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雲翻3

戰雲密佈的潭州州城長沙城外,位於西南五里的陶關城舊址,已經變成一處旗幟如林營帳堆簇的所在;東晉時杜讓據湘州反,以陶侃爲帥討之因置此城,現如今則是各路義軍匯聚的中軍大本營了。

只見無數傳信的快馬和遊兵,就像是辛勤的工蜂一樣密密麻麻的頻繁往來其間。與之相對的則是嚴陣以待的長沙各處門樓頭上,那些競相奔走外來巡曳其中成羣結隊身影,和堆簇老高的各色器械物料。

相比之前打過的幾處望要大城,這座身爲湖南觀察使理所的長沙城無疑是更加宏大,並且又湘水環繞兩面的背水之險,所以另這些並沒有多少攻克大城經驗的義軍將領們,也不得不鄭重和審慎起來。

不過,依靠連克數州積累的氣勢和規模,如今聚附在長沙城下的義軍動輒號稱十萬,而呈現出一派漫山遍野旗幟連雲、刀槍如林、聯營不絕而宣聲震天、發如潮動的可怕景象來。

而且這些義軍的聯營外,每天還有源源不斷的隊伍和不同的旗幟加入進來;這也讓正跟隨南面行營副押衙李系,在城投觀敵的一衆軍將官吏相顧駭然失色起來來,就連李系本身也是強作鎮定說了積聚鼓舞士氣的場面話,又對附近守軍將士許下的若多的賞格之後,這才匆匆忙忙的帶人離開城頭。

事實上在見到這一幕,又讓他想起了一些泰寧節度使任上不怎麼愉快的往過王了;那是在兗州境內的一場噩夢,他賴以爲干城的鎮軍,在王仙芝派出一支只有棍棒和門板的泥腿子面前,幾乎是先輕勝而又一敗塗地的逃回到了州城當中;更別說這滿山滿谷令人膽寒的數量了。

他已經下令城中官民百姓不分貴賤良庶,都要出人出力來輸軍助守“以卻賊勢”了;因此,按照戶口等級攤派下去,每家每戶都要拿出三分之一的存糧,或是三男出一丁,或是付出同等折價的代役錢糧;而所有的商家、業主也要捐資出身家的三成,才能確保無慮。

草賊大舉來犯雖然令他一時有些麻了爪,而竟有些不知所措做出了許多的昏招來;但事實上身爲一鎮泰寧節度使的理事經驗還在,加上一衆家裡帶過來的家將部曲和幕僚的合力協助和出謀獻策下,至少在目前各項舉措部署下來,還是中規中矩的沒有什麼問題和錯漏的。

他也就可以藉着這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好好的斂財上一把;而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日後打退了這些草賊之後,如何再以保境安民的由頭,再好好的撈上一大筆了。

至於朝廷交給他的五萬大軍,同樣也是需要足夠的財貨來好好的籠絡和驅使他們賣命當前纔是;只是他之前一心摟錢摟的太狠,倒是長期忽略了這些麾下將士的犒賞和供給,除了他從被王仙芝打的七零八落的泰寧鎮,所帶出來一千牙兵,還有朝廷配給的三千神策軍,和兩千本地的潭州團結,可以確保優先的衣食足給之外;

其他尚有若干的江陵兵、青州兵、鄆州兵、南陽兵、義成軍什麼的數只人馬,原本是朝廷從各鎮抽出來的備邊精兵;在出鎮領兵的王鐸交付給他之後,基本都令此輩自行找地就食好了。雖然由此不免一度鬧的是地方民情鼎沸而怨聲載道,但也讓他所掌管的觀察使錢袋子,大大的減少了可能的出血和花銷,就此左手轉右手的落袋爲安;

而且,就算是有人告到他的恩主兼保舉人,守司徒、侍中、江陵尹、荊南節度使、諸道行營兵馬都統,又封晉國公的王鐸那兒,也被一句“不識大體”或是“視大局爲重”給頂了回來。

於是,賄買逃籍入軍中而尋求免災避禍者益衆,卻又讓他手下的一衆幕府僚屬重任好好的發了一筆大財;許多跟着他白身上任的人,甚至就此在當地買宅置業,而成爲新出爐的莊主、田翁了。

因此一段時間的“放養”之後,如今這些軍伍配下的虛額甚大;有的是例行層層虧空吃餉的慣例(算是比較有良心的);有的是士卒不堪忍受而私下逃亡卻刻意不補上軍額,而瞞沒下來繼續吃空頭衣糧兼就地盜賣軍籍,兩頭都要吃好處的結果;

以至於有的軍伍升帳擊鼓之後,在校場能夠聚集起來的尚且不足十之三四,然後還有的軍伍聽說要上城禦敵之後,就驚駭的當場散走了部分,而又有當地出身的士卒,更是時候連忙脫了袍服而奪回到了家中去了。

最後就算是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點集下來,不算那些地方自帶刀槍鼓板投奔而來的土團兵的話,實則可用的官兵勉強三萬有餘的人頭而已。所以他決定打開州鎮的武備府庫,將這些雜流的土團軍也給武裝起來,以充作軍中的不足所需。

這樣又是可用收上一筆“置裝錢”的抽稅名目;等到了守城的戰火一開,就可以把虧空貪墨的兵器盔甲,還有虛報的員額都以戰損爲由衝消掉,再則還可以向朝廷要錢糧要犒賞,乃至更多的告身和前程。。。

這一切完美的簡直就沒有任何毛病了,除了城外作爲不可控制因素的那些草賊外。要不派出使者去虛與委蛇的交涉拖延一番再說?這樣自己也有更多整理內部而堅守下來的資本,嗯,就派自己最討厭的那個範仲初去,要知道他可是仗着朝廷授予御史裡行的身份,沒少對自己的諸多行徑指手畫腳過呢。

還說大敵當前更要憐惜百姓以同仇敵愾的大話,現在就給他一個實踐所言保全百姓的機會,看他還有臉推脫不去麼,這樣能夠騙的那些草賊一天是一天,就算是被這些泥腿子砍了也毫不足惜,反而去了一個終日刮躁的麻煩。

他如此心想着,就聽見一陣如山的呼嘯和驚呼聲,然後幾個肉眼可見的黑點帶着破空的弧線掠過城頭,而墜擊在了城中的居民區中,又驚起一番雞飛狗跳的動靜來。霎那間他的臉色如土而用一種公鴨般的變調嗓門高喊道:

“護衛何在,快來送我前往避險處。。”

。。。。。。。

而在廣州城內,原屬刺史宅邸的番山別館當中,本來用以娛宴賓客的正廳早已經被清空了個乾淨,而只剩下繪着仙鶴凌鬆漆畫的光淨四壁。

在一張格外放大代表義軍攻略路線上東南半壁天下的沙盤上,那些在起伏的山川地理模型之間,大大小小的州縣城邑、關隘和寨樓,都已經相繼被插上了標識成義軍各部的小旗幟。

尤其是如今作爲大軍主攻方向的,湖南觀察使下轄永、紹、衡各州,幾乎大部被密密麻麻的標識給佔滿了,而就算是側邊上作爲偏師分兵攻略的連州、道州、彬州也沒有例外;

只是其中不同顏色的標識也代表着義軍完全佔領、部分佔領、正與地方土團、官軍拉鋸狀態,乃至正在圍攻要點或是受困當中等不同狀態。

而對此朝廷方面的反響和對應,就完全只能用遲鈍和昏聵、庸碌和孱弱無能來形容了;地方官府所能組織起來的那些州郡兵和團結、團練軍,在士氣如虹的義軍面前,就更成了一觸即潰望風而逃的諸多笑話了;

其戰鬥意志和決心甚至還不如,各地興辦起來的土團,鄉兵之流;以至於在義軍兵鋒未及之前,還有成建制的官軍就地變成盜匪肆掠,然後被本地土團兵給繳械和殲滅的奇葩範例。當然了,這多少也和江西地方久不聞兵戈有關。

在這種高歌猛進的大好勢頭之下,事實上自從北征開始沒有多久,來自前方的各種戰利品就流水一般,滿滿當當車載船運的向着後方轉輸而來了。與之一起送回來的還有陸陸續續關於前方的消息,作爲周淮安日常掌握義軍動向的參照和日常推演的素材。

這也是周淮安與那些參與北征的義軍將領,所達成私下協議的一部分;除了維持後方糧道和例行定期轉運一些軍需之外;他們從戰場上所獲各種暫且無法脫手的財貨,或是一時用不上的物資、特產,只要通過回程的輸送隊運到廣州來之後,自有人將其估值作價分銷掉;

然後折再變成各種輕貴便攜的金銀寶貨,或又是軍前所需的糧草甲械物用,讓人來提領或是專程護送回去。這也算是當初軍中互易有無的跳蚤市場,所衍生出來的特殊環境產物。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三江巡防軍軍中輪番派出以若干團爲單位的護送隊伍,用以對付那些沿途因爲戰亂而生的流民亂匪,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拉練和實戰氛圍的體驗。

是以,如今在周淮安手裡掌握着兩套不同的賬目。一套是放在明面上淺顯易懂的部分,專門用來對應專門領軍守備的留守使孟揩,和已經開始沉溺遊宴作樂而呈現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怎麼任事的副使林言,以滿足他們最基本支應和差遣的需要;

而另有一套更加複雜而周密的內部賬目,則是用來維持地方屯田和治理的日常運作經營,以及進行暗中物資、財賦積累的需要。也是他治理這些地方的根本所在。

作爲四出流蕩慣了的農民起義軍,自然不會多在乎這些細節上的東西;但是作爲一個以五代南漢政權爲樣板的潛在新興勢力基礎,卻是完全不可或缺的存在。

這時候有人通報了聲,小心翼翼的才走到了站在沙盤邊上,舉着推杆邊看邊操作的的周淮安身邊,

“啓稟副領,城中搜拿奸細的行事又有所發現了。。”

如今身爲廣州城巡禁大隊三校尉的鐘翼,低聲道

“哦,卻是怎樣的情形,趕緊說來聽聽。。”

周淮安不由驚訝的放下推演的杆子道;

事實上從洞柯寨俘獲了那些官府餘孽之後,他就頗爲上心安排了人手進行追查;在人選上也完全摒棄了那些老義軍出身的頭領,而讓這些沒有多少厲害關係的降軍中選人來負責。然而在大將軍府方面對此卻是有些頗不以爲然,而就此沒有了下文,也讓這番追查就此陷入了停頓。

而當現在他變相重掌了廣府的治理權宜之後,就毫不猶豫的加派人手和資源將這項工作給重新啓動起來;只是一番激烈動作下來,的確誤中副車式的清理出許多藏污納垢的所在,但是對於追查的正主兒卻是還是缺少關鍵性的頭緒。

“您不是一直懷疑大將軍府,乃至留守司中有暗通官府的內賊,卻屢不得要領一直都尋而不得麼。。”

鍾翼卻是頗爲小心謹慎的道。

“是以在下乾脆留下幾個活餌來。。讓探報隊和普查隊的人輪番日夜盯着。。又使人藉故往復盤查左近,做那打草驚蛇之勢。。”

周淮安不由略微嘆然,這位部下都已經學會無師自通的釣魚執法了。

“結果箇中真有數人暗疑生鬼,按捺不住連夜出奔他處了,。。而其中四位都相繼想方設法要出得城去。。”

“剩下最後一位卻是故佈疑陣的連去了數處地方,最後纔在大東門內的慶苑大宅沒了聲息。。”

說到這裡,他微微喘了口氣才道。

“是以卑下不敢擅專,特來請示副領下一步的舉動。。。”

“竟然是慶苑大宅啊。。”

周淮安也不由嘆聲道。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這可是在大將軍府當任掌管軍資﹑糧料﹑武備器械諸事的度支使,身爲“黃門八子”之一的子侄黃昕,在城中專門佔據下來用作包養妾侍和宴娛賓客的所在地;一處原屬一名歸化胡大賈,花費巨億所營治的特色園林。。

而這位黃度支使一度也算是周淮安這個糧料判官名義上的直屬上司了,無怪就算是膽大包天如鍾翼也要投鼠忌器的顧慮自己的想法了。不過自從黃昕及其眷屬隨大將軍府一起北上之後,裡面就只剩下一些用以看家的老弱了,這樣的話排查的範圍其實就已經大爲縮小下來了。。

“繼續查下去,爲什麼不查。。萬萬不可有姑息之念”

周懷安如此一番盤算之後,對着鍾翼義正言辭的道

“只是要稍微講究一些手段和技巧了。。我需要你製造一個理由和口實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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