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雲初和忠勇侯一前一後出城,站在暗處的範語面色複雜,猶豫半響,這才轉身欲以離開,腳步剛動,面前便出現一人攔住去路。
範語看着來人,當下苦笑一聲,“太子真是運籌帷幄,萬事瞭然於心,我這才和雲初小姐說完話,便立派了你來。”
“請吧。”來人面無表情,一本正經,是路十一,只不過,語氣還是比之平時稍微緩和一分。
範語自然察覺到,看一眼路十一,又看一眼城門方向,隨即面上苦笑更深了深,雲初,雲初,你怎麼就這般厲害能讓這般多人爲你誠服。
太子府邸。
範語此時站在前院裡,沒再向前,沒有太子吩咐和命令,無人敢再往前踏一步,先前,也只有雲初能那般闖進去。
而此時,範語看着前方數步之遠站着的景元桀,雙手極爲恭敬的一禮,“見過太子。”
“不要再去找她。”景元桀開口便是這般淡淡的似命令的話,語氣冰冷,青暗月光下一襲黑色錦袍,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那般如雪山沉冷的模樣。
範語頭微垂,沒說話,她自然明白太子口中的“她”是誰,眸色閃了閃,卻極其謙卑道,“範語自知有錯,一會願意到暗室領罰。”有些事情,並不是她能問便知道的。
景元桀似乎也只說這般一句話,然後,轉身,向裡面走去,背影,似乎都變得更加深遠。
“既然說放棄就這般放棄,當初還那般怒力做什麼。”範語站在那裡,好半響,輕喃自語。
“丫頭,如果努力有用,還放棄做什麼?”而這時,空氣中一道年老卻精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範語看着出現在面前的人,是太子身邊的藥師,她見過,此時聽他這般說,忙道,“這此中……”
“你應該最清楚纔是。”翁老看着範語,難得認真的說回話,又或者說,只有對着雲初那般沒節操的,才毫無形象。
範語看着翁老,眸光閃爍半響,卻是搖頭,“不懂,不過,我既然已經效忠太子,只希望太子安好。”
“雲初好,太子便好。”
“可是,雲初現在好嗎。”範語不予苟同。
……
而此時,太子府邸最深處的庭院內,景元桀正雙手負後,擡頭看天,一貫的面無表情,冷如隆雪,高冷得就似雪山上亮卻靜的垂影,遠觀,卻絲毫不敢近看。
然後,很久之後,空氣中落下一道身影,不再是之前的白衣打扮,酒氣氤氳間,精緻可愛的娃娃臉在月光下流醉出一抹胭紅。
“下次來我府邸前,將自己洗乾淨。”景元桀蹙眉,然後,眼神都未擡一下,手直接一揮,空氣中,剛要落地的人便被揮出老遠,連句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便直接一個身轉,被直接揮出了太子府邸。
暗處,路十和路十一同時擰眉,對這位京二公子投以十二萬分的同情,畢竟能在這般時候這般有勇氣的出現,着實讓人佩服,然後又被太子毫不客氣揮走的,也着實沒幾個。
京二此時確實滿身酒氣,面色紅暈眼底光色迷亂,一看就是剛剛纔行了什麼事。
只是,如此一張精緻的娃娃臉,實在很難想象,竟如此風流多情……
京二武功不差,而且,太子又只使三分內力,所以京二遠遠的在空中一個騰挪便穩住了身形,然後,便瞧見着正自太子府邸走出來的範語,月色下,女子眸光清寒,雖不是極其出衆,卻自有韻味,當下面色一喜,一個翻轉,就湊了過去。
“範家大小姐?”
範語沒想到不過一個眼神微擡間,面前便多了出一人,偏頭一看,竟似一個可愛的男子,只是,這面色……
她本曾得太子之令跟着羅妖修習過媚術,又因範氏本身,更不似普通大家閨秀掩於閨房,所以,只一眼,便知此男子才經歷過什麼,當下退身數步。
“唉,別走啊,我問你,你還沒回答我呢。”京二再上前一步。
“唰。”範語一劍出鞘,直抵着京二的胸膛,“如果不是你出現在此處,顯然是太子的人,你現在只能拿着自己的人頭奔向黃泉。”
京二眉眼笑得明亮,絲毫不受範語的威脅,而是低頭看着抵在自己胸膛處那鋒冷的劍法時,還拿手指輕輕挑了挑,彈了彈,“好鋒利。”
“走開。”範語語氣森冷。
“我說,我就是問問你是不是範家大小姐?”京二有些無辜的泛着大眼眸,本就是一張娃娃臉,再配以此番表情,當真天然萌呆不忍欺負,便偏偏遇上本就不是好心緒的範語。
範語一點面子都不給,但,最終,還是有些不悅的蹙了蹙眉頭,然後點頭,“是。”
“那範家二小姐呢?”京二卻緊跟着問。
聞言,範語眉心一蹙,眼底光色輕微一變。
“別緊張,我就是想問問。”京二說這話時,輕輕挑開範語的劍,語態極其柔和。
範語看着面前男子紅脣白齒可愛的模樣,眉心卻蹙得更緊,沒有絲毫客氣,“範家只有一位女兒,沒有二小姐。”
“沒有就沒有,你這般緊張做什麼。”
範語擡頭看着面前一臉笑意的京二,眸光沉得厲害,明眸裡絲絲寒意外泄。
“怎麼這樣看着本公子,我會怕的。”京二誇張的退後一步,“據我所知,你不是會媚術嗎,來來,給本公子露兩手,看能不能迷倒我。”
“唰。”範語的劍再度架上了京二的脖子,“你什麼目的?”
京二卻是嘻嘻一笑,“沒什麼目的,本公子就是比較喜歡美人,剛纔被太子給轟攆出來,本來心情極差,卻沒曾想,就看到了你,這下心情倍倍好,來,我介紹一下,我是京家二公子,京二,範家大小姐好。”京二尤其在最後一句話上音重了重,看似無意,卻又似故意。
範語聽着京二前面的話眉峰都蹙緊了,聽到最後一句話,雙瞳輕微一縮,脣瓣也抿成了一條線,面色黑沉,“有些不該你知道的事情,最好別問。”話落,收起劍,轉身離去。
京家,她多少知道,是爲太子行事的。
雖然,這個京二公子與傳言相差甚大。
可這裡是太子府邸,看似清寂,又有多少暗衛和府衛守在暗處,她與這京二在這裡交談半響,他們都沒現身,顯然,這男子身份沒有作假,只是……
媚術?說到底,她跟着羅妖習了媚術,至今爲止,似乎還只在女扮男裝的雲初面前用過,而且,還以失敗告終。
而京二這下也沒阻攔,只是看着範語的背影,託着腮,眼底閃過一抹調笑的意味。
“什麼人該動,什麼人不該動,你最好清楚。”而這時,腦中傳來一道警告的聲音,京二面上的調笑瞬間偃旗息鼓,換上一幅正然,偏頭朝太子府邸看了眼,“那她到底是大小姐還是二小姐?”
景元桀的聲音沒再傳來,半響,京二撇了撇嘴,似乎也不再就糾結這個了,而是想到什麼,眼底一亮,“那雲初能動嗎?”
暗處沉默。
“我看那雲王府大小姐有趣得緊,左右,你也放棄人家了,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了,要走上那一條路了,不如……呃。”聒躁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京二的聲穴被點住了,嘴脣動了半響,都沒法言聲。
當然知道是誰出手,京二這才很是鬱郁的安靜下來,然後擡手就想去解穴。
“太子用的是皇室所傳獨門點穴法,二公子解不了。”而這時,空氣中一人出現在京二面前,聲音有些沉。
京二看着出現在面前的路十,眸光閃了閃,意思卻很明白的表達出來。
不是吧,不至於吧,還用獨門點穴法來封我的口,他明明自己放棄人家的啊,我哪裡有說錯啊……
京二的表情很豐富,雖是十七八歲的俊男子,可是偏就一張娃娃臉,雖沒有三皇子景元浩桃花眸裡綻放的風流無羈,卻也鬼巧精緻,配上此時眉毛歪斜,脣動無聲的造型,着實讓人發笑。
可是一向性格較之開朗,性生溫和的路十卻沒有笑,而是定定看着京二,很是正然道,“太子嫌你話多,讓你好生思過。”絲毫不客氣的話落之後,當即一個閃身,也不理會京二,原處已經沒有了身影。
京二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路十腦子被驢踢了,暗衛中最好玩的人,也變成這樣了?
還有,他現在……
走吧,他聲穴被點住,沒法出聲,不走吧,到底認識太子這般多年了,想讓他給自己解穴,絕對比登天還難。
當然,京二還是有些悻怏怏的走了,太子只是點他的穴,沒有把他回爐重造,他其實就已經該感天謝地。
雲初。
京二唸了一下這兩個字,想着那張明亮的臉,心情又稍稍好了幾分。
但是,京二心裡還是不太痛快,到底這不能出聲,着實不喜,於是走得很慢,加之本身又是這個性格,一襲軟袍輕衫,看起來,就是一個整日只知醉生夢死的紈絝之弟。
“公子,可以幫個忙嗎?”京二正鬱郁的走着,想着,一會是繼續去方纔的的美人處消遣還是再換一個美人時,突然肩膀被人一拍,京二當即轉身,很是懵懂不解的看着來人,是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
長得一般,所以,京二脣角輕微一撇,不想理,同時的,掩在手中的手也輕輕收回。
“公子,我家小姐想請你幫個忙。”那丫鬟卻又道,恍然不覺自己方纔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你家小姐是誰?”京二此時卻突然來了一絲絲興致,當然,他不能說話,只能以手比劃着。
丫鬟不答,顯然沒想到京二不會說話,當下眼底爬過一絲喜色,擡手引着京二往前方那長巷一指。
京二很漫不經心的將丫鬟眼底一絲喜色收盡眼底,順便又順着丫鬟的手指往前一看,便見月色下,一名女子正就着月色,娉婷而站,此時隔着數十步之遙,仙姿佚貌,溫恬賢靜,端倪如畫般的展開。
美人兒。
京二一喜,也不理會那丫鬟了,當先朝前走去。
其身後,那丫鬟脣角劃過冷笑,忙跟了上去。
“小女子想請公子幫一個忙。”京二一走進,那仙姿佚貌的女子便道,聲音文細,似一抹軟玉滑入心口,京二好整以暇又雙眼冒星光的看着女子,點頭,如小雞搗米似的點頭。
……
雲初帶着知香駕馬到達城外一線天崖時,那裡已經一片平靜,堵路的山石已經被搬走了多許,但是還是多許山石堆壓堵路無法過行。
雲王爺此時還在那裡吩咐着什麼,見得雲初到來,走了過來,“到了。”瞭然的語氣,想來是已經收到了消息雲初會來。
“不過……”雲王爺看看雲初身後,眸光些微疑惑,“不是說,忠勇侯會來?”
“父親難道還想瞧着忠勇侯?”雲初面上帶着笑意。
聞言,雲王爺輕微一笑,當然不是,自從因爲雲初和忠勇侯……多少面上下不來之後,見面,自然也怕尷尬。
“父親放心吧,雲初自然知道如何相處,忠勇侯到底年紀大些,腳程慢一些也無可厚非。”這話說得清晰,聲音不高不低,也讓一旁那些人聽得清楚。
既端雅處事,又給忠勇侯老臉留了面兒。
雲王爺讚賞的衝雲初點點頭,這纔將此中事情大致給她講了一遍,隨後,思忖半響,還是低聲交待,“一個時辰前,三皇子已經親自護送南齊太子和南延皇上到就近的鳳縣休息,因爲南延皇上暈迷,此中事情有些複雜,皇上雖然下旨說讓你前來,到底也不過是因爲你未來太子妃的身份,給南齊和南延一個大晉對於此事處理的態度,你到時只管做好自己就行,能不多言,盡不多言。”
雲初聽着雲王爺看似一心爲她的交待,眸光閃了閃,卻是點點頭。
他這個父親,薑還是老的辣,心知此交事情簡單不了,直接讓她置身事外,可是,追根溯源,也不過是不想讓她連累了雲王府而已。
如果真是一個爲女兒着想的父親,此時,不是應該關慰她勞波辛苦麼?
不過,再如何,雲初對這個父親本來也不怎麼感冒,照例的擺了擺樣子,看了看四周,這才由人帶着欲以向鳳縣而去。
“太子妃身體精貴,這一路縱馬而來,實在讓我等都望塵莫及。”而這時一旁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過來,面貌硬朗,皮膚暗黑。
雲初輕蹙眉,然後看向一旁雲王爺,卻見雲王爺面色也絲微不悅,自然的不是對雲初,顯然是對那中年男子。
“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雲初收回目光看着那中年男子。
“不敢當雲初小姐如此客氣,下官是這鳳縣的縣守,只是,沒想到皇上竟然就派了太子妃一名女子前來,所以很是奇怪。”
雲初上下看一眼中年男子,這是在質疑皇上還是她?
而且其面上不悅自己之色也這般明顯,雲初面上帶着恰如其分的笑意,當下道,“不是還有忠勇侯,大人難道沒有將消息聽全。”
“你這們些身處高位的,王爺,侯爺,到了這裡,還不是擺了個花架子,真正吃力的還不是我們這些下屬。”那鳳縣縣守看似對雲初很是周到,可是話里語氣卻是一絲不客氣,說話間,還看向一旁,那些此時還在辛苦的搬着石頭的屬下。
一旁知香聽着這話就不對味了,剛想要說什麼,卻被雲初示意退下,這才忍着將想說的話給吞了回去。
雲初看着縣守,這縣官到是挺護內的。
“雲王府大小姐是不是也這樣覺得。”那縣守見雲初不說話,又道,語氣裡有明顯的輕視。
雲初沒生怒,相較於一旁雲王爺即驟沉而下的面色,卻是面色平緩,更甚是笑意溫和,然後,道,“縣守大人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