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防你身上的毒嗎。”雲初道。
屋內靜寂,當天邊最後一絲亮色掩下,月色已經悄悄緩緩的爬上來,一片暈影自窗滑落,一人身姿挺拔立於窗前,一個側影美了人間一色,一個坐於榻間,輕衫衣袂,青絲如墨,眸光靈動間,晃了一室晃影。
然後,隔着簾幕,空氣中,四目對視。
一切似乎都沉浸了什麼,沉重,死一般的寂靜。
而,很明顯的,一貫萬事不動於然,更無絲毫情緒的景元桀身子極輕微的顫動一下,一剎間,似乎,面色都比平日裡更白了幾分,然後,脣瓣輕啓,“雲初……”
“最近,我的內力時有時無,間隔極短,有時短到我無所察覺,而鐲子卻越來越亮,偶爾眼痛,恍惚……”雲初卻當先打斷景元桀的話,聲音淡淡,簾幕輕晃,全然看不透她此時真正情緒。
景元桀掩在袖中的手指突然輕輕彎了彎,幽譚如墨的眸底裡光束沉涌如海,腳步似乎想向前,卻又停下,然後,聽雲初繼續面無表情的道,“我沒有着了誰的道,也沒中了誰的毒,我雖不精通醫術,可是,對自己的身體卻是瞭解得透徹,換而言之,這些日子,真正能近我身的人除了我的貼身丫鬟和奶孃,就只是你。”雲初最後一個字落,定定的看着景元桀,“知香和奶孃不可能,所以……”雲初聲輕字重,“就只有你。”
景元桀面色又白了白,掩在袖中的拳頭緊握,卻是沉默。
“與其說是你讓蘭姑姑來保護我,不如說是你只是想讓她時刻觀察着我的身體變化,對吧。”雲初又道,說話間,已經撩開了簾幕,一雙清透明亮的眸子穿過空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的看着景元桀。
沉默,靜滯,死一般的靜滯。
“而你並不是想害我。”雲初卻又道,似乎也並沒想過讓景元桀回答她什麼,“如果,我所料不錯,傳言裡,所謂的生人勿近,除去你自己深重的潔癖,就是,你體內的毒,會影響到與你親近之人……”雲初說到此處聲音一頓,然後,擡頭看着景元桀,“凡是與你親近之人,就會受你體內的毒素的影響,所以,這纔是你不喜人觸碰的最大的原因。”
“不是。”明明暗暗的光束中,景元桀緊握的手突然鬆開,終於開口。
“不是麼?”雲初面上閃過一絲恍惚,然後起身,下了牀榻,一步一步的向景元桀走來,然後,在距離他三步之遙站定,“那,景元桀,給我一個今夜你如此諸多不願靠近我的理由。”
雲初話一落,景元桀眉峰一瞬蹙下,似乎極其意外。
他藏得如此深,掩飾得如此緊密,竟然還是被她一眼識破。
“那一夜,在安王府,我與翁老那般巧的在安王府碰面,真是隻是巧合嗎?”雲初道,“翁老生性喜遊,可是真的會因爲我一的拜託,救治香姨娘而在這京裡流連多許……”雲初聲音輕聲一頓,“實際上,他是一直在觀察我的身體變化,是與不是。”
“是。”景元桀沒有反駁,眸光沉涌間,輕聲應答。
是的,他心時有多在意她,有多喜歡她,有多愛她,只有他心裡知曉,曾經冷寂孤蒼的心,在遇到她,愛上她那一刻,就似枯竭的江海注入了溫暖的細流,絲絲扣扣,緊扣着他的心,他的神,所以,生平第一次,不受控制的陷了,只是,他體內的毒。
這世間,除了一人可解,其餘與他親近之人……
“呵呵……”雲初這時候卻突然輕笑,似嘲笑,似輕諷,“所以,景元桀,你體內的毒一日不解,你一日就要與我這般相愛不相近,若即又若離。”
景元桀沒答話。
“所以,景元桀,如果,今夜我沒有將這些說出來,你是不是就打算瞞着我又或者說……放棄我。”
景元桀眼底眸光一閃,依然沒說話。
“所以,你弄這般一出,故意以名華府那幅畫作餌,故意看着皇后借名玲瓏的手來算計我,而不理會,就是爲了將雲王府陷入衆矢之地,來表達若有一日,你放棄我的決心,然後……”雲初突然不說話了,只是這般看着景元桀。
三步之遙遠,相識前,二人最近的距離,相愛後,二人最遠的距離。
不過,三步,可是眼神交錯間,卻深沉似海。
“我以爲你不會知道。”景元桀終於開口,聲音驀然低沉。
雲初卻是輕嘆,“近朱者,近墨者黑,而已。”
“大晉自建朝以來,長子早夭,帝師曾言,長子不能爲皇,否則會傷根毀本,但是,二十多年前,我出生時,並沒有佛光籠罩,相反,空無出生時……”景元桀緩緩開口,“空無身子體弱,八字與皇室所有人無巧不成書的相剋,根本不能留在皇宮,母后心高氣傲,而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帶着我,千里跋涉至疆域死人谷,尋到自兩千年前烈國流傳的宗族一脈把我和空無換了命格……”
“成功,還是不成功?”雲初眉峰蹙得死緊,景元桀明明三言兩語,平鋪直敘說得簡單,可是她卻似乎能感受到當時的驚天駭浪。
皇上不喜皇后,心儀安王妃,愛屋及屋,自然喜愛景知煦,皇后穩坐東宮,得不到愛情,自然要權力,無上的權力來證明自己的絕頂存在,撇開大晉皇長子不能爲皇之事不說,當時的皇后將全部希望都寄於自己的孩子身上,可是卻出現如此意外,說白了,就是兩個孩子都可能……她自然不會放棄……
所以,帶着嬰孩千里跋涉……如果她沒記錯,空無應該比景元桀小近兩歲,那也就是說,當時,景元桀兩歲,而空無只是一個剛出生還待在襁褓裡的嬰兒,而皇后,那時,也纔剛生產……
這到底是狠,還是狠,還是狠。
爲了地位,爲了權力,爲了身份。
雲初面上很難看,然後,聽到景元桀的話後,面色更難看。
“成功,又或者不成功,空無自此心冷情淡,最無紅塵心,看似無異,卻最厭紅塵俗事,最後,得遇好人才……而我,比他過之而無不及,更甚是不過一幅軀殼,無情無愛無慾。”他說,平淡的好像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
雲初身子輕微一愣,眼底劃過一抹傷色,看着景元桀,然後,聽他繼續道,“沒有慾望的皇子成不了太子,沒有所求的太子成不了皇上,作爲一個不想失敗的母親,利求將他的孩子捧上至天的境地,所以,以毒攻毒,這世間一切,能激發人的動力的,求生的,她,都試。”
她,都試。
她,是皇后。
都試。
都試了些什麼?
雲初這一瞬,眼眶突然一瞬酸澀。
與景元桀相處種種,他身爲太子,衆人仰望的所在,身份尊貴,卻會這天地下最常人或許還不會的退毛燒烤之事,他會受這常人所不及的毒所折磨,全身發黑,樣貌醜至極態……
他在五歲時曾落於大晉與南延交接處的天然洞穴,跟隨一同的護衛全死,無一存活。
他……
他……
他……
“根深月累,比任何人都強韌,同樣的,物極必反。”景元桀又道,說話間,頭微微偏了偏,不看雲初,自顧自輕喃聲聲,“只是,遇到了你,你是這一切的意外,讓我……”
“所以,根深月累,你體內的毒是沒法解了是嗎,所以,你現在告訴我,你是打算放棄我,還是抱緊我。”雲初上前一步,出口的聲音竟微微哽咽,“是放棄我,驅離我,讓我不再成爲所有人的眼中釘,還是抱緊我,一起馳聘十萬紅塵天下。”
“我,只想你安好。”好半響,景元桀道,聲音似乎經歷了幾個世紀的沉澱。
“所以……”雲初看着景元桀,長睫掩下眸底一片青影,卻也掩不住她此是想要尋求答案的執作。
“你還能再休息半個時辰。”景元桀道,話落,退後一步。
雲初抿脣,向前一步。
景元桀面沉,再退後一步。
雲初輕咬了咬脣瓣,再上前。
景元桀……
“景元桀,你連擁抱我的勇氣都沒有,當初就不該來招惹我,韓東尚至少不會在我如此深情的告白之後,一退再退。”雲初突然低沉出聲,景元桀退後的腳步猛然一頓,生生僵在半空中,眸光定定的看着雲初。
雲初也看着景元桀,抵死的不鬆不放。
空氣裡盤施着沉凝而深重的味道。
然後……
景元桀退後。
在雲初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退後一步,再然後,身形一閃,窗戶外花枝在月幕下輕輕晃着,動盪出與月色的合離樂,卻動盪不出雲初此時的心情。
雲初站在窗戶邊,好久,好久之後,這才轉身,只是轉身間,面色又復如常。
字字問,步步試,然後,他還是……
“景元桀,你真是個膽小鬼。”雲初突然苦笑一聲,然後,眼角瞥向一旁的桌案上,那裡,輕風隨動,一角畫卷起起浮浮,上面三個流俊逸緻的字也若隱若現的浮在眼前。
“抱一抱。”雲初看着那三個字,那還是多久以前的事……
所以,她現是是被甩了嗎?
是被甩了嗎?
雲初摸摸額頭,又摸摸臉,然後對着暗處喚,“蘭姑姑。”
無人應聲。
再喚。
仍然無人應。
真是個無情的男人啊,分手了,連人也撤了得這般及時。
行事幹脆利落,戀愛談得也是分分輕鬆。
不錯,不給景元桀點一個贊,都對不起自己。
雲初笑笑,又摸摸臉,然後,輕淡的聲音響在屋內,“一段短暫的愛情換一個健康的身體,划算。”話落,雲初這纔看着自己光着的腳,面上一抹苦笑,然後,走向牀榻,穿上鞋子,徑自走向門口。
“吱呀。”安靜的院子裡,開門聲音分外清晰。
而院子裡,一直等着的知香聽到開門聲,當下幾步走了過來的,看着雲初,“小姐,你……”一雙眼睛使勁往裡面瞧了瞧,又看了看,聲音輕了輕,“你終於出來了。”
“嗯,別看了,太子走了,然後,以後,可能,也不會來了。”雲初道,好像沒事人似的,然後,在知香疑惑的眼神中,一拍她的肩膀,“吃飽一點吧,一會兒帶你看城外的月亮。”
“……”知香愣愣一瞬,正想問什麼,便聽院子裡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緊接着,管家神色急急的在院子門口,看着雲初,忙道,“大小姐,方纔皇宮裡來了旨意,說是讓你和忠勇侯一同前去城外,如今,忠勇侯已經帶人在外面等着了。”
雲初點點頭,“勞煩雲伯了,我這就去,如今父親也不在府裡,我一會兒出了府,此中事就麻煩雲伯了。”
“大小姐哪裡話,這都是老奴應該的。”
“對了,三小姐回府了嗎?”雲初突然不經意問道。
聞言,管家搖頭,“還沒有。”
雲初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看着知香,“走吧。”
知香當即跟在雲初身後,朝着院外走去。
“小姐,等一等。”這時,奶孃抱着披風走了來,遞給知香,輕聲囑咐着,“春夜料峭,以免感染風寒。”
雲初看了眼那披風,沒說什麼,對着奶孃點點頭,這纔跟着雲伯向前院而去。
一走出府門口,便見一輛馬車停在那裡,而忠勇侯站在一旁,以忠勇侯的身份,而云初身爲晚輩,就算坐在馬車裡面等着,又或者說,當先行一步的,也不會有人說什麼,可是忠勇侯如此這般的好態度,真是……
雲初對着忠勇侯和氣的打招呼,忠勇侯笑笑,有些尷尬。
到底,經過宋玉一事,忠勇侯看着雲初多少還是心虛的。
雲初卻恍若不覺。
“大小姐,馬車一會就到。”這時,一旁雲伯道。
“馬車?”雲初的目光落在忠勇侯的馬車上。
忠勇侯觸至雲初的目光,一張老臉上當即一慌,似乎生怕雲初會說要坐他的馬車似的,雖說他是長輩,雲初是晚輩,同坐一輛馬車沒什麼,但到底……
當然,忠勇侯再猴精,眼底一絲一毫情緒自然也脫不了雲初的眼,心底輕微一笑,當下對着雲伯道,“不要馬車,要馬,王府裡,最好最快的馬。”
“馬”雲伯訝異,看着雲初,眼底有疑惑,雖然,他已經知道大小姐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騎馬了,而且馬術一流,可是這般時候,騎馬出京,讓身後忠勇侯再跟着?
一旁忠勇侯聽說雲初要騎馬時,神色都是一鬆,隨即同樣疑惑,用得着這般趕,要騎馬去?
他可不認爲,雲王府大小姐是這般會幹實事的人。
“對,就騎馬。”雲初又道。
雲伯自然是相信雲初的,當下讓人下去牽來了馬,雲初當即一個飛身,便上了馬,同時的,順手一撈,便將知香給撈了上去。
“小姐……”知香一聲驚呼還未傳開,便已經見着雲初抽馬綆,然後,馬兒縱蹄飛揚。
“侯爺,雲初先走一步。”風聲中,傳來雲初的聲音。
忠勇侯沒想到雲初說走就走了,當下也上了馬車,讓人趨馬跟上。
皇上說是讓他和雲初一起去,而且,他到底算是長輩,怎麼能行到後面,當下讓人加急向着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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