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又能夠想到孔利落費了好多天準備功夫,纔將城內的守軍給調出來的這場殲滅戰,居然本身也是一個針對自己這邊的陷阱和誘餌。而孫儒的蔡州軍與宿敵劉漢宏的淮西軍合流,也是讓孔利落有些措手不及的事情。
因此在這些多重因素的疊加之下,他就嚐到了自己平生第一次的大敗戰了。哪怕他的軍隊中配屬了相當比例的火器,但是在來自淮西軍輕裝掩襲的馬隊衝擊面前,他倉促組成的陣列還是沒有能夠堅持到正面戰場的回援和接應,就已經被沖垮了。
就連他身邊軍旗和信號杆都被人砍倒折斷了;而他也被人從馬上掀翻下來。雖然在左右拼死護衛之下僥倖衝出一條性命來,但是對於其他正在圍攻蔡州軍部隊的指揮,也就徹底泡了湯,而陷入到了無力挽回的崩壞局面當中去了。
而在深陷敵圍當中救了孔利落的命,還是靠那兩門急忙放射的散丸,當場打亂和驚嚇住了一邊的敵騎,而讓他能夠在舉目皆敵的情況下,詢着聲音方向奮力突殺了出來,而與最後一點城建制度的人馬匯合在一起。
對於是否能夠逃脫敵人的後續追擊他倒是不怎麼擔心,只要餘下這些人手能夠沿着漕河安然退到高郵湖畔,就能夠得到來自太平水師的水面力量的支援。只可惜了那些跟隨有年的部下還有被迫放棄的物資了。
要知道,他部下主要戰鬥力的核心和骨幹,都是來自當初在廣府城中聚攏和收編的那些番生子,也就是歷代外域胡商、番人,乃至各種行院中的胡姬,在當地留下(遺棄)的混血後裔。在廣州易手之後這些流落街頭的棄兒們,被在那位貴人的建議下被集中起來。
其中長相上稍類華夏的,自然都被補充被收編進義軍個營之中。而形貌上更類異族的,則是被另外編做一部,而歷經廣府之變那位貴人開始主政後,就輾轉編列道了孔利落手下,成爲了他行商和開拓域外的長期護衛武裝,以協助他駕馭住那些外域就地招募的兵源所在。
又經過這些年在域外各種武裝衝突和遭遇戰鬥的損失和後續補充,才鍛煉出這麼一支名爲“番外義從”的武裝護衛團和精幹戰鬥隊來。如今在這裡當場損失和潰散掉一大批,就算時候還能聚集回來一些,卻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能重新補足起來了。
至於其他的物資器械倒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主要還是那兩門來不及帶走的小炮。雖然已經用鐵仟定死了火門,就算是被繳獲了也沒法使用了;但光是那大百來斤的上好鑄鐵,難免讓人覺得可惜和肉痛不已。
作爲太平軍如今治下百餘位州官(主簿)之中,屈指可數歸化人出身的孔利落,自然也有相應的追求和指望的。只是隨着那位大都督眼看越發像是上古“查士丁尼”大帝一般的締造出種種的豐功偉業;而他想要自對方麾下脫穎而出,就此中土版“貝里琉撒”的指望,卻是難免因爲這一戰失利再度遭到了挫折和打擊。
“我一定會回來的。。!”
在奔逃當中不斷脫掉甲衣、袍服和大氅還有頭盔和發巾,最後已經變得和大多數人一樣難以分辨的孔利落,也在心中怒吼着:
而在與此同時的山陽城下,難掩傷痕累累和疲憊之色卻又精神振奮的蔡州軍,也在某種興奮和得色當中努力打掃着戰場,時不時還因此爆發了數起叫罵和爭鬥的衝突。因爲在他們的繳獲之中,總能不斷髮現一些前所未見的好東西。
無論是那些紙包的粗板糖和肉脯、魚鬆,醬菜、梅乾和壓縮餅乾構成的定額口糧;還是大桶裝的酒水和茶湯,或又是揹包裡的陶瓶和竹筒裝的葷素罐頭,都足以讓這些長期以來習慣了有事啃幹餅,沒事喝菜粥的蔡州兵,驚喜過望,而毫不猶豫的當場撬開敲裂了,囫圇用手這麼抓着大吃大嚼起來。
而身爲蔡州軍的將校們,也暫時放棄了對於這些士卒的約束和管制,將注意力給集中到了另外一些戰利品上來;因爲在這些“太平賊”之中所繳獲的鐵器比例多的幾乎嚇人,似乎每個賊兵身上都有好幾件到十幾件,大大小小的鐵製物件。
“我看這太平賊也不過如此而已,怎會令爾等如此束手束腳呼?”
身爲主將的秦宗衡,也志得意滿的看着諸多繳獲的軍資器械,對着左右意味深長的蔚然道:
“都說什麼火器犀利,也只是佔據了埋伏和偷襲的先發之勢,一旦被馬隊掩襲近身了,也不過是一個腦袋兩腿兩手的凡胎肉體嘛。。”
“三率所言甚是。。”
“將軍說得好。。”
最後,還是決勝都指揮使孫儒爲首的本地將弁,多少有些底氣不足或是強顏歡笑的勉強附和起來。
然後,秦宗衡又看了看琳琳滿目的刀兵甲械,卻是從哪些棒槌一般的三眼銃和大口短銃一一略過去,最後落在那兩門被破壞了輪轂之後橫倒在地上,又被數十人力給套繩強行拉回來而沾滿泥濘的小炮身上。只見他用力踢踏了兩腳感覺紋絲不動,這才朗聲道:
“當初便是這玩意打破了我防陣麼?倒是犀利得很,可惜放射的太慢了,一個照面就被人衝到近身了。。。”
然而他又厲聲道:
“也是怪你們沒看好手下的,事後連幾個受傷的活口都不留,卻讓我哪裡去找能曉得使喚這些傢什的人手啊!眼下空有這百十斤的好鐵,回頭卻只能拿去打爐化兵了。。”14小說網
聽到這話,依舊低眉順眼的孫儒背後幾名將校,卻是面面向覦的微微變色,又難免露出不忿顏色來了。要知道就是他們這些作爲誘餌的本地人馬,在大多數士卒不知情的情況下,出城與那些太平賊死戰不退,才爭取到了外援到來的決勝時刻。
然而下一刻,因爲原本職業緣故而在軍中別號“木匠”的騎校尉馬殷,卻是不顧本包紮起來的血淋淋半個身子的傷勢,而滿臉阿諛之色的湊上到孫儒身邊,恰到好處的遮掩住他們的動靜和表情,卑聲道:
“實在是兒郎們被着玩意打的老慘了,一時發狠起來難免收不住手,千萬請三率見諒啊。要不等追敵的人回來,說不定還有幾個活口奉於三率鞍馬下呢?”
“也罷了。。”
見到他的這幅慘狀和低姿態,秦宗衡卻是在鼻中重重哼了一聲,卻是再沒有繼續借題發揮下去了。
因爲原本作爲他得力部下的龍驤指揮使劉建峰,在眼見救援無望的情況下,居然帶船上的殘餘人馬重新渡水投奔下游的兗海節度使泰寧軍地盤去了。因此,他在接機打壓和分化這些外系將弁之餘,終究還是要繼續驅使和利用這些本地人馬,來威懾和制衡劉漢宏的淮西軍而不能凌逼過甚的。
這時候就像是應他所想,遠處再度飛馳過來高舉旗標的一騎,而後又落馬在秦宗衡的面前,卻是負責與淮西軍聯絡的校尉許德勳,只見他當即開聲道:
“秉報三率,淮西馬隊已經自追敵中轉還了,即刻就要前來山陽會兵了。。”
聽到這句話,孫儒爲首的山陽諸將卻是難免臉色再度一變,因爲他們當初在廣陵城下,就是被被正在與壽濠軍對戰當中的淮西軍,合力夾擊打的大敗虧輸而逃的。如今在擊敗了悲傷的太平賊之後,誰知道還會不會舊事重演呢?
然而,就見似有所感的秦宗衡眼珠子一轉,繼續追問道:
“那可還有說什麼別的麼?”
“有的,有的,那領兵的蔣瑰聲稱,除了城下斬獲要分成其六之外,還望三率儘快拿出當初邀約的擔保之物來。。”
許德勳連忙開口道:
“六成!!”
聽到這裡,在場的山陽諸將不由再度有些難掩憤憤然起來;要知道最大的傷亡和代價是他們付出的,這些淮西馬隊只是衝了幾回合,就想要分走他們所獲的大半數了。然後,卻被眼神晃動的秦宗衡擡手給按捺下來道:
“就給他六成又如何,只是讓咱們的人先行挑揀好了,剩下給人就行了。。接下來,就該如約奉上誠意了。。畢竟,日後保不準還要攜手共抗太平賊呢?”
說到這裡,他突然喊了一個名字:
“畢鷂子!”
剎那間,正混跡在諸將當中自廣陵投奔而來的昔日淮南左都兵馬使,別號“畢鷂子”的畢師鐸突然就渾身一個機靈張口欲說什麼,就被來自身後驟然暴發的巨力,給灰頭土臉的強行按倒在地上,又在左右退開的瞬息之間被五花大綁了起來。
被塞住嘴巴無法發聲的畢師鐸,不由瞠目欲裂的瞪向了孫儒爲首的山陽諸將,卻見到的多是一片閃爍顧盼和規避開的表情和神色。這時候,秦宗衡才慢條斯理的對他道:
“莫要怪我,這也是爲了大夥兒好;當初那劉(漢宏)雀兒許以暗中結盟的條件,便就是你們這些背棄過黃王的老兄弟、好兄弟了,看來他是打算向長安獻上一份重禮啊!!”
隨後又有人陸續回報道:
“留在城內的秦彥不知所蹤了。。。”
“那張神劍暴起殺了咱們捉拿的人手,就此衝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