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而行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首尾,其中除了披甲持杖的太平士卒之外,還有許多披着褂子或是身穿灰布被心的普通人等。
這些隨着軍隊一起迴歸的,乃是來自淮南境內的數千名形形色色的醫工匠戶等專業人等;在此之前已經通過長江水運送走了好幾批,這次算是能夠蒐括來的最後一批了。
要知道,兩淮畢竟是如今天下一等一的繁華富庶所在。相對其它地方又少經戰事而災荒不多,因此歷代各種人文積澱下來的底蘊,還是相當豐厚的。
只是大多數義軍在攻城略地過程中,在意的只是最直觀的糧草財貨和可以充軍的丁壯;其他方面的潛在價值就無法理會也棄之不管了。這纔給了太平軍以助戰爲名跟在後頭,隨便撿漏以充實後方根基的機會。
畢竟,在古今中外的無論那個時代,是否擁有足夠數量和比例,受過基本教育或是有所一技之長的從業人員,都是一個新興勢力和政府是否運作健康和具有足夠發展潛力,尤爲重要的衡量指標。
而相對於這個時代絕大多數只能用來從事最基本粗苯勞動的農業人口,他們則是最容易轉化成直觀生產力加成,或是通過組織編排在短期內見效的存在。
這就好比後世號稱人口大國的阿三,在種姓制度和奴隸、封建殘餘壓迫下,佔據人口大多數的文盲勞動力;與同樣號稱人口大國卻從下到上強制完成九年義務教育普及的中國,在工業化社會中所能夠發揮出來的效能,是完全不可相比的結果。
當然了,阿三還有號稱明珠籽油的精神勝利法,和世代安守種姓階級固化上的加成,所以在自我感覺良好上是不落地球上任何文明的。
當然了,他們未必都是心甘情願跟着太平軍走的,但是相比那些別部義軍手中所掌握的刀槍和相當有限的耐心;絕大多數人還是會選擇乖乖的合作,接受背井離鄉重新生活的現實。
除了通常的工匠、奴僕和會識字的人之外,太平軍同樣也有償的蒐羅那些因爲戰亂而孤苦無依的女子和孤兒,這就是純粹在眼下功利目之外信手而爲的長遠佈局了。還是那個道理。
女人可以進工廠參加傳統輕工方面的集體勞動,並安排組成家庭來生養後代繁衍人口;對於穩定軍隊人心和充實地方的社會結構,都是大有好處的。
而孤兒通過太平軍引薦成熟的培養機制長大了之後,就是太平軍勢力天然的死忠和擁護者,以及軍隊和證券潛在的中堅骨幹力量了。
雖然這帶有強制性引導的意味,但是總比讓她們自生自滅的流離失所於道途,最後不明不白餓死病死在哪個角落,要更加人道得多。
太平軍在征戰淮南期間,本來還可以通過各種渠道繼續蒐羅到更多的存在;但是出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唯恐夜長夢多也只能見好就收了。
也許將來還可以通過私下的渠道保持個別親熟關係的聯繫,但是想要像會盟之後那些全面鋪開的合作,與各種行事上的方便卻是已經不可能再現了。
要知道,原本太平軍還可以通過派在別部義軍中的“三支隊”,來制定相應“世家、縉紳、豪族、官宦、胥吏”等黑五類的清算名單。然後,假以友軍之手來清理掉這些朝廷官府在地方的支撐基礎。
騎在時不時打着響鼻的“皮皮蝦二世”上(初代),周淮安如此一邊慢慢回想着一邊打量着沿途的光景和風物。至少在這江南境內的回程路上,已然看到了陸續被清理過的水田,以及時不時躬身在其中開始耕作的少量身影;
雖然如今依舊戰亂不止,但是隻要是稍有平靜下來的間隙,這些卑微如螻蟻又頑強如野草的小民百姓,還是努力見縫插針式的爲來年衣食口糧,努力的灑下艱辛的汗水。
目前以及可以確定下來,太平軍的力量在收縮鞏固之後,在江東境內會保持以江州的潯陽和潤州的江寧、丹徒,這三座較大的沿江城邑爲核心據點,再加上期間方便得到支援和輸運的相應沿江屯田區爲填充;就此開展後續的工作和治理。
當然了,錯了正常農耕之期後。太平軍在開展屯田的地方,除了推廣收穫期短的瓜菜替代之外,還會嘗試種植來自嶺外爲百日熟的改良稻種。
這種作物產量不高口感也不好;唯一的優點就是有基本的水土雨熱就能速生快長,也相對耐得病蟲害。因此,只要簡單的集體照管,就能在入冬前有所收穫。
而在身爲外來者勢力,能夠迅速取得收穫的農作物現身說法之下,對於安定新佔領地方人心,也有着最爲直觀的重要作用。自古以來政權的穩定性,差不多就是直觀的體現在種田成果上。
至少那些旦夕而存,旋起旋滅的流寇或是隻是爲了寇掠一時的過境官軍,是不用也不會考慮類似問題的。
“周郎,”
隨着鶯啼般的聲線,在旁並行的馬車上掀起的掛簾後,露出一張俏顏笑兮的小臉來招呼道。
“正當天熱焦渴易乏,這是我手調的解乏飲子,還望郎君受用則個。。”
“好啊,多謝了。。”
他轉而登上馬車,而信手就接了過來慢慢品味了起來,就是傳統茶葉碾成齏粉在加入各種調味料的口感。
只是,看着漂浮在杯盞茶湯裡的枸杞和紅棗,周淮安不由生出倚重關於自己變老了的奇怪感覺;而腰子也有些隱隱的感覺起來,好吧,這一定是昨天苦心專研生理衛生知識太晚的緣故吧。
難道這隻妹子已經知道了什麼麼。要知道自己雖然還沒有把她就地正法掉;而始終以禮相待。但這幾天也是私下把崔婉婷給暗自叫了過來,又留下來窈娘來現身說法,乃至相互觀摩着親自作爲演示的。
然而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並腿蹲坐在綢墊上的女孩兒,又端出了一個紅漆螺鈿食盒來;打開之後赫然是數格猶自溫熱的精緻小菜;油燜筍尖、百疊翠糕、三丁玲瓏丸、蝦子填蛋。
“素聞周郎好用小食,奴奴不善爲君洗手做羹湯,借花獻佛而聊表心意了。。”
“既然如此,那你來餵我好了。。”
周淮安啞然一笑道。
然後就輕輕撥開案几,而將她輕巧的身子不由分說攬起來,而側坐在自己盤腿的膝蓋上。又給不明裡就的她餵了塊翠糕,然後對着羞紅的嬌顏扣齒入關而去,盡力攪動着品嚐起來。
“蒙郎垂青,奴亦不負。。”
已經沒有多少氣力抗拒的女孩兒,用一種細若蚊吶喘不過來的聲音擠道。
。。。。。。
而在軍府本陣移師所致的高郵城內,一名貿然前來的說客,亦在黃巢面前做那慨然陳詞狀。
“封王,拜御史中丞,勳特進、授三鎮之地?別說笑了,卻不知比起我家常山王,檢校太傅又當如何?”
來人毫不客氣的發出呲呲的冷笑聲來。。
“黃王真是在南邊呆的久了,都被江南地方風物給鬆怠了心思麼。。甚至還不如那個虛。。周和尚看的更加清明曉事。。他人可是都數度斷拒朝廷的方岳之封,據理有節、矢志不改,便如我家常山王、檢校太傅亦是深以爲神往的。。”
“倒是黃王做的明明是動搖天下的大事,卻還念念不忘朝廷虛授的這點名頭和職分麼;如今那周和尚的麾下遍及安南、嶺南、湖南、荊南之地,就算沒有朝廷給與的名分,難道就不是貨真價實的一方強項了麼。。”
“說句自大的誅心之言,我輩若有黃王如此兵強馬壯之勢,那天下之大又何處不可去,何處不能取爲基業,又何須依照朝廷的謀劃和算計,偏生去與素來不尊朝廷的河朔兩敗俱傷呢。。”
“說遠道近,這不過依舊是朝廷虛以委蛇的緩兵故計,無非就是令貴部在淮南多盤恆上一些時日,好與那位高使相多做糾纏相互損傷更多;這樣就算是日後黃王明白過來揮兵北渡,那也給了朝廷更多調兵遣將嚴陣以待的緩衝和餘地了不是。。”
“更別說於貴軍本身而言,這江東兩浙、淮南都是天下富庶之地;黃王若是再多盤恆個一年數載的,嘿嘿;只怕麾下都要生出更多的心思和別念來。若是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沒有了那周和尚的先例專美於前,難道還攔住住更多人就地自立門戶、別尋富貴的想頭麼。。”
“如此種種不利之處此消彼長之下,黃王日後還安敢再言復入中原之勢麼。。不過又是十多年前龐勳故事的重演而已。。”
然而,這一連串毫不客氣的誅心之言說下來,卻沒有讓黃巢勃然大怒;反倒是不可置否的擺擺手匠人請出去,然後對着陪同的掌書記黃睿道:
“老四,先把豆盧他們幾個控制住了,莫要再使其有機會行走軍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