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稅”一事讓南運河的漕運出現了大問題,若非海運和馬隊如今頗爲成熟,加上洛陽諸倉積累豐富,換做前隋,早鬧出大規模的民變,根本不至於現在還只是扯皮的狀態。
錢穀的日子不好過,在揚州笑看風雲的李奉誡把“欽定徵稅司”衙門的焦躁,全部都寫在了給張德的信裡。
可以這麼說,此次“抗稅”一開始的確是有人要搞錢穀,只是萬萬沒想到事情在這時候出現了變數,衙門裡是了個小吏。
甚至老張懷疑,這小吏搞不好還是錢穀弄死的,正好把事情鬧得更大,到時候“抗稅”的有理也變得沒理。再大的委屈,你就能“殺官造反”了?就算小吏不是官,那也是體制人員,代表朝廷。
殺體制裡的人,你就是要“造反”,你就是要上天,上西天。
“先生,會不會又是一樁‘鉅野縣’故事?”
有人在李奉誡那裡打問着,李奉誡搖搖頭,笑道:“你瞧見楚州揚州的商賈日子難過了?”
“這倒是沒有,那幾十個鹽商還不是成日裡開心,前頭還來這裡貢獻了六百貫紙筆錢,着實闊氣的很。”
“是了麼,都是一羣壞心腸的在鬥法,我等坐看就是了。真要是鬧大了,該平叛的平叛,該造反的造反,還能攔着誰不成?”
“先生倒是恬然觀景,可這光景南運河堵了一截,怕不是京城要鬧出動盪來。”
“京城是隨便動盪的麼?”
李奉誡又是笑了出來,“舊年洛陽蓋了恁多倉,又不是擺設。百幾十萬張嘴,哪怕是人吃馬嚼,洛陽三五月也吃不空。再者,洛陽東西南北都有弛道,如今京畿哪是別處,也就是武漢能較量一番交通。實在是餓着了,長安城的米糧,也就是半日就到了洛陽,餓着誰也不會餓着天子腳下啊。”
“對了先生,聽說京畿多有皇莊‘稼穡令’?”
“皇莊用人自然是精幹之輩,這些個‘稼穡令’,都不是泛泛人物。江漢觀察使府原先的首席文書,如今就是在洛陽操持農事。”
李奉誡說的是張乾,揚州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李奉誡這邊的人,才曉得一些跟腳。然後也就是揚州老李那裡,對武漢一直追蹤式的跟進。
能夠了解武漢俊才誰是誰,有什麼本領擅長什麼領域,這本身就是一種優勢。如在李奉誡左右侍奉的這些年輕後生,瞧着十五六七歲,可門第都不算淺薄,橫豎“XX郡XX堂”之後,那是半點問題都沒有的。
普通人家子弟想要到李奉誡跟前“求學”也好“奉承”也罷,難度都是不小。如今李奉誡做的是“玩弄文字”的勾當,僅這一項,就把大部分庶民子弟給幹趴下。這些年因爲某條江南土狗偷偷摸摸“挖帝國主義牆角”的緣故,原本掌控在世家豪族手中的教育權,總算是被摳搜了一點出來。
可即便如此,也就是提高一個“識字率”。指望這些個庶民子孫能夠把文章做的花一樣,還不如讓他們去砍人,這還痛快點。
“雅俗之爭”爲什麼鬧的那般厲害,最後武漢這邊還是借了曹老爺子的光,堪堪懟過去,大部分時候還不是武漢這邊發力,而是江淮江南兩地,那些個有錢沒權的人家,或是有點小權的人家,好不容出個“識字”的,偏偏因爲不會做文章不會寫詩,於是一磚撂倒,實在是太過可惜,也讓人不服氣。
心有不平事,自然就奮力而起。
“金猴奮起千鈞棒”麼,千古不變的道理。
指着寒門造世家的反,那是不可能的,但讓寒門帶着庶民一起鬧一鬧,也就差不多了。
即便是“雅俗之爭”過後,能寫點通俗易懂文章的年輕人,也不多見,大部分情況還是要跟着學。於是李奉誡本身就有自己的需要,那麼但凡想要過來跟李奉誡學東西的,也就只能“擇優錄取”,倒也不是李奉誡有意如此。
“總編,要不咱們發個文章?”
因爲名氣大了的緣故,李奉誡重置了《揚子晚報》,從江都離開,跟魏徵老兒說了聲拜拜,就奔去揚子縣跟老李作伴。
一是江都做事還是麻煩,偶爾也要看看江淮總督的臉色;二是老李現在地盤也大了,給李奉誡弄個大褲衩一般的大樓做《揚子晚報》總部都不成問題;三是有些電視臺不讓播的東西,在揚子縣地頭,就可以盡興地播放……
廣大人民羣衆喜聞樂見的“三俗”小黃文,李奉誡也專門開了個小報出來,銷量基本能補貼《揚子晚報》的小虧損。
目前報社最大的收益,除了社會捐獻之外,就是賣連載小黃文的小報最來錢,回報率超級高,還多了一票說書的女先生,在揚子縣行市極好。
“發個什麼文章?”
“錢穀啊,眼下死了人,他便又猖狂起來,不可一世的模樣。彷彿是要拿死人做個消遣,把‘抗稅’這事情做成‘謀反’,咱們發了文章,南運河這邊,誰還怕他?”
朝廷因言獲罪有歸有,但跟言論本身無關,純粹是幹人的時候覺得好用,就隨便找個由頭。
“把錢穀的小算盤抖落出來,倒也不是不好,只是這光景,誰敢說錢穀下臺之後,上來的就是好鳥?”
李奉誡說罷,又道,“再一個,想要弄死錢穀的,又一定是‘爲民請命’的好人?咱們就賺上一筆,此事莫要去摻合,總歸要解決這件事情的。洛陽不動彈,遼東也要動彈。”
“先生說賺上一筆,是什麼意思?”
“我擬了個章目,你們給參謀參謀。”說着,李奉誡掏出一張紙來,只見上頭有兩行小字,衆人盯緊一看,就聽有人唸了出來。
“採桑娘以身抵債,錢老闆夜宿蠶房?”
“……”
“……”
好半晌,纔有個後生小聲道:“先生,莫不是要登載《閣樓》小報上的?”
“噯,編排個朝廷命官,豈不美哉?”
李奉誡哈哈一笑,“我這文字,寫的是錢老闆,這名字如何,卻是不甚瞭解。興許是叫錢眼,沒準喚作錢幣,總計不是錢穀。”
“……”
“……”
原本李奉誡弄小黃文連載的小報,一幫人就覺得“有傷風化”,再說了,文人麼,總是要點臉的。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李奉誡寫小黃文一向就是字號奉上,從來都不遮掩。更是叫了琅琊王氏的子弟,一起過來寫個“世族秘辛”“豪門房事”之類,極盡獵奇香豔,可又故事別緻,頗有傳奇意味,深得江淮、江南兩地人士的喜愛。
饒是有些淮揚女郎,在知曉“李總編”之時,也時常書信給《揚子晚報》,想要知道《閣樓》上另外一個高產作者是個甚麼來歷。
只可惜琅琊王氏的老弟不敢顯露真身,只好用“蘭陵笑笑生”來支吾,琅琊又稱蘭陵,也算是稍稍地透露了一下門庭。
和武漢“苦聊生”一樣,揚州“笑笑生”同樣都是神秘非凡。哪怕是《揚子晚報》總部,也就是知道可能跟琅琊王氏有關,但怎麼猜,也就是猜是王氏哪位怪才。
“這……先生,就拿這個編排錢穀,還能賺上一筆?”
“賣報那點小錢,算個甚麼?”
李奉誡淡定的很,悠哉悠哉吃了口茶,“你們瞧着吧,管保錢穀這廝,乖乖地掏錢過來,讓我等爲其正名。”
“誒……”
還有這操作?
一衆年輕俊才,都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