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錦秀還未失寵前,便向楚昂提了把討梅給楚鄒。楚昂差人調了討梅的家世,知是江浙一名知州之女,又聽說小翠時常給楚鄒跑腿辦事, 於是在陸梨搬出鹹安宮後, 便將討梅和小翠撥去了楚鄒的身邊。
接連着兩天之內, 又是高麗死士行刺, 又是陸梨和錦秀的身份揭穿, 楚昂對此大動聖怒, 罰了戚世忠半年的俸祿,又降了錦衣衛與東廠頭子各一品級。
到底關乎皇家的威嚴, 總給找個明面上的臺階。戚世忠派人查了陸梨進宮前的經歷, 查出她拖的那戶陸姓人家, 正是湖州長興前段時間因爲改田種桑跌死了家主、兒子殺了縣令的罪戶,因此宮裡頭明面上打發她的理由便是罪戶出身,不宜再在四皇子跟前服侍。而錦秀的突然被賜死, 則傳先前孫凡真湯裡下毒那件事是她乾的, 畢竟她自個兒也懷着骨肉。眼下皇九子也大了,孫凡真到底家勢強、人更年輕貌美,皇帝這般取捨也自在情理之中。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儘管風聲瞞得緊,私底下卻還是悄悄傳開,說陸梨就是當年在楚鄒跟前伺候的小太監,出宮多年後又回來了。那小太監當年隱有謠傳,說是隆豐帝駕崩當夜後宮小主生產的,是夜萬禧皇后以爲孩子不出氣,就給滾去了地上,不料卻被老太監撿去女扮男裝給養起來。
風聲傳到外朝,朝臣們不由恍然,難怪廢太子前頭還頹廢枯耗,轉頭間便自強漸起。那嘴張開“哦”了好半晌,誒,不對啊,琢磨着怎麼不對味。既是隆豐皇帝留下的遺骨,那他媽不就成了堂兄妹亂-倫嗎?孫皇后祭典那天,還有人見他兩個在後宮牆下貼着親嘴兒,那小腰摟得,嘖,聽說還什麼整夜整晚的鬧動靜。
大奕王朝-祖訓嚴苛,尤是皇室親緣最忌糜亂,天家之子若生了這檔子事,基本那位子你就甭想得誰擁捧了。
原本關於楚鄒少年穢-亂太監的污名纔下去,一時間對他的質疑與詆譭便又蹭蹭起來。楚鄒這段時間辛苦經營起來的聲望,眼看又要岌岌可危。每日上朝下朝時,那些朝臣們總隔着些許的距離,對他交頭接耳嘀咕議論。而本已默認他將要起復太子的內閣大臣,便又開始提議改立左眼漸明的皇九子楚鄎。楚鄒每日着一襲硃紅朝服在奉天門三層臺階上來去,兀自冷着俊顏淡漠承受。
被宮外幾個王爺捕捉了風聲,庚戌日那天,肅王楚昌與慶王楚顯就一道兒風蕭蕭兮地進了宮。兩雙黑麪白底皁靴拂着袍擺噗噗響,把才下朝的楚昂堵在了中和殿。
明黃的“允執厥中”匾額之下,已近五十的肅王顯得比當年發福了不少,戳着手指苦大仇深:“老十一啊老十一,你這事做得忒不地道。二哥當年爲江山多少操勞?身後愣沒留下一個繼承。你便是做了皇帝,也不該這麼對他趕盡殺絕!就算是個小宮人生的丫頭,那也是他留下的正根正脈,你看看你做的都什麼事?說句不中聽的,你這是不人-道!”
慶王楚顯倒是比他奈得住性子,聽完也在旁慢悠悠附和:“就是~,皇上也別怪我老七口直。那丫頭就算被當做太監養,被燒死,也都是過去的事了,皇上不打算安置她、不打算認,都可以,但不該把她指去給老四。你看看老四那叫什麼?咱們大奕太-祖留下的祖訓,都還在奉先殿裡黃紙黑字的擺着,他那是跟糟踐了自個親妹子無異!這叫九泉之下的二哥知道,叫列祖列宗知道了,該怎麼個心寒?皇上若還要把他復立作東宮,於禮於法這都說不過去!”
任他二個一靜一聒噪,楚昂只是端坐在龍椅上頭漠然地聽着,並無動於衷。他登基繼位這些年,別個王府不說,就他老五老七兩個就沒少給自己出蛾子,這麼多年了,依舊“老十一老十一”,愣沒正經叫過幾聲皇上。那是因爲打心眼裡覺得他的皇位來路不正,但怎麼能忘了,最初的皇太子可就是自己。
曉得肅王年初在陵墓種了九顆梧桐樹,暗示“九五至尊”,被自己叫老三去拔了,這陣子正窩着火找事兒。楚昂也不管他們怎麼鬧,兀自撩開袍擺站起來:“這宮牆之下二百年何曾斷過流言蜚語?若是靠臆測便能給人蓋棺定論,兩位皇兄此刻還能站在這裡同朕說話麼?不過是個平民選秀進宮的丫頭,無根無據便屬空穴來風,勸皇兄還是歇歇。”說着便出去了。
肅王與慶王自是聽出那話裡的暗懾,說的是當年的御花園使亂,若不是楚昂到底忍下來,看在兄弟的情分上網開一面,怕是他兩個早沒命活了。不禁瞠目結舌:“這……這……掐準我們沒證據,沒道理了嘿!”
——“那丫頭你不認,當叔叔的我們認!成不成?”
楚昂也不睬,徑自走。
他兩個竟是不善罷甘休,隔天就從宮外擡了轎子進來,擱在內右門外等着,叫婆子進去找陸梨。說皇帝不管事兒他們兩個皇叔管,叫陸梨隨他們出宮去享福,說宮外頭多着皇兄皇姐們疼她。生怕人不曉得這事兒似的,說丫頭雖然被老四那小子糟踐了,到底也是皇女龍孫,不怕找不到好婆家。
那段時間的陸梨日子很難過。幾個王府婆子早晚進進出出,打量着她的腳她的胯和身子,嘖嘖喟嘆說,咋長的,十四五歲的丫頭就能美得這副模樣。可也不怪四爺年輕忍不住,看把自個兒妹子欺負的,新娘子也沒這般嬌。還叫陸梨隨她們去內屋,叫脫下裙子給她們瞧瞧。陸梨可不買賬,甭給她和楚鄒潑髒,潑得再髒她也不會遂他們的願。
那肅王與慶王是要給她相婆家,可不是叫她出宮去享福。把她說得不堪了,是想叫她萋萋然死了心,好去嫁給左翼前鋒營統領的大兒子蔣孟。那蔣孟可孬,今歲二十七八就已經娶過四門妻,喪了兩門休了兩門,說是好色,在外頭惹了病回去傳給女人了。肅王一直想勾搭他家,畢竟掌着點兵權,自個閨女孫女捨不得,這當口陸梨簡直是最好不過的撞上門。
陸梨便逮着婆子再來時,朝院門口潑涼水。噗、噗,深秋的涼水可滲人,她自小就對壞人不客氣,潑得幾個婆子嗷嗷直跳腳。同院的姐妹們也幫着她,同仇敵愾地一起來擠兌。那聲音傳到不遠處的廢宮牆下,楚鄒便在春禧殿的條案上攥緊了指骨。
後來楚鄒就叫人把肅王慶王的轎子砸了。聽說肅王攔不住,當場磕了一跤,回去第二天就叫人擡着擔架進宮來鬧事。朝廷裡七嘴八舌一片議論聲鼎沸,纔剛平復陰霾的楚鄒又再次置於風口浪尖。
日頭偏西,傍晚的乾清宮斜陽黯淡。正中的臺基下,年已十八的皇四子一襲玄色團領袍服靜默地跪着,應是跪了挺長時間,藻井下的光陰好似都凝固。那俊逸的臉龐上寫着自責,幾日的功夫下頜竟削瘦去許多。
良久,上頭端坐的楚昂便漠聲開口道:“莫若朕放你與她出宮,隨你二個奔走天涯長相廝守麼?”
楚鄒聽了恍然擡起頭來,睿毅的眸中幾許光芒閃過。
皇帝的容色卻瞬間冷戾:“那你便置這四海江山於何處?又置你母后與小九兒於何處?大奕王朝的禮法莫非擺設乎?任你一己之私胡作非爲?”
楚鄒聽明白過來,只是依舊痛楚地磨着脣齒,憐恤道:“那也須給她安置個好出路,別叫她再這般繼續不明不白!”
楚昂置若罔聞:“從未有過不明不白,從前與現在,朕都不會賞賜她任何名分。你是朕的皇兒,應須知道,朕此刻若認下她,今朝便坐定了你亂作常綱之實。
楚昂復又道:“成王之路最先捨棄便是情之一字。這天下朕從未動搖過要交付於你,你要什麼,朕自小無有不滿足,但今次一樁,你須得給朕立時斬斷。後宮佳麗三千,任你取之,唯她不可。你便是爲了她好,爲了朕能容她繼續活在這宮牆下,亦不該再繼續對她念纏不放。今時我兒身邊唯只一人,便以爲彼此山盟海誓海枯石爛,待他日所見所過者多了,心自然也就淡了。朕最後問你,完顏霍九女之婚事,你是要如何定奪?”
經過這次高麗行刺,楚昂是定了決心要開始收拾高麗,迫老高麗王把齊王押送回來。而謖真王因連年征戰,也想暫時告歇,聯姻之事近日已多次在言談中提及。完顏霍父女對清雅的老三似乎並無留意,唯只對刺殺中趕來救駕的楚鄒甚是褒獎。楚鄒若應下來,便是朝臣們再如何非議,他的地位也就能自此穩固。若然不應,完顏嬌倘被老二得去了,那麼朝中風向只怕立時將會倒轉。而即便將來楚昂依舊把皇位給了楚鄒或者小九,恐怕也難防他老二生事。
那影壁下光影幽蒙,已近中年的皇帝臉龐瘦削,一入秋便微微又起咳嗽。楚鄒咬牙默了一默,終是長袖往金磚地上伏下。
“只望父皇……能給她一個好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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