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兩天以後,周淮安已經率領援軍前往連州的道路上了。
得益於伴隨着驛路體系,在每處驛站裡所建立起來,用光學傳信的臂板信號塔;除了能見度極低的暴雨天氣之外,在珠江流域往來傳遞消息並匯聚到廣府,大多數時候也只要大半天時間而已。
再加上利用冬季農閒時間組織大量工役,剛平整和硬化過後沒有多久的支線道路。僅僅花了一天時間來召集人馬和整備物資;又緊急召集了往來珠江水上的船運力量,來分擔輜重輸送和後續補給。
因此僅僅用來一天時間輕裝急進,從廣府境內被緊急動員起來大約五個營後援,就已經抵達了懷州和連州比鄰的陽山縣境內。只是當地駐留義軍所部都已經逃得七七八八了;從北邊逃回來的當地人口中得到的消息也是相當的混亂和矛盾。
有的說是前出的義軍所部義軍覆滅了,州城桂陽城裡已經是另一股勢力的旗號了;又說是他們已經成功擊破了對手正在追擊當中呢;還有的說如今的桂陽城已經在亂戰中被付之一炬,而只剩下一片廢墟。。
而在進入連州境內之後,珠江流域還算平坦的地勢開始慢慢的擡升走向起來。河流縱橫而一往無遺的大片水田阡陌河渠風光,開始被時不時橫埂在視野當中,梯田、果林和茶樹遍佈的起伏丘陵,所分割開來而變得有些零碎起來;而開始呈現出與高開發度的珠江沿岸,迥然不同的些許蠻荒與植被繁茂起來。
隨着越發的深入其中,沿途雖然依舊算不上巍峨峻險山勢,但也算得上是峰戀環抱,鬆檜蔥鬱了;時不時可見流淌在山石之間的潺潺溪流,透明如鏡而清涼撲面而至;
而在此山林之間的遠端,甚至可以看見當地一些穿着斑布短衣,驅役者水牛耕山田的莫徭蠻,以漢姓所雜居的村落;
而在道路行進隊伍間飄舞的太平兩字蒼青大旗之下,是一水揹着笠帽和小團牌,腰上還挎着左弩右箭的寸板平頭;看起來很是乾淨利落又是很有精神的樣子。
作爲易號太平軍的後續,像是直屬隊擴編成一千一百人的直率營;學徒隊更名爲教導大隊,直接編列有四百人左右。全數配備騾馬代步機動;而與前營構成太平軍中唯三的騎兵序列。然後又與樣子隊(器械隊)和投火(擲彈)隊一起,號稱周淮安親領的“五直隊”。
而作爲“五直隊”成員的標誌,就是他們統一剃成了髡首(既效法當初周淮安式的寸板短髮),最初是爲了對這位和尚出身的主官表示某種尊崇和追隨之意,然後就在義軍當中變成了一種約定俗成體現“自己人”身份的風尚。
當然了,出於衛生防疫和勤務便利上的考慮,周淮安默許了這種行爲;反正平時帶着頭盔或是笠帽,或是包巾、帶幘時也根本看不出來;但是在某些需要免冠的特殊場合當中,這一色被稱爲時人成爲髡首的存在,就顯得很有特色和威懾力了。
再到後來,乾脆變成了一特殊的象徵物;只有作爲加入義軍一年之後沒有犯錯的新卒,才能獲得這種代表割斷過往一切羈絆和淵源,就此投身到爲天下窮苦人請命和求活的偉大事業當中,所具有特殊儀式性的集體徵狀。
至少在這個時代,身發體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毀,可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的事情;至少除非是實在走投無路或是目的堅定的話,這種決心和意願可不是那麼容易下的。這也代表着日後有人想要逃亡或是脫離的時候,在非義軍控制的區域各種寸步難行,乃至被殺獲送官的巨大風險。
“前面便是狗尿嶺了。。”
騎馬跟隨在身邊,一身褐色鐵鱗甲的葛從周開口道。
“過了這處險要,就可以桂陽縣境內了。。”
這時候前方開路的王彥章(王天明)部,也突然傳來了遇敵的消息;只是當週淮安帶着大隊人馬趕上來的時候,戰鬥卻已經結束了。就只剩下王彥章留下來打掃戰場和看押俘獲的所部。
據說這些敵人是埋伏在附近的高坡上和山林裡;在王彥章率領的先手團走過了大半之後,就突然大聲呼嘯鼓盪着衝下來,欲做那攔腰截斷的分割攻勢;然後在初期的驚訝和混亂之後,對方就再沒有什麼然後了。
能夠被放在先手團裡的差不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卒,或是專門負責攻堅破陣的跳蕩資序;臨危不亂或是勇當自若之下,自然不會給這些伏擊者多少可乘之機。
他們僅僅是依託伴隨行進的幾輛大車和車上的擋板、團牌等物,就原地構築了簡單了陣地和防線;輕鬆擋住了這些伏兵射過來的大多數亂箭,以及數撥參差不齊的攻勢。
然後,等到前頭已經過去的隊伍反身殺回來,而後方的隊伍也更上來支援之後;兩下包夾之下這些衝下山坡來的伏兵,就成了被堵在狹長谷道里的釜中游魚了。最後只有留在山坡上掠陣和觀望的少數敵兵,見勢不妙而向着遠處遁逃而去。
於是身爲先手團中少數有馬代步的校尉王彥章,也毫不猶豫的尾銜追擊而去了;據說在這一路上被他挑翻下來的敵軍屍體和傷員,足足落下了十幾個。
在拷問了這些遺落的俘虜之後,才知道他們居然是當地礦工和工場勞役所徵發而成的土團兵,隸屬於一個桂陽本地大豪陳彥謙的麾下;因此因爲出身環境的艱劣而很有幾分悍勇,但是組織度和次序上就明顯要慘不忍睹了。
在羣體衝陣的時候,既沒有安排像樣的批次和順序,也沒有拉開足夠機動和相互配合的緩衝間距;就這麼一窩蜂式的亂糟糟一波流下來了;遭到弩弓的攢射和狙擊之後,更是相互躲閃和踐踏在一起,自己人造成的傷亡甚至比來自義軍的殺傷還多。
結果只有少部分人衝到結陣的義軍面前,而大多數人都還在東奔西跑的兜圈子和躲閃箭矢呢;輕而易舉的被擋在團牌和車輛之前,一波波遊刃有餘的刀槍齊出剁倒捅翻在地。
可以說除了勇氣可嘉之外,就連周淮安的太平軍中剛訓練了三個月的新卒,都是嚴重有所不如的。但是更讓周淮安在意的,則是從這些伏兵手中所獲取的甲械;雖然陳舊不堪且種類相當的雜駁,從鄉間最常見的柴刀、鐮刀,叉把到制式的掇刀、鉤槍、長矛皆有。
但是周淮安還是在其中認出了一些舊物來。那是他當初爲了統一留守司下義軍的裝備制式,而逐一更換和收集上來的一些雜七雜八的武器。在重新修理和翻新並打上防止盜失印記,之後就入了留守司的武庫了。
如今居然以較大批量的出現在了這些敵人手中,顯然不是少量遺失和倒賣的渠道可以獲取到的結果了;周淮安不由的在心中陰雲日重起來;如果對方真是自己所猜想的結果那般,那柴平弄不好真的會吃上一個大虧的。
就在這種且擔憂且坎坷的心情當中,再度走出遮擋視野的山勢之後,一座粗糲在狹長谷地高處,又被兩條分叉的河水環繞而過的城池,就出現在了他強化過的視線當中了。
只是開沒有等周淮安佔據了一片狼藉的營盤而開始下令攻城,只剩下嫋嫋餘燼和殘煙的桂陽城中,開門出迎的卻是滿臉薰得烏黑,而衣甲上盡是菸灰的柴平一干人等。周淮安也不由當即鬆了一口氣,只要他人沒有事就好,其他都還好辦;
正所謂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的道理,至少號稱五萬軍額的太平軍,目前還能承受的起這一路四千多人馬、器械的損失,但是像柴平這種富有經驗的老義軍將領,卻是是在麟毛鳳角的存在損失不得的。
作爲怒風營體系的出身,雖然老關、成大咬他們已經被證明足夠可靠,但是起點太低了點沒有多少帶領大部隊的經驗,需要在駐守地方的過程中慢慢的鍛煉出來;蘇無名、呂方、吳星辰、劉六茅等人亦是低層簡拔而來,亦是類似的道理。
或許具有相當程度的勇力和經驗,但在率領大部隊的軍略和臨陣機變上,同樣有所不足;目前只適合在自己總領局面的情況下才能放手作戰;而目前王蟠的身體狀況又不適宜領兵上陣。
另外雖然還有霍存、葛從周、王彥章之流,後續加入新的銳將領可以作爲預期;但是同樣需要足夠的培養週期和成長的空間,不是隨便可以拔苗助長的。
然後開始詢問後續發展的具體情形,才知道他們已經通過敵人放火時,以絕地反擊式的突然殺出挽回了頹勢,還一鼓作氣擊垮驅散了城中的敵人,最終迫使其從北門競相踐踏的遁逃而去了。
只是留守城外的營地亂得未免有些莫名其妙了,就居然在他們被埋伏的土團軍給圍困在城中時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