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無題

這些出身微賤的“胡孽子”之流,雖然沒法用來發動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但是用賞罰和訓練來速成一批臨時的眼線和探子,作爲介入城中局勢的楔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作爲外來者的義軍,過於相信和以來自身的力量,而沒有能夠把這些原本可爭取和利用的對象羣體,給真正的發動起來或是派上更多的用場,僅僅作爲炮灰和苦力也實在是太浪費了。

周淮安也沒有多少興趣伸手到所謂的左右巡城司裡去。一方面是因爲他手上的事情實在有些兼顧不過來,能夠繼續保持對三江巡防軍/怒風營的影響力,纔是他眼下需要關注的重點;另一方面則是不想輕易捲入到上層鬥爭的是非當中去,貿然打破這麼一個要害所在的格局和權力架構;也是很容易遭人忌恨和羨妒的事情。

哪怕是有黃巢和尚讓等人相繼表現出來的看重和籠絡,也不足以讓他衝昏了頭腦或是自我感覺良好的飄飄然,而忽略掉自己立身的憑仗和根基所在;只是目前他所經手和負責的事情,都是別人沒法插手和擅長的,但不代表就沒有潛在的嫌妒和競爭對象了;反正只要能夠藉助其名義和職權來行事就足夠了。

而具體從中補充探報隊和工作隊人手,的相應甄選和訓練過程自有章法,早已經在潮循等地實踐過多次了,完全不用他怎麼操心和過問了。

然後,就是和聚集起來的幾個手下,一起來到城中專屬的駐留營地當中,對昨夜繳獲的物證和屍體進行辨析,順便根據各自的經驗和判斷,進行一番頭腦風暴式的現場解析。

經過他的言傳身教,手下總算是有一套勘察和剖析的基本流程,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方法論”所延伸出來的東西,用什麼樣的方式、方法來觀察事物和處理問題,尋找共同規律的辦法;也只有他最親近的身邊人才能得到耳提面醒一二,雖然因爲出身和沿街的侷限性,大多數還是停留在似懂非懂當做工具的階段。

宴會上的刺殺事件自有尚讓那頭去折騰,等他們折騰的差不多了自然會過來尋求協助;但是回程路上的那個刺殺就可以自己解決了;現場繳獲的弩,是典型雙手才能拉開的官制擘張弩,箭是精鐵錐頭的兵箭,顯然與之前管理極度混亂而藏污納垢的武庫有所關係;

而被射殺的兩名刺客屍體物件中也沒有多餘的證據,只能證明他們是類似商隊護衛的出身和環境;倒是從跟家深入身體上的手腳繭子、皮膚暴曬程度、口腔和牙齒狀況、乃至解剖出來的胃部消化物等一些細節上找到了其他的線索,

“所以綜上所說。他們應該是外來的官軍殘餘。。”

藉着細化的生物體掃描功能,周淮安也進入了某種名偵探的裝逼模式。

“易裝混入城內之後,有人給他們提供藏身和掩護,甚至是相應的武器。。並且在室內潛伏了至少數月,纔會變成這種膚色。”

“所以,根據尚可辨認的吃食,可以先圈定幾個售賣現成熱食的範圍,再找出其中重合的共同處來。期間必然有所他們藏身和落腳的窩主。。”

“這件事就交給國美了。。你先從營中挑選人手。。”

說到這裡周淮安看着葛從周道

“過兩天從潮州調來的工作隊、普查隊和探報隊,也都支派給你聽用。。”

“得令。。”

葛從周略有些驚訝,但還是毫不猶豫的應聲道。

他這些天跟在周淮安的身邊,也見識了不少東西;更是在知道下讀了許多相關的書籍。由此,對方對自己的看重和栽培的意思,他也早已經是心知肚明瞭。

當然了,到了周淮安這一個層次,也不用在事無鉅細的親自抓了,很多時候只要給出一個大致的方向和基本框架,然後就任由相應人等去自由發揮,就當是一種鍛鍊部下的手段了。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把這些手下從潮州和循州給輪替過來一部分,也算是開眼界和耳提面醒增加長進什麼的。。

接下來的午後時間,就輪到他去講習所授課的日子;當然了,經過這些時間的磨合和分工的細化,那些淺顯易懂的故事和手段、技藝什麼的,他都已經編成了活字印刷的冊子,而自有人拿着照本宣科的念出來就行了;

他實際要負責的課程,就是拿義軍當中現身說法的一些實例,講解一些爲人處世的道理和爲什麼要反抗、推翻這個世道煎迫的理想,兼帶售賣一些包含私活的心靈雞湯,以求儘量撒大網捕魚謀求一些潛在的共鳴者而已。

畢竟,先比那些年紀較長而三觀基本已經成型的義軍將領和頭目們,反倒是這些身份、資歷有限的年輕人當中,還是大有可爲和重新塑造三觀的潛力,也更容易被引導和改變(洗腦),去努力探求和尋獲改善現實環境的可能性。

然後就到了答疑解惑的輪番分組討論時間。

“虛師傅。。小可近日有一番疑問”

隨後發問的,這就是周淮安在其中廣撒網所無疑撈到的其中一條大魚,周淮安不由點頭示意到。

“但說無妨。。在這裡我們都是對等而言的。。”

“明明我義軍義軍嚴令約束部伍,又禁止擾民而多加賑濟和撫卹。。”

潛在的大魚鄭重其事的道。

“不知道爲什麼這城中市民百姓,對我等義軍尚多有排拒和生分之心呢。。”

“那是因爲城中的市民百姓自上而下,也是三六九等的分作各類的。。”

周淮安胸有成竹的開釋道。

“當初那批身處貧賤和下流之中,走投無路的或是無衣無食的貧戶饑民,都已經通過賑濟和招攬而大都投奔了義軍。。”

“而剩下來多少有所生計和家室牽絆的,則是都佔據了城戶的大流;但同樣是義軍需要爭取的人心和助力之一,這就需要能夠與之和善相處,進而打成一片的日常功夫和態度。”

“至少,義軍在一地剷除了那些富室大戶之後,至少也要想辦法繁榮市面而創造生計,讓他們能夠憑藉氣力有飯吃,繼續贍養家人的進項,才能達到安定一方的效用”

“無論是將其臨時編排起來做工,還是招徠去屯田開荒,只要有一口飯吃就不會多餘生事;纔不至於令他們家人一時生活沒有着落,變成義軍治下新的禍亂之源,或是爲那些別有用心之輩蠱惑、煽動再三,變成明面上反對和對抗義軍的走卒。。”

“餘下還有一些是城中的那些殷實之家,多是中小商販和手藝人的出身,則是在憂懼義軍;因爲官府的一貫污衊與譭譽,再加上義軍當中良莠不齊的肆意妄爲之輩在前;他們往往生怕成爲下一個被屠戮和抄掠的目標。。”

“而他們有家有業而生計相對還可以過得去一時,更擔憂的是義軍離去後的官府反攻倒算,而自然不敢與義軍多加親近和往來;所以義軍就要積極的創造機會,將其從事的生計和物業,給慢慢的納入到管制中來”

“一旦他們的營生和事業,再也離不得義軍的治理,那就自然不費什麼力氣的傾向倒轉了過來了。。。”

周淮安一邊條理分明的一一分析下來,一邊卻是在盤算的另一件事情。

這條潛在的大魚叫王子明,乃是鄆州壽張縣人,也是黃巢麾下爲數不多從河南一路轉戰倖存下來的義軍少年,因此如今纔不過十七歲,就已經是一名掌管三十人的隊頭了;不過相比周淮安所認識的那個校尉柴平,卻又不算什麼了。

但至少相比還是懵懵然不知該如何去做的其他同齡人,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求知釋義的勇氣了。這就算在這些大多數苦出身,而被殘忍現實折磨得麻木不仁,而有些得過且過不問明天傾向的大多數義軍士卒當中,算是相當麟毛風角而頗爲難得的存在了。

當然,也因爲他的身份不過是區區一介隊頭,周淮安想要挖起牆角來也是相對容易一些。比如,在這一次協助左右巡城司清查城中殘敵和姦黨的緣故;周淮安就可以抽調熟悉好用的人手爲由,把他名正言順的弄到自己手下來幹活/洗腦;不過還要看他自己的意願如何。

周淮安這麼一問一答又佈置了新的題目和考較,就這麼一直忙到了天黑,重新敲響了宵禁的巡街鑼鼓來才踏上歸途;等他回到了內城的住所之後,卻看見是堆在院子的裡箱籠等物件,才知道那副總管尚讓的效率和動作很快,他所保證的補償已經早早送到了自家的門上了。

。。。。。

而在廣州的外海,一艘離港遠去的大商船上。

“真是可惜了錦娘子了。。。一代名家種子竟至如此。。”

一個聲音也在嘆息道,卻是一名很有些富貴氣息的中年人。他叫樑載謀,乃是嶺南的名士出身,曾爲徵辟嶺東節度使李召的幕僚,而爲之視若心腹出過不少主意;也是一直潛隱在廣州城中製造事端,與積極對外傳遞消息的幕後主事之一。。

“區區一個樂籍而已,有什麼可惜的,就算她身價再高,在嶺地的名聲再大又有什麼用處。。大不了日後在花費萬金打造一個便是了。。”

與他對坐卻是精瘦幹練多的另一人,毫不猶豫的反駁道。

他叫高越,卻是當初派來南下聯絡會剿、包抄和阻拿草賊的信使;也是如今的淮南節度使、諸道兵馬都統、江淮鹽鐵轉運使高駢所看重的子侄;明面上則是以邸院官的名義負責經營和管理高駢名下,分佈在廣州各處的物業和商舍。

“真真可惜的是,好不容易編派設計好了,她去接近那賊頭身邊的干係和人手,也都因此毀於一旦了。。早知道就不留下她的初蕾了。。”

“畢竟不是專門調教出來的人手啊;而她也只怕是心存了死志,再加上中途出了變故,而無心再在賊頭身邊長期潛隱下去了。。纔會有這麼貿然的形險之舉。。”

樑載謀卻是搖頭嘆息道。

“她此番卻是做的差池大了,若是順水推舟的應承下去的話,只怕取得的成效並不會比刺殺尚賊頭更遜色多少。。”

“哦,這有什麼的的說道和緣故麼。。”

高越不由有些詫異到。

“你且看,這都是新近在那些草賊之中的流傳之物。。”

然後,他就見樑載謀變戲法一般的,從袖袋裡掏出幾本單薄的小冊子

“能夠寫出這般事物的,只怕不會是等閒之輩了,卻竟然明珠暗投了賊寇了。。”

“雖然都是假託古時三國的典故,或又是影射瓦崗寨的強梁故事,還有寄名玄奘大德在外域形遊記的;但其中淺顯易懂的的道理和技藝,就算是售予朝廷或是那些強藩,也是可言大用和爭相厚幣禮待的。。”

說到這裡,樑載謀不僅要大聲的嘆息道。

(當然了,他們不知道周淮安最初也是類似的打算,只是作爲出身環境的新手村乃是噩夢級難度,而不得不就近選擇陣營來自保)

“真是豈有此理,此賊禍心患大啊。。”

隨後,這高越卻是越看越驚越看越奇,最後只覺得一股子冷氣從尾骨直竄腦門中了;直到久久之後纔有些呆若木雞的失手掉落在地上,而渾然未覺拍案的惡喝道。

“竟然前以黃巾賊故事爲援引,假託蜀漢亂世而申問鼎之志,後有寄名梁山賊衆的替天行道之名,爲之張目和惑衆。。還做諸多反言詩句附和賊勢。。”

“此當爲國之大患了,朝廷和蒼生黎庶都有難了。。”

樑載謀亦是深以爲然的道。

“這一次,卻是要上稟燕公,厚聘請動真正的聶氏傳人來剪除禍患了。。”

高越不由臉上泛過一陣青白煞氣而斬釘截鐵的道。

“就算一時殺不得那黃逆大賊,也要竭盡全力除掉這般助紂爲虐的異類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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