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刻,緊閉的房門後——
鳳雲渺坐在椅子上,黑暗中,脣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連續三聲‘叮’,飛鏢落地的聲音,怎麼能逃過他的耳朵。
外面的人,和門口的距離應該有些遠。
那人倒也挺謹慎,不敢靠近,試着襲擊白虎,襲擊不中,這就會導致他更加顧忌,不敢上前。
調虎離山,他是絕對辦不到了。
那麼,他會選擇先撤離?回去從長計議麼?
如果對方只有一個人,應當會先撤。
如果對方人數多,那就可能在原地商量。
想到這兒,鳳雲渺站起了身,走向後院。
從後門出去需要七拐八繞,經過好幾道門,且都是在門內安了門閂,只能從裡開,不能從外開,這麼一來,給入侵者帶來不少麻煩,暗中的敵人大概也是瞭解到了這一點,這纔想盡辦法從正門進攻。
此刻他就要從後門溜出去,便可以藏在暗中觀察,寧子初那羣護衛口中的‘遊魂野鬼’長什麼模樣。
同一時刻,房門外的白影隔着兩三丈的距離,還在繼續挑釁着白虎。
“我還就不信了,你不肯追出來。”
白影說着,從地上撿起了幾顆石子,朝着白虎砸過去,試圖將其激怒。
飛鏢打出去也是落空,可不能再浪費了。
他如今的想法就是要引白虎前來追他,他就不信了,虎這樣的猛獸,在人類的挑釁下不會動怒。
可事實卻是——
他真的無法激怒白虎前來追趕他。
那雙碩大的虎眼瞪視着他,分明就是對他有敵意的,可就算是如此,它也不願意離開大門口,像是接受了死命令的軍人一般,無論如何也不離開崗位。
扮作陰魂的男子見此,有些咬牙切齒。
這白虎究竟正不正常?眼見着有可疑人靠近,怎麼就不知道追出來?
他無法揣測這白虎的心思。
白虎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避他的攻擊,繼續攻擊顯然也是徒勞的。
此刻若是離開,那大傢伙會不會追上來?
他心裡這麼想着,便轉了個身,耳朵警惕地聆聽着身後的動靜,腳下邁出幾步。
客棧門外的白虎無動於衷,似乎並不在意他的離去。
“真是見鬼了。”
由於忌憚,他並不敢上前,就只能憤然離去。
他不知的是,就在他離開後,客棧門前閃過一道藍影,如同魑魅魍魎般的速度,從半空中掠過,留下一道殘影。
扮鬼男子一路西行,確定身後的白虎沒有追趕上來,也就放鬆了些警惕。
十幾丈外,有一處高高的灌木叢。
走的近些了,就能看見灌木叢中隱約有帳篷搭建,那帳篷被高高的野草環繞,遠處的人幾乎是看不見的。
帳篷整體矮小,裡面只能容納一人居住。
“公子,情況有些出乎意料。”他朝着帳篷內的人道了一句,“那隻白虎,我打不中它,它也不願意來追我,我要是貿然上前,只怕會被它一口吞了。”
看那白虎躲避飛鏢的敏捷速度,就知道與它近身搏鬥的勝算有多低。
他們這邊人少,也算是一大弱勢。
原計劃是調虎離山,讓客棧內的人察覺不到異樣,公子獨自潛入,在一樓大堂點火。
對於公子的做法,他其實是有些不贊同的。
要是真一把火把這羣人全燒在客棧裡,九龍圖豈不是就浪費了?
領頭人物有好幾個,也不知道九龍圖在誰的手裡。
可公子的回答卻是——死光了最好,還管什麼九龍圖,那東西他也不是特別稀罕。
可見,他對於那羣人的殺心,遠遠大於對藏寶圖的興趣。
“我早就料到了事情不會這麼順利。”帳篷內,男子的聲音不鹹不淡,“你就是太有自信了,纔會敗興而歸。”
“那公子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咱們人少,他們人多,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他們現在已經有了很高的警覺性,咱們先安分幾日,讓他們放鬆警惕再說。”
“也好。”白影應着,想說些什麼,卻又欲言又止。
帳篷內的人再次出聲,“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沒有便退下。”
“公子,我還想混入他們當中。”
“你想混進去幹什麼?惦記着九龍圖嗎?”帳篷內響起了一聲冷哼,“果然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你已經收了我不少好處,是不是應該優先考慮給我辦事。”
“這一點公子放心就是了,我們這一行都是講信用的,否則,以後誰還願意跟我們合作?九龍圖是我個人興趣,還請公子諒解,這世上有幾個人不愛錢呢?”
“我只要他們死!管什麼勞什子九龍圖。”
“公子視金錢如糞土,這一點,我欽佩。”
“滾。”
“是……”
白衣人應着,正要轉過身,卻猛然驚覺到有一物襲來,當即乾脆利落地趴下身。
同一時刻,三枚銀針從頭頂齊刷刷地飛過,射在了他身後的帳篷上。
“一羣鼠輩,還妄想着害本宮。”
空氣中響起一道冰冷的譏笑聲,扮鬼男子一擡眼,就看見月色下一道人影風馳電掣般掠來。
他什麼時候被跟蹤的?!
來不及多想,當機立斷,衝着鳳雲渺飛出了幾枚四角鏢。
他當然沒想着能打中鳳雲渺,只是想暫時拖延他的速度。
帳篷裡的人自然也聽見了動靜,從帳篷內迅速竄出。
同一時刻,鳳雲渺避開了幾枚飛鏢,要去追趕那兩人的身影,才追出幾步,就看見帳篷後方冒起了煙。
不好!
他這纔想起,剛纔這兩人的對話中提到了——點火。
看來是準備了火藥的?
現在面臨追趕之際,帳篷內的人很聰明地做出了一個選擇。
點燃引線,利用爆炸藉此擺脫他的追趕。
扮鬼的那個傢伙速度也很快,拎着帳篷裡的人幾個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幾丈遠。
引線燃盡也就幾個眨眼之間,生死關頭拼的是速度,一旦慢了,那就得成炮灰。
唯快不破。
鳳雲渺只能放棄了追趕,返身離開。
兩方人背對而行,距離愈來愈遠。
“轟——”
巨大的爆破聲響徹,原本雜草茂盛的灌木叢頃刻間被火苗吞噬。
這邊火光沖天,另一邊客棧內的衆人都被驚醒了。
“怎麼回事?”
“什麼聲音?”
“好像有東西炸了?”
“快去看看!”
“是遠處的草叢給炸了。”
“真是莫名其妙啊,好好的草地怎麼會炸了……不過這跟咱們也沒什麼關係了。”
大多數人從一開始的驚訝,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爆炸的地點距離客棧遠,威脅不到客棧這邊,甚至不會受到波及,衆人自然也就不甚在意了。
寧子初從榻上驚醒,走到了紗窗邊上眺望遠處,望着那一處火光,若有所思。
那一處灌木叢也不大,燒完了之後,邊上就沒有什麼東西可燒了,夜風很快就會把火苗熄滅。
但是——什麼原因?
好好的一處草地,怎麼會有人去炸?
“司風。”寧子初把守在房門外的貼身隨從喊來,“你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就算威脅不到客棧這邊,朕也要知道原因。”
“是。”
另一邊,顏天真也驚醒了,點燃了一盞燭火,披上了外衣踏出房門,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草地是不會無緣無故爆炸的,只有可能是人爲。
前半夜,伶俐經過她的房門口,說是鳳雲渺在底下大堂休息,時刻準備着逮人,因爲有玲瓏在,所以她不擔心。
她覺得草地爆炸會與鳳雲渺有關。
她必須親眼見過鳳雲渺本人才能安心。
而就在她奔跑過樓道時,聽到身後也響起了急促的奔跑聲,轉過頭一看,藉着手中微弱的燈盞,看清了來人正是鳳伶俐。
只有鳳伶俐與她知道,鳳雲渺是獨自守在大堂裡等敵人上門的。
所以,遠處的草地上發生爆炸,大多數人都不在意,只有她和鳳伶俐格外在意。
二人迅速下樓,齊齊呼喊——
“義父!”
“雲渺!”
得不到任何迴應。
大堂內一片漆黑,似乎空無一人。
顏天真提着燈盞走到門後,將大門打開,竟然看不到玲瓏的身影。
“玲瓏呢?”
人找不到,虎也找不到了,這使得顏天真的心中格外焦灼。
“伶俐!我先去前面那草地看看,你馬上叫人起來一起尋找你義父。”
衝着鳳伶俐吩咐完之後,顏天真便奔出了客棧。
“雲渺——”
顏天真一邊奔跑着,一邊喊着鳳雲渺的名字。
“雲渺,你要是聽見我的喊叫,你就應一聲!”
“鳳雲渺!”
靜謐的空氣中,只有她一人的吶喊。
藉着月色能看到,不遠處的前方,那一片被火燎過的地方還在冒煙。
但是已經沒有火光了,都被夜風給吹散了。
離那塊地方越來越近,顏天真的心中就越來越緊。
鳳雲渺,你可別出什麼事纔好。
會不會……暈倒在什麼地方了?
更嚴重的後果她已經不敢去設想。
跑得近些了,她看見一團龐然大物在草地附近來回踱步,幾尺之外的地方,還立着一道修長的身影。
她面色一喜,以爲那人就是鳳雲渺,正要喊出聲,臉上的笑容卻凝滯了。
那不是鳳雲渺,身形不同。
鳳雲渺的身高體型,她記得清清楚楚。
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有人靠近,轉過頭來,一看是顏天真,率先問候。
“郡主,您爲何前來?”
原來是寧子初的貼身隨從,司風。受了寧子初的吩咐前來查看狀況。
“你來這有多久了?有沒有看到我家殿下?”
“陛下覺得此地爆炸很有蹊蹺,讓我前來查探查探,我一來便看見白虎在四處徘徊,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接着,您就來了。”
顏天真心中一沉。
爆炸之前,鳳雲渺一定就在這附近。
否則,玲瓏不會前來。
“郡主,現場我已經看過了,是有人用火藥炸了這地方,而且火藥的分量一定不少,依照剛纔的爆炸情況來看,這火藥的分量足以炸掉一個房子。”司風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而且,從廢墟中發現了一些破碎的布料,還有木材。”
“破碎的布料?”顏天真這一刻有些手腳冰涼,“在哪兒?”
司風指向腳邊三尺之外的地方,“就在那裡。”
顏天真迫切地想要上前去看,邁出的每一步卻都很沉重。
不敢想象,那破碎的布料是什麼顏色。
終於走到了那一堆破布邊上,她蹲下身來,藉着手中的燈盞去看。
看清的那一刻,胸膛裡一直吊着的那顆心稍稍放鬆了一些。
這些破碎的布料,不屬於鳳雲渺身上的任何一寸衣料。
可她依然不會覺得心裡輕鬆。
鳳雲渺若是平安無事,又怎麼會不現身?
所以——
他或許還是出了事的。
“除了這一堆破碎的布料之外,還有發現其他來自於人體身上的東西嗎?”顏天真又問。
司風道:“我也纔來了片刻,前面那堆廢墟還沒有尋找過。”
司風的話,讓顏天真又無法輕鬆。
還以爲他已經看過整個現場……
可他也只看了一部分。
還剩下一堆廢墟……
顏天真不願再繼續想下去,提着燈盞衝到了廢墟旁,蹲下身,便開始徒手挖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