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意外的消息,頓時就讓周淮安打下廬州城的收穫,差點就把未來的淮南楊氏政權扼殺於襁褓,所帶來的額一點欣然好心情給衝散了。
要知道爲了支持大將軍府在淮南的攻略,兼帶給黃巢北上中原的大計多添一把火;他可是把這次帶來的各種攻城器械,分出來很大一部分專門編成一個別遣隊,來有償的協助義軍主力方面攻克那些官軍據守的大城、堅壘。
因此其中最爲寶貴的,其實不是這些實際使用壽命有限,並且準備用更新更好的火器更新換代,逐步淘汰掉的傳統蓄力式攻城器械;而是由此積累了大量使用經驗和觀瞄、測繪數據的相應操作人手。
爲此他專門抽調精幹人馬,組建了一箇中營(九百多人)的護衛力量,以及一百多輛大車及其配套畜力,所構成的保障隊伍。但沒有想到在友軍勢力基本盤裡的內線作戰,還是會出了狀況。
“具體情形以及探明瞭多少,這是又是怎麼發生的。。都牽涉到哪些人等。。臨近又有那些所屬,對此具體態度如何。。”
臨時召集的軍議上,周淮安一口氣連連發問了數個問題。
“回領軍話,別遣隊是在攻克楚州盱眙城後,轉場往寶應途中遇襲的。”
負責軍情收發的當值虞侯長米寶亦是一字一句的應道。
“根據高(鬱)通事那邊的說辭,別遣隊在遭受這些不明之敵攻襲之後,就丟下多餘的器械和負累,就近背靠漕河掘壕佈陣以爲堅守待援之憑。”
“並且在敵勢全力合圍之前,派人沿河放船而下衝脫出來,一路不停狂奔道海陵轉運院的高通事處,這纔有了輾轉前來來報信之事。。”
“其他更多的後續消息尚在打探當中,不過據衝出來的兄弟稱,遇襲數日前便有來山陽尚總管的招傳,只是爲領隊的都尉所拒。。”
“那便就是他干係了。。傳我號令,出已經拿下的廬江這之外,暫緩對餘下舒城、慎縣、巢縣的攻勢。立刻收聚和點齊人馬,全力殺向楚州火速救援別遣隊。”
周淮安聽到這裡當機立斷道。
“再派快馬信使曉諭沿途各方,一切敢於阻擋和妨礙我軍前路行程的,都將視同賊寇而全力擊之。。同時命王重霸的水軍截斷封鎖江上,並派使者通報和問責與大將軍府。。”
一口氣佈置完這些,周淮安才重新掃視着聚集起來左右部屬和帳下諸將;
“諸位可還有什麼要拾遺補漏的麼。。”
“領軍所言甚是,此事萬萬不可姑息。。我輩惟願戮力以付,救出受困的弟兄。。”
其中作爲第一副手的朱存,卻是重重嘆了口氣當先表態到。
“某願爲本陣當先,替大軍開路在前。。”
又有新歸附的錢具美自告奮勇道,頓時引得一片的踊躍附和聲。
“便就打他個娘地。。”
“定要加倍討回公道來。。”
“好生教訓這姓尚的。。”
“且看那個不開眼的,就一路收拾過去好了”
而在一片羣情激昂的氣氛當中,來自南路都統蓋洪麾下而暫寄太平軍中的先鋒大將孟絕海爲首數人,就顯得有些患得患失起來的異樣和表情複雜了。
當軍役結束而各自領命去了之後,同樣得到留守廬州合肥城臨時委派的孟絕海,就已然是迫不及待的找上了身爲第二軍副郎將的朱存。
“朱兄弟,此中怕尚有存疑之處,萬萬不可以衝動一時啊。。”
孟絕海開門見山的道。
“我自然是曉得。。但卻是事到臨頭而不得不爲之啊。。”
朱存卻是有些無奈和困惑的揉着眉頭到。
“你須得知自從義軍席捲東南諸道,太平所部身在其中所出力之處。尚不敢說居功甚偉,那也是屢屢建樹於關鍵,而諸軍各部無所不受其好處了吧。”
聽到這裡,孟絕海的表情微微寬放了下來。而朱存的神色卻是更加苦澀和悲嘆起來。
“然而,這一次依照大將軍府之命,負責協助友軍攻戰的別遣隊蒙難;衝出來的信使一路奔逃呼告未見有多少反響和舉動,更是無人以爲聲援和支持;這難道是我太平所部日常不修德行,與鄰爲壑的緣故麼。。還是因爲尚總管權高焰熾、積威深重,而無人敢悖發聲的緣故呢。。”
“據我所知,義軍本陣之中一直以來就不乏針對我太平所屬的異己和忌恨之聲啊,本以爲只是少數不識大體的個人所見;但是能夠放任其勢而走到這麼一步,卻是令人既是痛心又是心寒啊。。”
說到這裡,朱存的表情又變得難掩憤然起來。
“因此,無論這事與尚總管有關也好,無涉也罷,事情既然發生在了楚州,便就是他無可推脫的干係了。我太平軍上下更要籍此發聲饋耳,表明態度以正視聽了;不然就算是以一時的委曲求全或是忍辱負重,姑且過了這次別遣隊之難,卻難保就沒有下一次的其他是非和意外麼。”
“難道我太平軍空有數萬將士在手,還要繼續坐等和仰仗軍府的名義,才能應付下一次次針對本軍的妨礙與算計麼。唯有自身的強項和不計代價全力以赴的態度,才能在那些陰私鬼蜮計量中,更多保全下可能倖存的兄弟來,而獲得日後交涉得救的機會。”
說到這裡,他不禁對着孟絕海正色勸告道。
“我知道你與那位族兄孟(楷)左軍素來走得近;可難得蓋老都統與本軍還算是親善,所以纔多嘴說了這些掏心窩子的話。你千萬不要因爲一時輕舉妄動,將他老人家牽扯進這場是非來啊。。”
朱存其實還有沒名說出來的潛臺詞和言下之意,就是這次的時間未嘗也不是一個試金石。對外試出那些別部義軍的親疏遠近的真實態度。而對內則是變相的考較和驗證一番,這些與往昔義軍有着千絲萬縷干係的新老部屬當中,該是如何的態度和立場所在。
至少他雖然在明面上不脫市儈好利的性子,但是在這種大是大非的根本立場上,卻還是能夠看得清分的明,也不敢犯根本路線錯誤的。
。。。。。。。
而在天長縣,新設的大將軍府行營當中。
許久未曾露臉的朝廷密使豆盧勝,也得以堂而皇之穿上了假紫纓綬的全套冠帶袍服,而手捧一卷黃麻綾紙的皇命冊書,正對着一身戎服盛裝以待的黃巢爲首衆人,抑揚頓挫的大聲宣讀道:
“中書門下制曰:。。”
“朕聞昆夷作患,周王授鉞於方叔;大宛不誕,漢主委兵於廣利。則知昏迷之黨,舞幹不足以懷柔;聖哲之謀,伐叛必資於用武。事將禁暴,蓋非獲已。”
“可充成德軍、天平軍、義成軍三鎮節度使,冀州大都督,河北觀察處置大使,檢校御史中丞、勳上護軍,特進二品,柱國事;封懷義郡王,食邑三千戶,令所司備禮冊命,賻絹三千匹、布三千端、米麥三千石。月給一千五百人糧料,並給二百匹馬草料。。。”
“恭喜黃王。。賀喜黃王。。”
“當爲王上大賀。。”
豆盧勝與宣旨的內使楊德聖,幾乎是不露痕跡而笑容滿面的交口稱讚道。
“只消您接下了這冊書,再經朝廷版傳天下;便就是本朝當代最新一位開府建衙的王爵。亦是比同河朔三鎮舊例恩威自專,世享富貴子孫綿繼的節帥、使君之尊了。。”
然後,他又拿出以封形制略低一等的花綾敕書來,對着黃巢身邊的諸位將官繼續一一宣讀道:
“上曰:命之選,當仁實難。非夫文可經邦,不能安人和衆;武可禁暴,罔以克敵成功。允籍宏才,爰申錫命。。。。諸豪起於莽野,而見贖於宮掖,乃命守防禦、觀察、經略、”
正當其中有人已然是禁不住滿心歡喜,迫不及待鼓動着黃巢就此伸手去接過來。這時候,卻有一個由遠及近又迅速被攔截住的聲音叫喊道
“王上,大事不好了啊。。太平軍助戰的別遣隊楚州境內遇襲了,”
“太平本陣聞訊已然從廬州沿着漕河驟發北上,說是要問尚總管給個交代,不若就要親自給尚總管一個交代。。”
“混賬。。這又是怎麼回事。。沒見王上正有要事麼。怎麼就讓人隨便闖入了。。還不快拖下去。。”
一名虎頭虎腦的軍將,不由罵出聲來。
而手捧敕書的豆盧勝,卻是心臟一縮而變得有些驚異莫名起來,這難道是自己在義軍當中的那些盟友們,爲了堅定黃氏接受朝廷招安之心,而終於下定決心開始出力和發動起來了麼。
“且慢。。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然而被意外打了岔之後,黃巢卻是鬆開了將要接下詔書的手臂,沉聲的質問道。
“爲何太平軍都已然得了消息發兵而來,軍府內卻現在方纔得知;難道如今的大將軍府上下,已然是愚鈍、遲吶到如此地步了麼。。”
隨即,他像是一下子抓住了某種要害和重點,而在平靜無波的言語間自有一種讓人心驚膽戰的意味。
這時候,就有人已然是冷汗沉沉如雨下,因爲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拋去事情雙方的基本立場和是非對錯無論,身爲上位者最忌諱的事情之一,顯然就是身邊有人聯手起來欺上瞞下,乃至遮斷了內外消息的遞送呈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