語氣。
“好說。”胡旦陷入回憶,喃喃地說。“今年的學生都很年輕啊,想起以前咱們入學那時候,還有花甲老人入學。”
桂翼虎看着胡旦一副和善的樣子,心裡愈發不安起來。難道胡旦不在乎女兒的聲譽,也不在乎自己的面子?
他索性跟着胡旦的思路走,來看看胡旦究竟想幹什麼:“是啊,話說咱們同年入學,又是同年畢業。上學的時候形影不離,那叫一個親密。現在一個是丞相,一個是御史,反而生疏了。”
“物是人非,人心思變。”胡旦看着門口熙熙攘攘地人羣,感慨萬千。“翼虎啊,這麼多年來,你推薦的很多人被我否了,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還不是因爲你想獨攬大權,桂翼虎腹誹不已,臉上倒還陪着笑臉:“你是丞相麼,要秉公辦事。我推薦的人大都有問題,這我是知道的。我桂翼虎識人不明,怨不得別人。”
胡旦回過頭來,幽幽地說:“其實,在這方面我也一樣。這幾年我自己名下的學生有幾個爭氣的?一個都沒有。最爭氣的張東樓,也是原地踏步,沒什麼像樣的政績。好在我的學生裡,沒有貪污賣國不忠不孝之人,也算幸運。”
“那些八柱國家族的子弟,越來越不成樣子,可偏偏他們入成勻館又易如反掌。近十年來,成勻館的學生越來越不成器,就是因爲這些貴族子弟充斥其中!陛下一直大力啓用寒門子弟,爲的就是改變這一現狀。咱們做臣子的,更要以才選拔纔是。”
一番話說下來,讓桂翼虎心中不免驚異。胡旦從頭至尾想的都是國家大事,他自己倒在這想着爭權奪利,實在是不可思議。
桂翼虎站起身來,恭敬地說:“丞相教誨的是,我一定秉公招生,以才選拔。”
胡旦點點頭,站起身來回了一禮:“桂御史知道就好,我真是老了,以後朝堂上的事還要靠你啊。”
“我去外面看看。”胡旦說道。
看着胡旦走出禮部衙門門口,桂翼虎又是敬畏又是自責。敬畏的是胡旦寬闊的器量,自責的是自己到現在竟然對他敬畏有加。
“上學的時候我不如你,做官的時候升官又沒你快。現在老了,格局上竟然也輸了,難道我真的就不如你麼?”桂翼虎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