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阿辭受到這麼多質疑,宇文戰天比她還要緊張,擔心她無法自圓其說,想替她說兩句,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慕容辭不緊不慢道:“陛下,皇后娘娘,小人在百里香蕊的衣襟裡發現腐肉的碎屑,如此便可證明,兇手是以腐肉來招引烏鴉,並引導烏鴉啄傷她們。再者,小人以爲,兇手或許用了一種特別的方法控制烏鴉來攻擊她們。”
宇文瑤點點頭,“這麼說,倒是通了。”
慕容辭接着道:“百里夫人、百里香蕊被一羣烏鴉攻擊後,因爲疼痛而拼命地阻擋烏鴉,雙手皆有抓痕。烏鴉攻擊、啄傷她們,一時之間她們不會死。然而,她們遭受一羣烏鴉攻擊,太過震驚、懼怕,小人斷定她們受驚過度而死,因爲她們雙目瞳孔放大,死前必定非常驚恐。”
“母親、二妹死得好慘……”百里惠妃嚶嚶啜泣。
“你還沒解答老夫的問題,內子和蕊兒怎麼可能任由兇手擺佈?”百里太尉的面龐瀰漫着憤怒與悲傷。
“兇手在偏殿如何引百里夫人、百里香蕊離開合歡殿?兇手不僅跟她們熟識,而且使了一種高明得讓人無法察覺的手段。”慕容辭的目光無意地掃向百里惠妃,心道,她的演技當真是爐火純青,“百里夫人、百里香蕊生前喜歡用蜜蘭香,而這種蜜蘭香裡添加了一種藥物,可使人心神無主,易於控制。小人和殿下前往百草堂問過高大夫,高大夫瞧出蜜蘭香有問題。”
她取出一盒蜜蘭香奉上,內侍接過去遞到西秦國皇帝手裡。
宇文戰天道:“父皇,如她所說,確實如此。”
百里惠妃紅腫的雙眸略微睜大,有點慌,怎麼可能?
慕容辭將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心裡冷笑,“陛下,皇后娘娘,百里夫人和百里香蕊用這蜜蘭香已有一月,兇手在案發那日的偏殿控制了她們的心神,她們失去了神智,呆滯地跟兇手去往案發之地。再者,百里靖暴斃也絕非偶然。”
百里太尉一震,焦急地追問:“管家說我兒是被殺害的,是同一個兇手所爲嗎?”
“應該是同一個兇手。兇手謀殺百里靖的手法更加隱秘高明。”她取出薰香,雙手奉上,“百里靖喜歡衣袍薰得香香的,兇手收買了給他的衣袍薰香的丫頭,用此香給他的衣袍薰。小人問過高大夫,高大夫說,此種薰香裡也混有一種特殊的藥物,可讓人心燥氣鬱,易怒易暴,無法控制情緒。百里靖喪母、喪妹,自然心情悲痛,衣袍散發的薰香會讓他的心情越發暴躁、沉痛,無法控制,因此他飲酒解悶,不過他會越飲越多,直至飲酒過度而暴斃。”
“兇手究竟是誰?”百里太尉猛地重擊雕椅扶手,怒得睚眥欲裂,怒焰噴薄而出,“老夫要將他碎屍萬段!”
“百里愛卿稍安勿躁,且聽他說完。”西秦國皇帝安撫道。
此時的百里惠妃,小臉發白,眉心微蹙,眉睫微垂,不知在想什麼。
宇文瑤義憤填膺道:“兇手用香控制人,繼而殺人,又讓人無法發現死者是被謀殺的,這兇手的手段太可怕了!本宮知道兇手是誰,一定狠狠地折磨他一番!不過,將那個給衣袍薰香的丫頭嚴刑逼供不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兇手了嗎?”
宇文戰天冷厲道:“那丫頭已經被兇手滅口。”
她咋舌,“這兇手當真是心狠手辣。”
慕容辭拱手,一本正經道:“陛下、皇后娘娘,兇手便在殿內,小人不敢指證兇手。”
百里惠妃的身軀微微一顫,面色更加慘白,咬着下脣,雙手交握。
西秦國皇后注意到她的異樣,當作沒看見,道:“你且大膽指證,陛下恕你無罪。”
慕容辭正要開口,百里惠妃起身走到御前,盈盈下跪,淚盈於睫,哀慼道:“陛下,母親和二妹的蜜蘭香是臣妾贈予的。但臣妾怎麼會害母親和二妹呢?她們是臣妾的至親呀。”
“這……”
西秦國皇帝大爲吃驚,竟然是這個結果,兇手竟然是愛妃。
這個年輕美麗的愛妃溫婉賢淑、仁厚善良,對待宮人極好,他都是知道的,他很難相信她會謀害自己的至親。
西秦國皇后說起風涼話,“知人知面不知心。原來百里夫人、二小姐命喪親人之手,着實可憐。”
百里太尉更是震驚,怎麼也不敢相信,“惠妃娘娘,當真是你……”
這個結果,宇文戰天和宇文瑤也是難以相信。
究竟是多大的仇恨,才讓百里惠妃下這麼狠的手。
“陛下,臣妾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但臣妾絕沒有害人……”
百里惠妃淚如雨下,但語聲堅決,哭得梨花帶雨,好似備受狂風暴雨摧殘的白蓮花。
慕容辭冷冽地問:“敢問惠妃娘娘,蜜蘭香是從哪裡來的?”
“蜜蘭香……”百里惠妃雙脣輕啓。
“叮鈴鈴……叮鈴鈴……”
寂靜的大殿忽然響起清脆的鈴鐺聲。
然而,衆人不以爲意,因爲百里惠妃素喜風鈴,在合歡殿的各個角落掛有風鈴。許是寒風吹來,風鈴隨之響動。
百里惠妃忽然神色一變,慘白的小臉瀰漫着憤恨,眼神狠辣凌厲,“是!是我殺死他們的!他們該死!”
這戲劇性的轉變,令衆人錯愕。
慕容辭也有點懵,她是覺得大勢已去、已入絕境才爽快地認罪嗎?
“惠妃,你心如蛇蠍!你竟然殺害至親!”西秦國皇后疾言厲色地怒喝,“你爲什麼殺害他們,如實招來!”
“惠妃娘娘,當真是你害死他們?”聽女兒親口認罪,百里太尉百感交集,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悲痛,失望,悔恨……
“我心如蛇蠍?我怎麼及得上百里夫人心腸狠毒!”百里惠妃的語聲尖利刺耳,彷彿鬱積多年的仇恨驟然發泄,如洪水般洶涌。她看向百里太尉,斂盡淚水,悲憤道,“父親,我的生母只是一個卑賤的洗腳婢,可是百里夫人就是容不下她,就是要害死她才甘心!”
“胡說!你母親寬厚仁慈,怎麼可能害死你生母?再者你生母是你母親的洗腳婢,你母親怎麼可能害人?”他矢口否認,據理力爭,“你生母過世那年,你才三歲,若非你母親把你抱回去撫養,你早就餓死凍死!你竟然不知感恩,反而要害死她……逆女!”
“感恩?她害死我娘,我爲什麼要感恩?她寬厚仁慈?真是天大的笑話!”她縱聲大笑,五官扭曲得非常可怕,已是癲狂之態,“你還被她僞善的面目矇騙,我真可憐你。你知道你的侍妾懷了多少胎兒,卻都被她弄掉了嗎?她的雙手沾滿了血腥,都是百里家骨血的血!”
此番真相,格外的駭人,令人心驚肉跳。
百里太尉的身子頹然一軟,雙目無力地微閉,好似被這個真相擊倒、擊垮了。
西秦國皇帝沒想到一向溫婉可親、美麗善良的愛妃竟有這駭人的一面,失望痛心,一時不想再去看她。
皇后倒是不動聲色,其實內心快要笑瘋了——好!太好了!
沒想到這小賤人有這一日,倒省得她費神費力。
宇文瑤不解地問:“那你爲什麼殺害百里香蕊和百里靖?”
慕容辭勾脣冷笑,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
百里惠妃停止了笑,昔日美眸變成一雙充滿了戾氣、眼白外翻的眸子,面容扭曲猙獰,格外駭人,“他們是嫡出的兒女,他們容不下我這個容貌不俗的庶女。從小到大,他們欺負我、作踐我、虐打我,他們開心時欺凌我,不開心時往死裡打我。上蒼可憐,每次我都是奄奄一息地活下來。我恨不得扒他們的皮、喝他們的血、啃他們的骨,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這番言辭,充斥着滅天滅地的仇恨,令人唏噓。
“陛下選妃,香蕊這小賤人擔心陛下看上我的美貌,千方百計地不讓我進宮參選。百里靖跟她沆瀣一氣,竟然收買外面的匪徒來毀我清白。他們萬萬沒想到,我跟陛下在街頭相遇,萬萬沒想到,陛下對我一見鍾情……”她再次尖利地大笑,全身發顫,形如瘋婦。
“愛妃,想不到他們這樣對你。”西秦國皇帝的心裡涌起一股憐惜,現在她是他的愛妃,是他的女人,而他的女人竟然遭受過那樣痛苦不堪的欺凌,猶如打他的臉一般。
“陛下知道嗎?每一回她們來看望臣妾,都是要求臣妾安排香蕊那小賤人侍寢。臣妾拖了又拖,她們一次又一次地逼迫臣妾,臣妾真的好心痛,她們爲什麼見不得臣妾好?”百里惠妃跪倒在他腳邊,仰着頭依依地看他,哀慼地飲泣,“臣妾懷了陛下的骨肉,臣妾很開心很知足,可她們以臣妾不能侍寢爲由,要臣妾答應讓香蕊留在合歡殿照顧臣妾,伺機勾引陛下,成其好事。陛下,臣妾的心早就被她們傷透了,臣妾……嗚嗚嗚……”
西秦國皇帝摸着她的頭,愛憐低語:“難爲你了。”
西秦國皇后冷冷道:“陛下,惠妃其情可憫,但畢竟連殺三人。若不追究,只怕無法對百里家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