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派人去打探了,鎮安王府那邊還沒消停呢,那麼多人來來回回地找,也沒能搜到那所謂的可疑人。”
史曜乾說話間,已經給自己倒上一杯茶,“之前似乎聽你說,你追趕的那人是南繡郡主,現在我確信你這話是真的了,能躲開那麼多人的搜捕,藏得如此隱蔽,八成就是鑽到哪處密室裡去了,也就只有對王府地形熟悉的人才辦得到。”
“不錯。”顏天真附和道,“也不知等她落網還需要多久。”
“密室雖然隱蔽,但總會缺少食物,就算有吃的喝的,時間一長也會壞了,她總得出去找吃的,一直憋在密室裡也會憋死她。”
史曜乾說着,將茶杯端至脣邊,吹了吹有些滾燙的茶水,“這個南繡郡主,外界傳聞她失蹤了,如今回趟自己的家裡,還要喬裝打扮,被自己府裡的下人當成歹徒抓,東躲西藏,這個節骨眼上還不以真面目示人,究竟在心虛着什麼呢……”
“你自詡聰明,不妨猜猜原因。”顏天真面無表情道,“她爲何要設計一出自己被劫持的戲碼?爲何那麼擔心暴露身份?我又爲何要對她緊追不捨?動動你這機靈的腦袋瓜子,想一想唄。”
顏天真的神情沒有異樣,垂下了頭繼續喝茶,餘光卻注視着史曜乾的動作,心中道:趕緊的喝。
只有把他放倒了,她才能暢通無阻的離開。
史曜乾這會兒卻又不急着喝茶,而是在思索着顏天真的問題。
“傳聞良玉郡主與南繡郡主是好友,如今在我看來,這傳言有假啊。這南繡必定是做了虧心事,她跟你之間應該是存在矛盾吧?”
顏天真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頭看向了梅無枝,“話說到這個份上,你心裡應該也清楚了吧?”
“郡主,我可真沒有想到南繡郡主會害你。”梅無枝目光中浮現些許無奈,“一開始聽你們在說紫月魔蘭,我自然是不懂,此刻我猜到了,就是你與南繡郡主一起掉進深坑之中,那朵刺傷你的紫花吧?起初我還在納悶着她做了什麼虧心事,此刻才反應過來,真是遲鈍啊。”
顏天真對南繡忽然轉變的態度,足以說明南繡做了對不住她的事,而她唯一可能下手的機會——大概就是上個月月底的那一次踏青了。
之後,顏天真與史曜乾的對話中多次提到紫月魔蘭,多半就是埋在坑裡的那朵紫花了。
“拿紫月魔蘭害你的人居然是她,真是讓人有些意想不到……”史曜乾說着,輕抿了一口茶,“這個女子演戲的功夫應該也很不賴,能害到你,可見是取得你的信任了。”
顏天真望着他喝茶的動作,脣角勾起一抹笑意。
而史曜乾還在繼續說着:“她這一招可謂狠,不是直接要你的命,卻是要你痛苦地活着,你可曾想過她爲何要這樣對你的原因?”
這南繡是個聰明人,行事卻不夠嚴謹,心態有些浮躁。
做害人之事還能留下破綻,說明這計劃本身就不太高明。
既然她已經取得了顏天真的信任,來日方長,害人的機會多的是,她卻偏偏要選擇這麼快下手,這是有多等不及啊……
之後策劃的一場失蹤,目的只是爲了逃避顏天真的質問,而南弦重病的這個消息放出去,又讓她不得不回來探望。
她究竟知不知道這是個圈套?一個引她出現的圈套而已。
或許是她心中是起疑的,可她終究放心不下兄長,還要來親自看一看才放心,倒也不算滅絕人性?
“我與她之間的事,我就懶得說了。”顏天真輕描淡寫道,“就算我現在說了,你恐怕也沒有機會聽完了。”
顏天真此話一出,史曜乾自然是驚了一驚。
她冒出這麼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很快的,他便知道了原因。
只因爲他眼前的景物晃了一下,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猜到了原因,捏緊了手中的茶杯。
從進屋到此刻,唯一入口的東西也就只有手中的這杯茶。
“你的這隻茶杯我做了手腳,就在你進來之前,我已經在茶杯的邊緣塗抹了"mi yao"。”顏天真淡淡一笑,“我也沒說要請你喝茶,你便自己主動提出來了,這茶水要大家一起喝,自然就不能下藥了,在茶具上下藥,更不容易引起懷疑呢。”
他的茶杯,就是她遞出去給他的。
那時她的神態十分自然,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自然是不會讓史曜乾懷疑到什麼。
史曜乾磨了磨牙,“顏天真,你可真是……”
“真是什麼,真是陰險對不對?”顏天真站起了身,“人生在世,總有不少較量,總會遇上不好對付的人,在我的印象當中,最不好對付的就是你跟鳳雲渺,就你們倆套路最深,可我哪能次次都讓你們贏?你們也會有上我當的時候。”
“你……”
“別說話了,你還是睡一覺吧。”顏天真說着,走到了史曜乾的身側,“不久前你才把我劈暈了一次,爲了回報你,這次我也把你劈暈。”
話音落下,她便揚起了手,一個手刀落在史曜乾的脖頸上!
史曜乾兩眼一翻,趴倒在桌邊。
顏天真轉身走向房門外,“梅子,咱們走吧。”
二人離開屋子之後,顏天真順手帶上了房門。
已經入夜了,這時候正方便悄悄溜走。
府邸的正門是有人把守的,從正門出去免不了要被盤問一番,因此,最好的逃離辦法就是翻牆。
二人在黑夜之中走動,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避開了耳目,繞到一處較爲荒涼的院落。
“郡主。這高牆之上也設有尖刺,要小心些。”梅無枝仰頭望着立在牆上的尖刺,月色打在那些尖刺上,染出一層冰冷的光澤。
梅無枝一個躍起,靴子卡在尖刺的縫隙中間,緊接着朝外縱身一躍——
輕而易舉地翻過了高牆。
這樣的動作對顏天真來說同樣沒有難度。
沒有梅無枝那樣穩妥的輕功,她便先攀上高牆邊的一棵樹,踩着樹枝躍到了牆頭,同樣卡在尖刺縫隙之中,一個跳躍就穩穩地落在地面之上。
但顏天真沒有想到的是,她站穩的那一刻,就聽身後傳來了許多腳步聲。
“不好了郡主,這些人是來追我們的,快跑。”
幾乎想也不用想,背過身便開始急速奔跑。
顏天真此刻心跳如鼓,卻不是因爲劇烈奔跑造成,而是因爲——慌張。
那些人的衣着,並不是郡主府的人,而是攝政王府的人!
攝政王府的人怎麼會埋伏在晚晴的府外呢。
難道——
來不及思索,餘光就瞥見一道人影閃過,如疾風一般,越過了她和梅無枝,就落在了她們二人的對面。
一身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海藍色錦衣,身形修長筆直,肌膚若羊脂玉凝般,好似被月色籠上了一層紗,月色正打在他的頭頂上,映照着那人渾然天成的細膩五官,彷如神祗。
他望着她,脣角挑起一抹笑意,開口的語氣卻沒有溫度——
“還想往哪跑?”
顏天真:“……”
身後追趕着的衆人已經逼了上來,將她的後路攔截。
前方那一人給她的壓力,比身後這麼多人給予她的壓力大得多。
在鳳雲渺的注視之下,她道:“雲渺……”
“自己走?還是我把你捆回去?”鳳雲渺的語氣依舊十分平靜,她卻聽出了這其中一絲壓抑的怒氣。
也許他心中是怒氣高漲,卻忍着不對她發火。
顏天真才這麼想着,下一刻,就聽得對面響起一聲怒喝——
“把郡主捆了!”
“不用你捆。”顏天真道,“我自己走。”
“方纔給你選擇的機會,你不說話,現在選擇來不及了。”鳳雲渺面無表情道,“捆了。”
顏天真:“……”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離開晚晴郡主府就會被他逮住。
鳳雲渺一聲令下,顏天真身後的人便拿來了兩捆繩索,將顏天真與梅無枝一同捆了。
此刻的掙扎已是徒勞,顏天真與梅無枝也就都不動彈了。
“太子殿下。”有人道了句,“郡主喬裝成這樣,您怎麼還能認得出來?”
“她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鳳雲渺冷笑一聲。
“太子殿下,之前鎮安王府內出現三名可疑人,見過他們的王府管家,便將他們的模樣都畫了下來,其中逃走的兩人,貌似就是郡主與他身邊這位啊……”
“郡主身患重病,一時想不開就逃離了攝政王府,她想去探望重病的南弦郡王,卻又不敢以真面目現身,便只好喬裝一番。”鳳雲渺慢條斯理道,“哪知道這探病的過程中,碰到了仇家史曜連,被認了出來,史曜連便挾持着她們兩人離開鎮安王府,她們設法逃脫,躲在晚晴郡主府內。”
鳳雲渺說到這兒,望着顏天真,“我說的不錯吧?這史曜連擅闖王府,挾持郡主,罪無可赦,理應遊街示衆,施以絞刑。”
顏天真道:“雲渺,不……”
不等她說完,鳳雲渺便開口打斷,“我什麼都知道了,你不必多做解釋,先隨我回去再說。”
顏天真又道:“那史曜連……”
“他跑了,你不必擔心,我必定要把他抓回來嚴加懲治。”鳳雲渺說到這兒,一雙桃花美目盯着她,目光之中暗含警告,“先隨我回去再說。”
顏天真:“……”
雲渺原本是想要對付史曜乾,可如今史曜連已經站出來替弟弟背黑鍋了,那麼他就乾脆順水推舟,把罪名扣在史曜連的頭上。
擅闖王府,挾持郡主……這罪名實在不小。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想要開口爲史曜連辯解,卻被鳳雲渺屢屢打斷,分明就是不想讓她說出實情。
他這是鐵了心的要去爲難史家兄弟。
他原本就是這麼不講理的,在污衊陷害他人這一點上,他十分擅長。
他剛纔看她的那一眼暗含警告,想要表達的意思分明就是——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我就是要污衊人,你不準再戳穿我,跟我唱反調,有你好看的。
她還能說什麼呢。
在這樣的情況下跟他爭,鐵定是爭不過他的。
只能先回去,心平氣和地跟他談談了。
捆她的人還真是不客氣,捆上了好幾圈,還捆得緊。
眼見着鳳雲渺一步一步走上前來,伸手扣上捆在她身上的繩子,拖着她走向了不遠處的馬車。
走到了馬車前,由於行動受限,跨上馬車有些不太容易。
鳳雲渺將她攔腰抱起,推進了馬車之內,隨後也上車了。
馬車一路行駛向攝政王府。
顏天真靠坐在馬車角落,只覺得此刻的氣氛有些不妙,便想要說點什麼來打破寂靜。
鳳雲渺顯然是還沒消氣,都不想跟她說話了。
“爲何不見大哥?”
“他還在鎮安王府裡找南繡。”
“大半天過去了還沒找到,這南繡還真是會藏。”
“不錯,她比你會藏。”
“……”
南繡確實比她會藏。
從失蹤到現在,好些天了也沒被人抓住,即使泄露了行蹤,也能找到躲藏之處。
不像她,才跑了沒兩天又被逮到。
“你是怎麼知道我藏在晚晴的府內?”
在鎮安王府裡被追捕的時候,她並沒有跟鳳雲渺打過照面,追趕她和梅無枝的人,都把她們當成了刺客而已。
雲渺連見都沒見到她們,怎麼就斷定逃走的那兩個人就是她們。
“聽到手下的人來彙報發現三個可疑人,一開始還並沒有聯想到你們。”鳳雲渺不鹹不淡道,“之後史曜乾的出現,讓大舅子懷疑他與南繡有來往,可我卻不這麼認爲,我能萬分確定他帶走的兩個人裡沒有南繡,他跟南繡不可能會有密切關係,因爲他不會害你。”
鳳雲渺說到這兒,朝着顏天真挪進了一些,湊到了她的耳畔,“多虧了那一份可疑人名單啊,我特意吩咐人查戶籍,給南弦看病的大夫那麼多,只要不是本地人,就通通記下來,衣着外貌包括個子這些都不能有遺漏,起初只是想篩選出一部分跟南繡身高相似的人,畢竟鞋底的厚度有薄有厚,總會有點誤差。”
“然後,你就發現了我跟梅子的身高,聯想到跑掉的兩人就是我們……”顏天真抽了抽脣角,“我哪能猜到你連這個都要記,早知如此,我就把鞋墊高几寸。”
她身高五尺二,也就是一米七以上的高挑個頭,有這樣的個子,實在不必要穿鞋底太厚的鞋,薄底穿着走路都舒坦。
也正是因爲如此,才讓她暴露了身份。
“我得知你們身份的那一刻,並沒有急着去抓你們,你曉得原因嗎?”鳳雲渺輕描淡寫道,“因爲我瞭解你啊,你不會在這郡主府待下去,你一定會自己跑出來,既然如此,就等着你自己送上門,何必去闖郡主府,跟尹晚晴那個潑婦浪費時間。”
顏天真靜默不語。
回想起之前,史曜乾還自信滿滿地說——
你不用擔心鳳雲渺會找到你,他若是知道你在這兒,早就和你哥殺過來了。
史曜乾果真是一點都不瞭解鳳雲渺。
鳳雲渺知道她在哪,卻也沒有馬上殺過來,因爲他沉得住氣。
他也是要她放鬆警惕,不急着轉移,等她出來便一舉拿下。
顏天真心中嘆息一聲,只覺得有些無奈。
這樣就被捉了,還真是很不甘心呢。
還是心平氣和地與他談談吧。
“雲渺。”
“嗯?”
“你說你十分了解我,那你也應該知道我爲何離開你的原因。”
“知道。”
“我真的不希望你再來管我,你就讓我心滿意足地過完最後這段日子不好嗎?爲何非要陪着我一起受罪,讓我連死都不能安心。”
“閉嘴。”鳳雲渺陰沉着臉打斷她的話,“你明白同享福與共患難的意思嗎?若是隻能有福同享,不能有難同當,那這樣的感情還真是兒戲。”
“道理我都明白,但是……”
“沒有但是!既然我有能力讓你多活一段時日,就絕不會讓你早早地離開人世。”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別打斷!”顏天真臉色也陰沉了下來,“鳳雲渺你給我聽着,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但你不能再這樣任性下去,在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我註定要死,那我就不能在死前還拖累着你,每隔三天半碗血,你哪來那麼多血給我喝!你再怎麼進補也無用!”
“那又如何。”鳳雲渺這會兒也平靜了下來,衝顏天真擠出了一個笑臉,“我只想繼續看着你在我眼前活蹦亂跳,能蹦一天是一天,我不想考慮任何後果。”
“你……”
顏天真纔開口,鳳雲渺便伸出了手,將她按進懷裡,“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責怪你什麼,我只想告訴你,不要自作聰明。你以爲你走開了我就不用三聲,卻不想想,我會不會傷心。”
“心裡的傷口,是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治癒的。”顏天真悶聲道,“身子要是垮了,萬一留下病根……”
“治癒不了的。”鳳雲渺道,“你看女帝,她的心上人死了幾年了,她心裡的傷治癒了嗎?並沒有,否則她爲何就不接受你大哥?說什麼心中的傷痛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治癒,全都是扯淡。”
“或許是因爲這時間還不夠長呢,等個十年八年十幾二十年,應該也就緩過來了……”
“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你現在就是在胡言亂語。”鳳雲渺的下巴抵着她的額頭,道,“這次回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再跑了,我與你大哥已經商量好了,要將你軟禁起來。”
“別軟禁我。”顏天真的額頭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我不跑就是了,說不定這兩天就能抓到南繡了呢……”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鳳雲渺道,“必須軟禁,你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你只能在攝政王府內活動,不能踏出王府大門一步。”
“這和籠裡的金絲雀又有什麼區別?”
“是你逼我做出這樣的決定。”
顏天真:“……”
鳳雲渺是鐵了心的,要跟她耗死。
可無論他怎麼說,她都不認同他的想法。
可是他又那麼固執,她勸說不動。
再過三天,又到了她飲血的日子。
她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自我了斷,乾脆利落。
眼見着顏天真不說話了,鳳雲渺道:“你這腦袋瓜子裡又在想些什麼呢?該不會想着自尋短見吧?”
顏天真眼角劇烈一抽。
這廝能不能別這麼會猜!
他往往猜得都太準了。
“以你的性格,倒是極有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鳳雲渺說着,伸手撫上了她的髮絲,“你想這麼做也可以,黃泉路上,我不會讓你寂寞的。”
顏天真頓時一驚,從他的懷中擡起了頭。
“鳳雲渺,你能不能理智一點?你是南旭國的太子,將來要繼承……”
“我看起來像是個在乎江山社稷的人嗎?”鳳雲渺挑了挑眉,“或許有點在乎吧,但跟你比起來份量還是不夠的,南旭國沒了我,也不會垮的。”
顏天真蹙了蹙眉,想要從他的懷中掙脫開來,卻忘了此刻自己上身被繩索束縛着,這樣的掙扎自然是沒多管用。
鳳雲渺察覺到懷裡的人不安分地扭動着,便鬆開了抱着她的手,改爲捧起了她的臉頰,一個低頭捕捉到她的脣瓣,封住。
不想再聽她說些他不喜歡聽的話了。
顏天真心中覺得無奈,此刻除了被動地接受,還能如何?
她想說話,想要反駁他的觀點,想要阻止他任性的行爲,他卻根本不給她機會。
他叼着她的紅脣,輾轉"yun xi"。
吮吻她的脣瓣片刻,便輕而易舉地撬開了她的牙關。
顏天真那微抿着的脣齒被撬了開,接受鳳雲渺進一步的侵襲。
這個吻溼潤而猛烈,他不斷地進攻她的脣舌,令她很快就招架不住,又覺得暈頭轉向了。
她不想再被動下去,便也主動給予了迴應。
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如此短暫的分別,再次重逢,令他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內心深處卻又有一絲惶恐,怕她再一次丟失。
只有緊緊的擁抱,呼吸相聞,才令人覺得真實。
良久之後,鳳雲渺終於放開了顏天真,讓她能夠得以喘息。
馬車的速度似乎也變得緩慢了,直到馬車外的車伕道了一句——
“殿下,到了。”
鳳雲渺解開了束縛着顏天真的繩子,“被綁着的感覺不太好受吧?這次只是讓你吃一點教訓而已,下次若是再跑,再被我捉回來,我就真的要拿個籠子來關你了。”
顏天真:“……”
被鳳雲渺牽着回到了王府內,鳳雲渺並未馬上回屋,而是牽着顏天真走向了南邊的院子。
南邊的院子裡,燈火通明。
遠遠的就看見榕樹之下趴着一隻雪白的大傢伙,而就在他的身前,黑衣少年蹲着在給它投食。
“玲瓏……義母失蹤了,你說義父能不能把她找回來?”
鳳伶俐對着玲瓏低語着,而就在下一刻,玲瓏忽然擡起了碩大的虎頭,琥珀色的眸子越過了他,盯着他身後。
鳳伶俐見此,下意識地轉過了身,這一看,面色一喜——
“義母回來了?”
“是啊,義母沒本事,被你義父抓回來了。”
顏天真說話間,察覺到玲瓏瞪視着她,便也瞪了一眼回去,“看什麼看,你眼睛大就了不起嗎?”
從她一走近,玲瓏的一雙虎眼就注視着她,鬍子輕輕抖動着。
她依稀能察覺到玲瓏不滿的情緒。
“它這是在爲我打抱不平。”鳳雲渺解釋道,“你一失蹤,全府上下火急火燎,我急急忙忙地去尋你,你惹得我如此擔憂,坐立不安,食慾不振,玲瓏作爲我的寵物,是不是應該表達出對你的不滿?”
“好好好,怪我,怪我。”顏天真這時候自然是不再辯解了。
而鳳雲渺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她驚了一驚——
“玲瓏,從明天開始,她去哪兒你最好都跟着她,熟悉她身上的氣息,要像熟悉我的氣息一樣,這麼一來,她若是再次丟失了,你還能靠着你那靈敏的鼻子尋找到她呢。”
鳳雲渺說着,蹲下了身,伸手去撫摸着玲瓏的虎頭,“我與她在一起的時候,你可以不必跟來,她獨自一個人的時候,你必須緊緊地跟着,明白嗎?要是這麼點小事你都辦不好,從今以後你真的就不用吃肉了。”
顏天真有些哭笑不得,“你至於嗎?”
“我方纔仔細的想了想,終究還是不忍心限制你太多,你那麼喜歡自由的一個人,我怎麼能讓你一直呆在王府裡,都不放你出門?”
鳳雲渺輕描淡寫道:“做個最壞的打算,假設我們在一起的時日不多,你想玩就要讓你盡情去玩,可我要擔心你的安危,又要擔心你耍花招給跑了,我就必須得想個法子看緊你,讓玲瓏做你的護花使者,不錯。”
“你讓我帶着一隻白虎招搖過市嗎?”
“有何不可,莫非你覺得它不夠威風?還是長得不夠好看,帶出去會讓你丟人?”
聽着鳳雲渺這話,玲瓏拱起了身子,走到了顏天真的身前蹲下,擡頭盯着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瞪得老大。
“不是不是,我沒說它不好看,相反,它十分好看,也十分威風,但是……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太張揚。”
“不用做太多的解釋,解釋過多就顯得心虛,我會懷疑你依舊想要逃跑,這纔不肯同意。”鳳雲渺面無表情,“我已經對你十分寬容了,若是你不答應,那我就只能選擇軟禁你。”
顏天真靜默了片刻,道:“我真是怕了你了。”
“我這也是爲了你好。這樣,就算你獨自出門,我也不用太擔心了。”鳳雲渺道,“說句不謙虛的話,一個玲瓏,能頂多少個梅無枝,我算不來。”
顏天真無言以對。
出門在外有玲瓏跟隨着她,她若是想跑,只怕會被一口叼住,叼回王府。
“之前不想讓它招搖過市,的確是不想太招人注目,玲瓏是天山白虎,稀有的靈性動物,想打它主意的人不在少數,不過……想抓它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放它出去歷練歷練也好。”
鳳雲渺說到這兒,脣角挑起一絲笑意,“畢竟它已經閒得太久了,一連幾個月都無所事事,不知道養了多少膘。”
“我也算是它的女主人了,一直以來都沒跟它親近,是時候跟它打好關係了。”顏天真說着,也蹲下了身。
伸出雙手,捏上玲瓏那碩大的虎臉。
玲瓏難得安分了,並未掙扎。
大概是因爲鳳雲渺在一旁,它才如此乖巧。
“好了,明日再來和它玩吧,現在你應該去沐浴,方纔在馬車上,摸你頭髮的時候摸了一手灰塵。”鳳雲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真是邋遢。”
“這一整天下來我跑了多少路,身上能不沾灰塵就怪了。”
“沒有人叫着你跑,還不都是你自己想跑?”
“我……”
“趕緊的,去沐浴更衣。我可不想抱着髒兮兮的你入眠。”
“行了行了,我這就去,別嫌棄了。”
……
溫泉洞內,水霧繚繞。
湖面上冒着白色的氣泡,有純白的水汽自湖面裊裊上升,飛散開來。
顏天真靜靜地半浮在湖面之上,溫熱的湖水在她的身周微微盪漾,被水浸溼的烏髮垂泄在背後,由鳳雲渺幫她清洗着。
鳳雲渺坐在岸上,此刻正從一個瓷瓶裡挖出了些許膏狀物體,擦在顏天真的頭髮上。
顏天真鼻翼間聞到一陣淡淡的清香,問道:“這是什麼洗髮膏?可真好聞。”
“用百合花制的,香味淡雅宜人,猜到你會喜歡。”鳳雲渺說着,雙手開始拿着她的烏髮搓。
片刻的時間,就搓出了細膩豐富的泡沫。
“雲渺,我聽着聲音,怎麼感覺你像是在搓衣服?”
“我從來沒有幫人洗過頭髮。”鳳雲渺頓了頓,道,“衣服這麼搓能洗乾淨,頭髮這麼搓,自然也能幹淨了。”
顏天真聽得笑出了聲,“那我可真是榮幸之至。”
“我幫你洗頭髮,以後你也得幫着我洗。”
“那是必須的啊。”
鳳雲渺搓好了她的髮絲之後,便將手伸到了她的頭皮之上,用指腹開始輕柔按壓着。
“我也不知這樣的手法對不對,我的手勁若是重了,你提個醒。”鳳雲渺道,“曾經看見母親躺在庭院中的藤椅上,一頭烏髮散着,父親站在她的身後,就這麼幫她按壓着頭部,據說緩解疲勞,很舒坦。”
“唔,確實。”
雲渺家的家教可真好啊。
顏天真心中道了一句。
他的雙親相親相愛,他看得久了,心中自然而然地也會跟着他父親學習。
鳳家男子的優良思想:疼媳婦。
以後她和雲渺要是有兒子,也要這麼教他。
顏天真這麼想着,忽然心中漫上一陣失落。
她怎麼就忘了……她能活多久還不知道。
或許,她根本就沒有辦法給鳳家留下一個血脈。
她忽然就沒有信心面對他的雙親了。
父母心中,都是爲了子女着想的,若是他的雙親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會不會逼着他們倆人分開?
“雲渺。”顏天真開口,語氣中帶着一絲淡淡的悵然,“你知道我現在擔心什麼嗎?”
“什麼?”
“你是獨子,我如今沒辦法給你留下一兒半女,你們家的血脈,總不能在你這一代就給斷了,你的雙親恐怕是不願意接受我了,這一點,我倒也能理解。”
“你不用管。”鳳雲渺道,“這腦袋瓜子裡爲何總要想那麼多?怕我沒有子嗣?這一點真不用你操心,別忘了伶俐是跟我姓的,他的子女我跟我姓,他是我鳳家人。”
“你還真把他當你兒子了啊?”顏天真原本還覺得有些惆悵,一聽雲渺的話,頓時想笑了,“你就比他大七歲!你還真好意思當他爹啊你,我覺得他不應該喊你義父,喊你哥,或者師父還差不多。”
“我與他的關係是改不了的了,父子就是父子。”鳳雲渺慢條斯理道,“我們鳳家是有後的,因此,你不需要有壓力。”
顏天真:“……”
伶俐畢竟是義子,沒有真正上的血脈關係。
她知道鳳雲渺是想安撫她,乾脆也就不去跟他唱反調了。
感受着頭部被他的指腹輕輕按壓,她緩緩瞌上了眼皮,愜意地享受着這一刻的舒坦。
鳳雲渺……
與你在一起的時光雖然不算長久,卻真是覺得不枉此生。
顏天真驀地睜開了眼,“雲渺,明日我們一同去鎮安王府,我要親自去找南繡,不管紫月魔蘭究竟有沒有解藥,我都要把她找到。”
顏天真說到這兒,目光之中寒芒閃爍,“我不管良玉當初是怎麼對待她的,良玉的家人,我會當成自己的家人看待,但良玉犯下的錯,我可不承擔責任!她南繡害的是我顏天真,我要是不復仇,豈不是虧了。”
“你能這麼想,很好。”身後響起了鳳雲渺的聲音,“她還躲在王府之內,雖然不知在哪個角落,但她沒有辦法一直躲避下去,她總得解決飲食問題,看看她能憋多久,把她揪出來,我一定會爲你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