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膩的藥粉揮灑在空氣中,散落在了衆人洗浴的河水中,與水融合在了一起。
躲藏在大樹上的史曜乾脣角勾起。
沒過多久,便有人率先喊了一聲,“我的頭怎麼這麼癢?”
“我的背癢。”
“誒,我的胳膊癢……”
“你們這都是怎麼了?”鳳伶俐聽着身旁人的叫喚,頓時覺得疑惑。
方纔還洗得好好的,這會兒一個個都在喊着癢。
但很快的,他自己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脖頸處……癢。
鳳伶俐不禁伸手去撓。
“奇怪了,莫非是這水有問題……”鳳伶俐嘀咕着,揚聲道,“可有誰身上不癢的?”
衆人的回答皆是——癢。
岸邊的大樹之上,史曜乾緩緩地將長管收回。
“這河水有問題,別在水裡泡了,快上岸!”鳳伶俐喊了一聲,便率先從水中躍起,飛奔上岸。
飛奔途中,餘光瞥見岸邊的樹葉動了動,枝條大幅度的晃動似乎是有些不尋常,他下意識看了過去,這一看,頓時目光一凜。
樹上有人!
方纔他們集體發癢,莫非就是那人搗的鬼?!
那枝繁葉茂的地方,有一大片綠色在晃動,細細觀看,與樹葉的顏色還是有些差別的。
鳳伶俐幾乎沒有多想,朝着那棵大樹衝了過去,口中大喊着——
“搗鬼之人就在樹上,把他拿下!”
衆人聞言,紛紛朝着那棵樹涌了過去。
史曜乾見此,不慌不忙地輕笑了一聲,從大樹之上迅速躍下,手中的長管還來不及收。
奔跑途中,又將細管伸出了,粘在長管尖端的瓶子,對着河水迅速一撈,便撈滿了一瓶。
腳下不停,一邊逃離,一邊收着管子。
此處正好位於山腳下,多的是灌木叢,鑽進了灌木叢中後,將手中的瓶子朝着不遠處的山石輕輕一拋。
山石後面躲着的人,是史曜連。
周圍花草樹木足夠多,足以遮擋史曜乾拋瓶子的動作。
史曜連接住了他扔過來的瓶子,繼續藏匿好。
不遠處的鳳伶俐緊盯着史曜乾的身影,眼見着他鑽進了灌木叢之內,上前就將灌木叢扒開了。
沒有人。
“灌木叢是翠綠色,那傢伙身上的衣服也是翠綠色,融爲一體,就不太好抓了。”鳳伶俐一邊對着脖子抓癢,一邊朝着周圍的人道,“大夥眼睛都擦亮一些,觀察這周圍的樹叢是否有什麼異動,我還就不信,這傢伙會一動不動。繼續找。”
說着,便帶領衆人踏進灌木叢中,尋找着史曜乾的身影。
史曜乾此刻躺在樹叢中,聽着附近傳來的踩踏聲,脣角輕揚。
今日這一場籌謀,部署得很是周全,一定要叫這羣小子嚐嚐苦頭。
此刻他的右手正拎着一個包袱,包袱內,就是拿來整這夥人用的。
今日給他們準備了兩份大禮。
第一份就是那摻了癢粉的河水,至於這第二份大禮嘛……
很快就要送給他們了。
衆人一邊尋找着史曜乾,一邊不斷地在身上抓癢。
衆人都是受過特殊訓練的暗衛,鐵骨錚錚的漢子們,不怕流血,卻怕癢。
癢,往往比痛更加難受。
相比疼痛,癢似乎更刺激着人的身軀與感官,令人忍受不住,想要靠着抓撓來緩解。
有人甚至將自己的胳膊抓破了皮,掐着自己的皮肉,想要靠着疼痛來紓解癢感。
“一半人跟我留在這裡繼續找,剩下的人趕緊回去稟報義父,讓義父多加小心,快去!”
鳳伶俐一聲令下,衆人極有默契地分成兩派,其中一派人轉了個身,便齊齊朝着一個方向奔跑。
鳳伶俐的腳步,已經逐漸逼近了藏匿在灌木叢中的史曜乾。
史曜乾的手,緩緩打開了包袱的結頭。
就是現在——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了身,將手中的東西朝着鳳伶俐打了過去,同一時刻,轉身開溜。
鳳伶俐眼見着有不明物體襲擊而來,第一反應自然是一腳踢開!
眼見着那包裹被他踢到了灌木叢中,下一刻,便聽得空氣中響起一陣嗡嗡聲。
那是昆蟲撲扇着翅膀的聲音。
“蜂!小將軍,你剛纔踢的是蜂窩啊!”
“是馬蜂,快跑!”
鳳伶俐頓時一驚。
剛纔那傢伙扔過來的竟是馬蜂窩?
太陰險了。
馬蜂羣起而攻,力量自然是不可小覷,鳳伶俐這會兒也沒什麼心思想着要去追史曜乾,轉身運起輕功便跑!
驀然間察覺到肩膀一疼,是被馬蜂給叮了一口。
耳畔也接連響起其他人的悶哼聲,可見都被馬蜂給蟄到了。
“可惡。”鳳伶俐咬牙道了一聲,“別朝着義父的方向跑,往河裡跑!全都扎進水裡去!”
馬蜂是不會下水的。
於是乎,鳳伶俐便帶着一大羣人又跑回了河邊,一個個地回到了河水中,一頭紮了進去。
再說另一邊,與鳳伶俐分散開的衆人回到了鳳雲渺所在的馬車旁。
鳳雲渺與顏天真正在馬車裡吃着水果,就聽得馬車外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鳳雲渺本以爲是衆人洗浴歸來,卻聽外頭的人道——
“殿下!我們方纔在河裡沖澡,全讓人給捉弄了,渾身都癢,小將軍發現了敵人的蹤跡,正在追趕。命我等趕回來,告知您要小心,暗處有小人在搗鬼,恐怕是衝着您來的。”
鳳雲渺聽聞此話,蹙起了眉頭,伸手便掀開了馬車車簾,便看見一羣赤着上身的男兒們站在馬車前,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被抓撓過的痕跡。
那都是他們自己抓出來的。
“殿下,我們實在是忍不住,平日裡練功受傷都不覺得難受,這渾身癢癢的,實在是難熬……”
“去泡冷水!”顏天真連忙道,“聽我的準沒錯,這山腳下應該有好幾處水源,泡到冷水裡去,可以緩解,時間一長,慢慢的就不會癢了。”
當初半宸被澆了一頭癢粉,不也是靠着洗冷水解決的。
不過這一泡就是半個時辰。
顏天真的話一出,衆人都有些猶豫。
“我們若是都走開了,這馬車旁就無人守護,要是敵人來襲……”
“你們去泡就是了,就你們現在這渾身癢癢的模樣,敵人來襲了你們也是力不從心,還不如去泡個舒服再回來,本宮的安危,本宮自己會負責。”
聽着鳳雲渺的吩咐,衆人便都走開了,偌大的空地之上,就只剩下了馬車內的二人。
“天真應該能猜到這搗亂之人是誰。”鳳雲渺慢條斯理道,“你說這倆兄弟,要折騰到什麼時候才能消停?”
顏天真無言。
史曜乾啊史曜乾,可真是一個擅長整人的行家。
“我猜到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就等着他們過來呢。”鳳雲渺笑了笑,“把我身邊的人都引開了,好趁機來對付我,我現在若是下了馬車,應該就會遭到他們的暗算了。”
顏天真見鳳雲渺一派氣定神閒的模樣,顯然是已經有了招,笑問:“那你想要如何解決?”
“不難,只是,需要委屈一下夫人你。”
“我有什麼好委屈的?你有什麼招數大可直說。”
“我們可以這樣……”
……
距離馬車三丈之外的大樹上,史曜連正蹲着,目光緊盯着前方的馬車。
一隻手上還拿着史曜乾扔給他的瓶子,裡頭裝的是浸泡了癢粉的水。
只要能撒到鳳雲渺的身上,就算是完成了任務。
就等着鳳雲渺下馬車。
他手底下的人都出事了,他還窩在馬車上幹什麼?難道就不打算下車來看看?
他的義子現在還未回來,他就一點都不擔心?
史曜連正想着,便看見馬車的布簾被人掀開,一道海藍色的身影從馬車上躍了下來。
好傢伙,終於捨得下馬車了。
史曜連拔去了瓶子的瓶塞,整罐藥水朝着那道身影打了過去——
鳳雲渺聽見空氣中的聲響,察覺到有一物襲來,眼見着那物體就要砸到身上,一揮衣袖就掃了開!
然而,他這一個動作,打得瓶子內的液體翻涌出來,有好幾滴濺在了衣服上,還有兩滴分別濺在了臉上與脖子上。
被液體濺到的地方,瞬間襲來一陣癢癢感。
“可惡。”他磨了磨牙,目光射線了瓶子飛來的方向。
正是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
大樹之上,藏匿着一道人影。
他沒有多想,邁開步子就朝着那道人影衝了過去!
樹上的史曜連眼見着鳳雲渺衝上前來,轉身開溜。
他自然是不樂意跟鳳雲渺對上,哪怕對方中了招,也很讓他忌憚。
單打獨鬥不是對手,只有他們兄弟二人聯手纔有勝算。
史曜連的目光望向了馬車。
他那陰險的老弟已經靠近了馬車,一個躍身就到了馬車上,雙手一拉繮繩——
“駕!”
帶着落單的顏天真,疾馳離去。
鳳雲渺聽見身後響起的動靜,連忙轉身,眼見着馬車被駕駛離開,邁開腿便追了上去。
史曜連在他身後不遠處得意一笑。
看着鳳雲渺一邊奔跑,一邊抓撓着自己的臉頰,心中覺得甚是舒暢。
終於把他給整了一次。
由於臉部與頸部的癢感,他一邊追着馬車還得一邊給自己抓癢,就算是被他給追趕到了史曜乾,動起手來,敏捷程度也會受到影響。
打鬥過程中,他還得忍着身軀上的癢感,這癢癢感要是得不到緩解,只會越來越癢,把自己的肌膚抓得越來越紅,甚至抓掉一層皮。
他就等着鳳雲渺把自己抓破相了,趁着他疼癢難忍之際,再出手。
這邊史曜連在得意着,另一頭,馬車內的顏天真掀開了車簾,望着眼前翠綠的背影,迅速出手!
史曜乾聽見了身後衣袖抖動的聲音,空出一隻手來,截住了顏天真襲擊過來的手!
“天真,你何必如此暴躁呢?這一次是我贏了,鳳雲渺輸了,你不是我的對手,就別白費勁了,乖乖在馬車裡坐着罷。”
史曜乾說到這兒,朗聲一笑,“鳳雲渺已經被我大哥成功襲擊,就是那個讓人癢到能把自己皮都抓破的藥水,你說,他那張俊臉要是破相了,是不是就不比我好看了?呵……”
但很快的,他就笑不出來了。
只因身後響起的聲線,涼颼颼陰惻惻——
“你真的就以爲你自己贏過了本宮?”
史曜乾驟然一驚,心中咯噔一聲。
糟,身後這人不是顏天真,而是鳳雲渺!
那麼剛纔被大哥成功襲擊的人……纔是顏天真?!
來不及思考,他立即就想要躍下馬車。
他與鳳雲渺單打獨鬥,是沒有勝算的。
然而,身後的鳳雲渺察覺到了他的意圖,眼明手快地扣上了他的腰帶,將他往馬車裡拖!
鳳雲渺的動作十分粗暴,像是拎只雞一樣地將史曜乾拎了過來,就往邊上一甩。
史曜乾眼見着腦袋就要撞上馬車壁,連忙伸手抵擋。
力度得到了緩衝,讓他的頭倖免於難,然而他的身子還是不可避免地與車板來了個碰撞,撞的他渾身一疼。
同一時刻,鳳雲渺的手迅速一拉繮繩,將馬匹給勒住了。
馬車停止了行駛,鳳雲渺伸手扣上了史曜乾的肩膀,將他按在了馬車車板之上。
“別掙扎,不然就捏碎你的琵琶骨。”鳳雲渺開口,語氣清涼如雪,“你剛纔得意洋洋的樣子,特別好笑。”
史曜乾:“……”
望着眼前身穿顏天真的衣服、頂着顏天真容貌的人,他抽了抽脣角,“你居然扮成她……”
“本宮有沒有告訴過你?本宮也很擅長易容。只要手上有一瓶易容膏,本宮能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將自己的容貌與天真對換,當然了,時間有限,手法自然也就粗糙了一些,誰讓你們兄弟倆人不細看呢?”
“大哥在遠處的樹上偷襲,自然看得不真切。”史曜乾冷眼看鳳雲渺,“我不會認輸的。”
“你不認輸也沒有用,你已經輸了。”鳳雲渺輕挑眉頭,“本宮應該慶幸,自己的身軀足夠瘦削,連天真的衣物都能穿,她的裙子對本宮而言自然是太短了,遮不住本宮這雙修長的腿。因此,本宮不敢走出馬車,一走出去就露餡了,本宮呆在這馬車上,你這傻子也會自己送上門來。”
頓了頓,又道:“天真的個頭自然是比不上本宮,需要在鞋底再綁上兩個首飾盒,如此一來,將個子墊高了,走出去就不會引起你們的懷疑,就以你們兩人的腦子,哪能想到我與她身份對換?”
史曜乾:“……”
但凡是正常人,幾乎都不會想到這個可能性。
“你夠陰險的。”史曜乾冷哼了一聲,“我還真就找不到幾個比我更陰險的人。”
“一聲更比一聲高,承認吧,你就是本宮的手下敗將。你會設局,本宮也會見招拆招,這次真是苦了天真,假扮成我被你大哥襲擊了,本宮心疼她,一定會好生安慰她,至於你,本宮應該怎麼發落你纔好呢?”
二人說話間,鳳雲渺聽見馬車外響起的腳步聲,掀開了馬車窗簾,便看見了追趕上來的顏天真。
“雲渺,我的臉好癢,我眼見着一個瓶子飛了過來,一揮袖子就給甩開,結果就給濺了兩滴到臉上和脖子上。”
顏天真磨了磨牙,瞪了一眼被鳳雲渺鉗制着的史曜乾,“這個癢癢水有沒有解藥?”
“沒有……”史曜乾有些無奈地望了她一眼,“用冷水敷,不到一個時辰就會好,你可以拿毛巾擰着冷水溼敷,水一定要夠冷才行。”
“苦了你了,夫人。”鳳雲渺衝顏天真道了一聲,“還請你不要怪爲夫。”
一開始讓顏天真假扮成他出去,他也猜到了史家這對兄弟又要拿什麼藥來用,畢竟他們整人的花招很多,每次行動都要用些亂七八糟的工具。
最常見的,即是**香、癢粉、迷霧彈……
今天一衆下屬去泡澡,被他們下了癢粉,他就猜測着,他們是不是也會拿癢粉來對付他。
這個可能性很大,畢竟這東西拿來對付人效果還是挺好的。
可以拿來消減對手的敏銳程度,達到折磨對手的用處,打鬥途中要是用上這個東西,也能夠使對方無法專心。
起初還想着,要是顏天真中招了,史曜乾會十分願意拿出解藥給她用。
可是竟然……沒有解藥。
那也就只能按照他說的方法,用冷水溼敷。
“不怪你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顏天真說着,便從包袱裡翻出了毛巾。
“天真,打開馬車角落的那個藥箱子,第三個格子裡的鎖功丸給我一下。”
顏天真按着他的意思,從藥箱子裡翻出了瓶子,遞給了他。
這山腳處最容易找的就是水源,正好附近就有一處,顏天真便連忙跑去,將毛巾擰得半乾就往臉上敷。
這麼一敷,果然是舒服多了。
馬車之內,鳳雲渺給史曜乾吃了一顆‘鎖功丸’。
“鎖功丸,顧名思義,就是鎖住了你的內功,讓你體內的真氣不能運轉,十二個時辰之內,你的內功無法施展,本宮看看你還能不能翻天了?”
史曜乾:“……”
“我也喜歡天真,何錯之有?”他的態度頗爲理直氣壯,“我想與你一同競爭。”
“競爭你大爺,信不信本宮挖了你的祖墳。”鳳雲渺面帶笑意地爆了一句粗口,“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太子妃,與你這種市井小民能有什麼關係?”
“目前的確是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我希望能夠發展關係。”面對鳳雲渺的冷眼,史曜乾無所胃懼,“她若是跟了我,我也會愛護她,保護她,我不腳踏兩條船。也不會處處留情。可你是太子,未來南旭國的君王,你將來還會有其他妾室。”
“你的看法也是如此庸俗。”鳳雲渺冷嗤一聲,“什麼人規定過,作爲儲君就一定要妻妾成羣?”
“你現在說得好聽,焉知以後會不會變心?一國之君,總會有美人前赴後繼,環肥燕瘦,你能守得住你的定力嗎?”
“本宮對自己很有信心,對天真同樣很有信心,就不勞你操心我們夫妻二人的感情問題。我們無論在哪方面都是很和諧的,日常生活之中,從不會大吵大鬧,牀第之歡,更是默契十足,堪稱天造地設的一對。”
鳳雲渺此話一出,成功地看見史曜乾臉色陰沉了。
鳳雲渺本着打擊情敵的心思,繼續道:“或許你對天真是真心,但真心沒有用,喜歡她的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若是每一個對她真心的人,她都要給予迴應,那豈不是成了風流?你以爲你算個什麼東西,無權無勢,你拿什麼娶堂堂良玉郡主?你要不要去鸞鳳國求個親試試?看看會不會被尹默玄一腳從城南踹到城北。”
“你……”
“安靜,聽本宮說。”鳳雲渺再一次打斷他的話,“聽說你還是個雛兒,內心空虛寂寞得不到紓解,本宮覺得有些同情,男歡女愛的滋味,你的確應該嚐嚐,這樣罷,等進城了,本宮帶你去個好地方,好好體驗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