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王仁壽在自己的使命和現實觸動的交錯治下,心情混亂之際。
前呼後擁的隊伍中已經多了個不起眼跟班的周淮安,也策馬緩步踏入了一片凌亂,還尤有焦臭味彌散的越州會稽城中。
雖然有人主動開門,向附近監視的太平軍請降;但因爲討回來明州刺史鍾季文,最後試圖召集殘部負隅頑抗,還打算把越州城付之一炬以爲阻擋的結果,所以作爲浙東第一大望邑的會稽城內,還是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
所以越發是城牆附近的民居,可謂是到處是過火後的滿目瘡痍。還有一些頭面上沾滿了灰黑而哭喪着臉的男女老少,在接受太平軍將士的檢查,再就地發給乾糧和湯水,毯子、被褥之類的救助;
然後,他們在周淮安開道的儀仗經過時,不由自主得紛紛放下手中的器物,而心驚膽戰或是敬畏不已的跪倒在了路邊。而在府衙方面,則是依舊煙火和零星轟鳴聲未絕的所在。
那是佔據了觀察使所在牙城的鐘季文殘部,猶自在相應的高牆深坊之間堅持抵抗着;雖然這越州的內外城郭已經被黃巢部前後兩次攻破過;前後兩任觀察使一死一被俘,但是隨後又被佔據者不惜民力物力的重修起來了。
所以他們躲進去之後,太平軍還是要費上一些功夫和手尾才能完全解決掉的。
本來是不用這麼倉促可以穩紮穩打的慢慢來;甚至可以稍加壓制太平軍在外部的力量展示,好讓地方上的反抗力量有所心存僥倖的主動聚集起來,再一併予以解決掉。
這樣從戰場上擊敗和消滅、俘獲的敵人越多,日後地方上潛在的反抗力量和舊勢力殘存的土壤就更少一些;“三支隊”在地方開展工作就更省時省心一些。
但是南邊的戰線接二連三除了狀況之後,就只能部分放棄原本的預案和攻略進程,調整爲更加積極的主動進攻之勢了。雖然不可避免要付出額外的代價和損耗,但是總不能坐視着江西方面牽制的偏師和南線戰局一起崩垮掉。
更別說讓南線的敵人無有後顧之憂的完成整合和號令統一之後,那就在沒有之前各個擊破式的那麼好收拾和對付了。無論是就此流竄往福建五州,還是向西滲透和侵擾江西境內,都不是什麼好事。
因此在周淮安沿着新鋪設的浮橋渡過錢塘江之前,先行抵達南岸的太平軍馬步士卒,已經分兵數路前往越州各地搶佔和攻拔相應的城邑和要衝。
因此當週淮安進入初步被清理過的越州會稽城時,已經接到了前出東南的騎步一團,已經成功奪取和佔領位於餘姚縣境內四明山,與慈溪縣五磊山之間,通往明州的穀道要衝黃墓渡的消息。
而另一支繞過五磊山北面沿海地區的先頭部隊,也以飛速之際抵達明州境內的棋盤柵,擊潰和驅散了當地主流的數百名土團,暫時掌握住了這麼一個沿海孔道之要。
等到全力掃蕩了越州境內之後,下一步就是對於浙東相對實力最強,也可能抵抗最激烈的明州(今寧波市)進行攻略。
雖然明州州城的城防無法與杭州等地相比,但是作爲天下屈指可數的九大船埠之一,明州境內遍佈着大小的港市和船廠。
至少,在沒有足夠近海水面壓制力量的配合下,萬一讓盤踞在陸地上的那些鍾氏殘餘,給流傳到海上去重操舊業,就此成爲沿海持續不斷的匪患,那將是一件得不償失的大麻煩。
周淮安如此思量的騎在馬上,一邊不斷髮出一個又一個臨時追加的號令來;卻突然見到前方擎旗開路的騎手停步下來,卻是被成片跪在街道正中的人羣給擋住了。
“請大都督開恩啊。。”
“大都督憐惜。。”
“大都督饒命。。”
一時間人羣中像是連鎖反應一般的,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叫喊聲來。
“這是什麼狀況?”
周淮安不由側頭,對着負責壓制和肅清城中的本陣第三郎將許毅將道。
“這怕都是城中殘存的富戶之家,聽信了那鍾氏的恫嚇,以爲本軍要屠城泄憤。。籍着這個由頭過來陳情一二呢”
許毅將卻是微微苦笑道。
他的話音未落,就見這些人羣后方又衝過來了一撥人等,卻是當着周淮安及其隊伍的面前,對着跪地求情的這些人奮力的拳打腳踢起來;頓時就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混亂場景。
“這又什麼什麼鬼。。”
周淮安更加錯愕起來。不過左右的親衛已經收縮了隊伍,聚攏在他的身邊挺刀吃牌並舉起了手中的連弩和短銃做警戒狀。
然後,就見後來的那批人不管不顧的三下五除二的將前者紛紛打倒在地之後,才相繼跪倒下來喊道:
“多謝大都督活命。。”
“多謝大都督解於倒懸。。”
“大都督真乃再生父母也。。”
隨後,周淮安才讓人弄清楚這些攔截打人者的身份和拜謝緣由。他們居然都是被鍾季文派兵捉到內城幽禁起來,拷打以逼迫獻納的各色人家。
等到太平軍進城之後,把他們從牢獄裡順手給放了出來,正好遇上了投靠鍾季文爲虎作倀過的另外一撥人,結果就發生了這種鬧劇。
聽到這個結果,周淮安不由的啼笑皆非起來;這算不算是士民階層的某種分裂和對立呢;或許還是可言利用一二的。
而在視野尚且不及的遠處,一身短衫褐衣打扮臉上還抹了土的前明州刺史鍾季文,也在一處滿是塵土的樓閣當中,小心翼翼的窺探着街市中的動靜。
直到一名同樣短衫打扮的漢子奔走而歸,又仔細的顧盼左右確認沒人跟隨,這才緩步跨上樓閣來,對着鍾季文低聲道:
“連帥,依照您的吩咐行事,左近巡曳的賊軍都被引過去了。。如今正在收拾那些人呢。。”
“好,機不可失,咱們這就趕緊走。。去北門內渠那兒,再伺機潛渡出去。。”
鍾季文當即道,然後又對着另外一批聚集在樓下的人說。
“待我走後半響,就該你們發動起來了行事。。我一定會好好照看你等的家人,令其衣食無慮的。。”
“連帥儘管放心,某等深受恩德日久,就等這一刻的報效機會了,”
領頭之人拍着胸口決然道。
“真是好兄弟,章校尉,你等妻子兒女,必然就如我家人一般。。”
鍾季文愈發感動道。
待到他的一行身影,徹底消失在街巷當中,領頭之人才轉身過來對着左右道:
“點了這處,我們也該走了。。”
然而當他們奔走出老遠一段距離之後,纔有人忍不住發問道:
“章頭兒,咱們不是要動手做出些動靜來麼,”
“動靜?,要什麼動靜?,要送死你儘管去,別連累了大夥兒。。”
章校尉卻是轉身過來,瞪着他冷笑道。
“這豈不是背信棄義,置連帥與不利麼。。就不怕累及。。”
這人大吃了一驚道。
“姓鐘的此刻都自身難保了,他的許諾又頂個鳥用。。”
章校尉臉色愈冷道:
“當初信了他的張金吾、李留守等的家人如今又在何處?還不是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唯剩下年輕貌美的給他照顧到後宅的牀榻上去,等到玩膩了就賞給手下麼。。真要信了他纔有鬼呢。。”
這人大驚失色的還想說些什麼,就被章頭兒一個眼色,給人身後捂嘴抹了脖子;軟軟的癱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已經走出老遠一段距離的鐘季文一行人,也終於感覺到不對勁起來;鍾季文突然喊出了一聲:
“回頭,我們換一條路分開走。。”
然後,尖銳的哨子聲驟然在不遠處響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大片甲革囊囊奔走而來的動靜,還有從牆後、房頂上冒出許多手持弩機的身影來。
這一刻,臉色慘淡的鐘季文重重歎息了一聲,這一刻怎麼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出賣了呢。然後就見報信的那人已經刻意退後了好一段距離了。
——我是分割線——
西川,眉州境內。一身夷人打扮的林深河,也被引入了府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