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天出塞陣雲空,霧卷霞開萬里通。
親受虎符安宇宙,誓將龍劍定英雄。
殘霜敢冒高懸日,秋葉爭禁大段風。
爲報南蠻須屏跡,不同蜀將武侯功。
《草檄答南蠻有詠》唐代:胡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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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都督府後宅,用剛實現規模投產的大塊平板玻璃,重新改造而成的溫室花園當中,正在召開一場私下場合的茶話會。
“什麼,黔州觀察使高泰不想幹了,想要投降後求個告老還鄉的恩德?這又是什麼情況?”
得到消息的周淮安不由錯愕道:
現在黔州(今四川省彭水縣)包括黔中道(管轄今湖北省恩施以南,湖南省沅陵以西,貴州省遵義、銅仁以北。)北部數州,除了還有個大唐官府的名號之外,其實包括駐軍和民政、財計在內的大部分事務,都已經轉到了太平軍派去的人手掌握當中了。
道理也很簡單,因爲黔中道作爲大唐各道當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地方,在失去了來自朝廷劃撥的湖南、劍南三川等地的協濟之後,光靠當地那點屯守的軍民百姓和數倍於此的歸化土蠻,就開始各種舉步維艱支撐不下去了。
一方面還有來自西川的使者宣索貢賦和獻納,一方面那些戍邊子弟衣糧不濟和長征健兒人人思歸。然而,當地的土蠻也不是吃素的,更兼到處是山地僻民窮的多,除了部分大宗不能吃也沒法穿,只能靠販售外地才能獲利的地方特產之外,也壓榨不出多少錢糧來。
因此,作爲觀察使的高泰雖然在安撫治民,維持地方局面上還有一套,但在治軍武略上就是個苦手,在斷絕了與內陸的輸送渠道之後,更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而架不住手下軍民將吏的怨聲鼎沸。
只是當地一時之間找不到一個能夠像他一樣孚有衆望,又能勉強維繫局面的領頭人;更兼境內尚有許多未歸化的土蠻、山夷威脅在外。這纔沒有像內陸其他地方一樣生出變亂,將其驅逐或是給幹掉。
如此內外煎迫之下,根本就是病急亂投醫的只能隨便就近找一家勢力來投靠了。正好太平軍派人過去重開西南商路之後,就被對方一拍即合給大喜過望的接納了下來,彼此都裝作不知道對方一般的,全力配合重新打通一路的西南茶馬道。
於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就自然是順理成章了。既然要走茶馬古道而穿越大片蠻夷混雜的區域,自然要有相應保護往來周全財貨的護衛武裝,沿途專門爲馬幫和護衛力量設立的中轉宿營地和貨棧,乃至是在一些要衝節點建立起長期性的營壘來。
然後就是因爲商業活動的振新和大量外來民生物資的涌入,而在地方上附帶跟進的各種配套和服務營生;乃至營壘據點外各種自發形成土產山貨交易的野市。等到達到一定規模之後,自然就有了市吏對其進行有限管理和抽稅。
所以,在黔中道各州的困頓局面有所緩解之後,當地的大部分經濟命脈也在外來的通商行爲滲透下,變相的掌握在了太平軍背景的商團會社手中了。而這位黔州觀察使高泰倒也是個妙人,乾脆順理成章的召見了商團和商隊的領頭人,按照他們的活動範圍和距離遠近,獎賞式的予以成批授官。
於是太平軍派過去的人受,就得以在當地獲得更加名正言順的活動身份;再加上他們所擁有的護衛武裝精良而訓練有素;哪怕面對民風彪悍的山夷土蠻打劫和衝突,也能以寡敵衆不落下風乃至屢屢取得擊潰之。這些馬幫商隊也逐漸成爲當地實力空虛的官府有力支撐,乃至逐步取而代之其維持治防和抽稅的職能。
再到了後來,終於有不甘利益受損或是積怨甚深的土蠻部落聯合起來,在夷州(今貴州綏陽)、播州(今貴州遵義)和珍州(今貴州夜郎)交界處匯聚了號稱三萬之衆,大舉攻入黔中道腹地的重鎮費州(今貴州思南),圍住了只有五百多名老弱戍卒駐守的涪川城。
黔州觀察使處通過烽燧聞警之後,卻沒有足夠的兵力前往救援,或者說連重新召集丁壯和開拔的淄糧都拿不出來,而只能一面派出使者暗自向江陵求援;一邊公開號召和懇求黔中道境內往來活動的這些義民商隊武裝,能夠就近提供協力和幫助。
最後還是於太平軍關係密切,而又正在當地販茶的大商人王婆先等人,當機立斷以貨物抵押折價爲軍資,在首當其衝的思州就地聚集了三千護衛武裝,又得臨近有所利害關係的五千多熟蠻趕來助陣,最終在涪川城下主動突襲了這些土蠻聯軍。
結果這場明顯有些倉促的軍士冒險居然一戰成功,因爲對手更菜也更加雜亂毫無章法。因此,那些習慣了與南方嶺西、安南地方西原蠻作戰的前戍邊士卒爲先手,成羣結隊披堅執銳殺入其中之後,就很快找出這些蠻部各自爲戰、互不統屬的破綻和弱點,將其殺得大敗虧輸,最後足足有八九千人在涪川城下淪爲俘虜。
然後,王婆先等人又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繼續委託其中領頭的校尉鄧處納就此率部乘勝追擊,然後再那些親附官府的熟蠻土兵協助下,一氣攻破和抄掠了珍州、播州境內的多處大小聚落,抄獲牛馬並男女數萬。一直打到了遵義城下與當地戍卒匯合,圍攻並焚掠了芙蓉山上的最後一處大型蠻寨才就此收兵。
而後作爲響應的嶺西也再度出兵,由桂州戍防區的呂方親自率領五千人馬,沿着榕江水系西進黔中道南部。以攻城部隊當先連破焚燬數十寨,俘獲丁口上萬。就此一舉打通了數百得利的所謂南平道;而光復了正在羣蠻環繞之中的矩州(今貴州省貴陽市),以及當地猶自在堅守和苦苦維繫的萬餘唐人軍民。
自此黔中道境內南北羣蠻相繼畏服,而馬幫商旅越發的暢通無阻,通過那些大小縱橫的茶馬古道,將湖南嶺西黔中盡數連成了一線。當然了,作爲事後的代價是,這下子黔中觀察使府衙上下,作爲表面上裝聾作啞的遮羞布都沒法在維持下去了。
所以在湖南境內接受和安置了部分,從黔中撤回來的多年長征健兒和逾期赴任的官吏之後,剩下以高泰爲首的黔中觀察使府衙乾脆就以太平軍從屬自居,而事事動輒以請示江陵爲優先了。甚至在太平軍馳援關內之際,還派來了象徵性的一小隊本地子弟組成的士卒。
然而在此戰之後,王婆先等行走黔中的商人也由此發現了一個新的商機和土產,就是當地的人口貿易。與社會開化度和組織度相對高一些的西原蠻或是南詔蠻不同,當地土蠻還是處於相當落後的原始氏族和奴隸部族之間,因此販賣多餘的人口乃是一種常態。
因此,他們只是效法安南防邊政策的故例,用一些鐵器、鹽巴的輸入作爲代價,就可以輕易驅使那些親附官府的熟蠻,去攻打和掠奪那些“不服王化”的生蠻,一邊製造出源源不斷的“商品”賴,另一方面也是在地方製造出嫌隙和分裂,令其無法合力起來對抗現有政權。
當然了,太平軍則暫時沒有更多餘力投入這個方向,對於這些化外之地發生的“人道災難”也是力所不及。所以目前還是暫且保持現狀爲主,甚至還讓高泰繼續保留黔州觀察使的頭銜和旗號,而在明面上繼續維持對於西川的某種往來名分。只是在這次高泰的來信當中,除了很是卑言恭切的問候之外,也很是訴苦了一番。
主要就是坦言他在這個任上已經呆了足足十四年了,正所謂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當初帶到任上的家人部曲也病死和逃亡的差不多了,自己雖然僥倖活了下來但身上也落下了一堆病根子,因此身邊凋零孤寂的很想回到家鄉去好好的安養一時云云。
當然了,周淮安更懷疑他其實被高駢的遭遇給嚇到了,唯恐自己也步入其後塵。畢竟,他也算是高駢在安南主政時順手提攜起來的晚輩。想到這裡他不由回覆道:
“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再堅持兩三年吧,就可以給他一個體面的退休待遇。順便再派個擅長處理保健醫生過去好了!”
“不過,主公,黔州那邊也要適當安排人接手了。。”
在場的軍事諮議楊師古卻是主動勸諫道:
“嗯,你覺得可有什麼合適的人選麼?”
周淮安亦是微微頷首道:
“若論熟悉南蠻事,自當是曲郎將當先了。。”
楊師古想了想道:
“曲承裕我另有用處一時走不開的,而逐步經略黔中之事,卻是需要足夠耐心和水磨石穿的細緻功夫。”
周淮安搖搖頭道:
“那閔都尉如何,歷邊桂管、扈管多地的長征戍卒出身。”
楊師古又道:
“閔勖可爲佐副和軍事上的執行人,但是正任之選需要能夠治理安民,也要有臨機應變的手段。”
周淮安又點頭道:
“那我推舉一個人,第十軍的高郎將如何,據說也是早年行商遊歷蠻中的過往。”
羅隱突然開口道:
“高季昌?便就是他了。。”
周淮安突然想起這名字,琢磨了一下點頭道:好歹是另一個歷史線上在五代政權當中,佔據一席之地的小強式人物,應對手段應該不差的。
“此外,南聯社的人已經抵達南詔的大釐城,並且送回第一批消息了。。。。”
恭立在旁的呂岩又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