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文確實是有要事相求馬別駕,剛剛從揚州回來的他連休息都顧不上便舉行了此次文會,恰是因爲馬別駕喜好這口兒的緣故。至於不遠千里將關關請往揚州自然也是爲了投馬別駕所好。
因爲馬別駕,劉景文爲此次文會頗費心思,爲求盡善盡美,他不惜將遠在鄖溪縣學中的姑表弟柳隨風都找了來,便從這個細節上也能看出其用心之深。
應該說這次文會的安排的確是成功的,離園久富盛名,風景清幽,恰是文人雅集的好去處,而柳隨風選定的集會之所菊花臺則是有亭,有洲,有花,有水,加之特殊的泛舟接引的方式,應當說這次文會從選址到主題,再到邀客的手段都是極其出色的,這一點從馬別駕登上沙洲菊花臺時笑吟吟的臉色即可看出。
劉景文好心情的破壞是因爲三件事,首先是關關的歌詩,作爲此次文會的主賓,馬別駕才應當是關關眉目傳情的對象,而不是下面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自從這個意外出現之後,劉景文就痛苦的發現,原本規劃並安排的很好的文會便徹底的變了味道。
離園文會突然變了調子,原本是爲投馬別駕所好安排的文會竟成了那唐成獨放異彩的所在,至於馬別駕,則是怎麼難堪怎麼來,同題賦詩時那個該死的關關小婊子再次出了幺蛾子,聽到那小婊子在菊花臺正中央唱着“隨任他人多貶褒”的詩句時,劉景文真是把關關掐死的心都有。
但這還不是痛苦的結束,當唐成站起來之後,尤其是當他跟馬別駕開始辯起經時,劉景文的頭都要炸了。至此,他終於不得不痛苦地承認,此次由他發起舉辦的這個文會簡直就是一個荒謬之極的錯誤。
“我日他八輩兒先人,那個石頭縫子沒塞嚴實,竟然就蹦出個唐成來”,隨着沙洲上的辯經越來越深入,雙方的聲音越來越大。劉景文的眉頭也越蹙越緊。眼前這場文會於他而言早已演變成了一種折磨,而眼下就是這種折磨的頂峰。
劉景文安排這次文會地目地真是爲了巴結馬別駕,但是眼下的實際效果卻成了唐成的揚名之會,最讓劉景文不能接受的還是唐成的揚名跟馬別駕的尷尬難受一脈相承。唐成每一分才華的展現,都伴隨着馬別駕的一次尷尬,事態發展到現在,馬別駕已徹底成了唐成揚名金州文壇地墊腳石。
看着菊花臺上馬別駕竟至於開始發青的臉色,氣極無奈劉景文心底哀嘆道:“天地良心。我他娘地真沒想請唐成來參加這次文會!”。
不理會劉景文地鬱悶,沙洲上前來參加文會的賀客們如今卻是滿心興奮。開眼界了。真是開眼界了!沒想到一部從小就開始誦讀學習的《論語》在唐成口中竟然能辨出這樣的新意來,他這種解經的思路,析經的切入點對於諸文士而言純乎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初聽匪夷所思,但這匪夷所思之論卻並非出自胡謅,那唐成與每一句每一點上都能引出前賢論斷以爲佐證,順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諸文士們越想越覺有理。至少“自圓其說”四字是盡站得住的。
“兀那童子。快幫我取筆墨來”,一個文士的舉動引來一片風潮。其它那些正聽得興味盎然地文士們也紛紛索要紙筆以做記錄,一時之間只把那些侍奉地童子們忙的手忙腳亂。
這離園也已舉辦了數次文會,這些伶俐童子們參與文會地侍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何曾見到過這樣的景象,這幫文士們今個兒是怎麼了?
心下雖是疑惑,但童子們腳下卻沒有半點停留的餘地,小跑着去取提前預備下的筆墨,這其中有一個在書房侍奉的童子看到眼前這景象,腦海中驀然想起了主人在誦讀六朝左思《三都賦》時講過的小故事來,洛陽啥的,對!就是洛陽紙貴,眼下這景象可不就是有些像主人津津樂道的洛陽紙貴?
手裡捧着紙筆,在菊花叢中穿梭的小童特特扭頭看了看正侃侃而言的唐成,憑着侍奉了幾次文會的經驗,這小童明確的感覺到,金州文壇又出狠人了,明天,不,就在今天文會散後,這個唐成的名字就必將在州城內的讀書人中傳揚開去。
沒人理會這小童子的感受,諸多耳目一新,急於記錄的文士們不會,唐成自然更不會,現在的他正式處於高度興奮的時刻。
馬別駕忍不住出手時,唐成確實興奮,畢竟能面對面的過招了!但在興奮的同時也難免忐忑,賦詩失了面子之後,馬別駕既然決定親自出手,不消說肯定要用上自己最拿手的手段,身爲明經科出身的他最拿手的還能是什麼?
跟一個明經科進士及第的人辯經,即便唐成再狂妄,心裡也難免沒底!
讓他沒想到的是,馬別駕選定的科目竟然會是《論語》,聽到這部書名時,唐成臉上神色未動,但心底真有了想仰天長嘯的衝動。老馬呀老馬,你他孃的真是太給面子了!
四書五經裡這麼多篇目若是選個別的,他縱然能憑藉穿越之後所學稍作抵擋,但註定不會是馬別駕的對手,但要說到《論語》,這卻有了一搏的機會。
在後世裡唐成上大學時,正逢着全國高校興起教改之風,而這股風潮其中的一個政策就是博導、碩導不能只專注於學術研究,還必須要給本科生上課。
給唐成他們開課的這位老先生是一位專攻先秦的博導,而其研究的主要方向就是《論語》,對《論語》的研究當然不僅僅是指章句本身,更指二千餘年來的《論語》研究史。
關於《論語》的解經,關於歷代以來論語研究中地紛爭,薄薄的一本二十章的《論語》老先生開課開了一年。對於好學生唐成而言,這也是他在四年大學生活中感覺收穫最大的一門課。
收穫歸收穫,只是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一年收穫的直接應用竟然會是在一千三百年前,而其應用的對象竟然會是一位唐朝地明經科進士。
若論對《論語》經義地熟悉,唐成比之於馬別駕自然是拍馬難及,但要論對《論語》的辨析發微。馬別駕一人又如何與身具兩千年研究史知識的唐成相比?
譬如對《論語》中“君子”的釋義辨析。再譬如對“仁”的理解,對“聖人”的理解,馬別駕所能做便是緊扣經義,身處唐朝,他縱然用功再勤,其研究成果也不可能超越時代,而唐成卻是跳出了時代,僅論對《論語》的辨析理解而言。兩者的水平根本不在一個平臺上。
雖然辯經還在繼續,但從臺下諸文士們地態度上早已可看出結果。雖然礙於老馬的身份不會有人直接說出來。但這場馬別駕親自赤膊上陣地辯經確確實實是輸了。
在衆目睽睽之下,馬別駕輸地毫無懸念,輸的毫無翻盤機會,而最要命的是,他輸在了自己最擅長,也是賴以晉身的科目上。
情何以堪,人何以堪!
在金州文壇一向春風得意的馬別駕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尷尬,而他的尷尬則成就了後學唐成的名聲。
第一次踏進金州文壇的唐成藉助馬別駕成就了自己地光環,從今天之後。金州文人們再次聚會時。“唐成”註定了將成爲一個繞不過去地名字,而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地聲名也必將往周邊乃至於道城襄州輻射。
秋高氣爽,菊花盛放的離園文會在歡然中開始,在尷尬中結束,馬別駕走時的臉色就跟突然變化的天氣一樣,陰沉沉的,而身爲主人的劉景文在送他時,其臉色就跟死了親人一樣慘不忍睹!
主人及主賓已是如此,其他人又怎麼高興的起來?
“與你辯經的是馬別駕,要說收穫當以他爲最大,古人貴朝聞夕死,論說他當高興纔是”,目睹老馬臉色陰沉沉而去,嚴老夫子嘆息聲道:“官做的太久,氣性太盛,馬別駕雖言必稱夫子,其實已去聖人之道遠矣!”。
嚴老夫子這話卻讓猶自處於興奮狀態中的唐成無言以對,“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如先生一般能看破名利!”。
“恰如你剛纔所言,聖人之道以修身爲第一要義,這一點都做不好,又何言其它”,正說話的嚴老夫子見遠處菊叢中有人招手,乃收了話頭兒道:“我與老友約聚,稍後你自己先回去,晚上來我房中再將你適才辯經好生說說”。
哎,這就是後遺症啊!
目送嚴老夫子去後,唐成又將目光移到了借舟渡水的馬別駕身上,與他同乘一舟的劉景文正在他身後不斷的說着什麼。
同樣的環境,同樣的小舟,同樣的人,但此時的馬別駕再沒了開始時踏舟而來的適意,想到剛纔老馬被自己噎得無言以對的窘境,想到他走時那陰暗低沉的臉色,唐成只覺鬱在心底已久的那口氣終於徹底吐了個乾淨。
將子之矛,攻子之盾,老馬呀老馬,你該也知道無力還手的滋味有多鬱悶了吧!
留給唐成感慨的時間沒多久,送走馬別駕後,一些文士們便輪番上來寒暄,與文會開始前由嚴老夫子引薦的寒暄不同,此時這些文士們明顯客氣且又親熱了許多。
“好,一定,一定”。
“那兒能要蘇兄破費,晚生後學,自該是我置酒向蘇兄請益纔是”。
“趙兄說的是,對《述而》篇中這句的解釋卻是大有可商榷之處,明天?嗯,明天確實有些瑣事要忙,且等忙過這幾日之後,後學必將親自登門求教,好好好,君子一言”。
與州衙中更爲現實的刀筆吏們比起來,自小與詩書爲伴的文人們顯然要單純的多了,雖然也有許多文士因着盛怒而去的馬別駕對唐成避而遠之,但同樣也有許多文士並不避諱於此。前來與唐成寒暄定約。
這番寒暄又是一陣兒好忙,直到文士們大多被小舟接引走之後,唐成這才慢慢清閒下來。
直到此時,一身白衣勝雪地柳隨風才走過來,身後跟着的正是馬別駕走時連個招呼都沒打的關關。
“唐兄一戰成名,可喜可賀!”,柳隨風說話之間束手將關關引到了唐成身側。“那一年之約唐兄莫要忘了纔好!”。
“這是自然”。
聞言。柳隨風沒再說什麼,招手處便有一個童子前來引導二人登舟。
許是不堪水上秋風的涼意,關關的身子微微向唐成靠了過來,做爲彼時文會約定俗成的規矩,至少在這個夜晚,她是屬於詩魁唐成的。
從揚州到金州,從明月之夜地二十四橋到羣花盛放地菊花臺,看着身側這個意氣風發的男子。關關覺得剛纔所做的一切都值了,那怕
她爲此得罪了劉景文。註定了此次金州之行只能是有勞無獲。唐成伸手挽住了靠過來關關。她的腰肢果然窈窕細膩,“冷嗎?”。
關關沒說話,淺笑着搖了搖頭,只是身子卻向唐成懷中依偎的更緊了。
秋來江南草未凋,遠處青山隱隱,舟下湖水迢迢,長身而立的唐成與懷中的關關踏舟而行,目睹此情此景,那引舟的童子心中油然又浮現出主人常常喜歡說到地詞兒來。
才子佳人!
出了離園。二人登上馬車。車伕老李詫異的看了關關一眼,卻是什麼都沒說。隨着他揚鞭一聲吆喝,馬車轔轔聲中直往州城而去。
縱然已經上了馬車,關關依然如同不堪涼意一般緊緊地偎着唐成。
“聽說劉景文請你來是許下了重金地,這次是我連累你了”,言至此處,唐成略一遲疑後又道:“馬別駕此人氣量不大,他該不會?”。
關關久在歡場,察言觀色的功夫自不需說,唐成的話雖沒說完,她卻明白了意思。
“他果然不是隻想着自己的薄情之人”,關關思及這一點時,已然從心底涌起了一股暖意,靠在唐成臂膀上的頭輕輕的搖了搖,淺笑聲道:“馬別駕是有身份的人,不管他心裡怎麼想,卻也不會出面與我爲難”。
這個唐成能理解,老馬雖然氣量小,卻也不願別人拿這話來說他。他的身份太敏感,與關關的差距又實在是太遠,縱然有心也不好計較,
尤其是在出了文會地事情之後就更是如此,“馬別駕雖然如此,畢竟還有劉景文在”。
“馬別駕是不屑,也不好與我計較,那劉景文卻是不敢”,關關說到這裡時,笑容已然多了幾分自傷之意,“我雖命賤如蟻,但拜公子所賜近月以來卻也正是當紅地時候,好是教坊司的一棵搖錢樹!我本是隸籍揚州教坊司地官妓,此身乃屬揚州府衙所有,劉景文請我來時其身份籍貫都是備下案的,我這搖錢樹若在金州出了事,他擔待不起,所以縱然他恨我入骨,必也不敢做出什麼事來,舍的不過是些錢財罷了”。
似今天這事之後,唐成自然不會不管關關,只是有了這樣的解決方法,卻比他想到的要簡單的多了,“這就好!劉景文許你多少錢財我悉數補足就是”。
“若然是爲了錢財,我適才又何需如此”,關關的話音淡淡的,說完這句之後略一沉吟,靠在唐成肩上的她卻又小聲哼唱起一首曲子來。
唐成細心聽來,關關低聲吟唱的正是那夜二十四橋上的歌詩: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來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關關顯然陷入了某種莫名的情緒,微閉着眼睛的他淺吟低唱之中有着濃濃的情意與沉憶。
此時的關關盡去了滿身的風塵,閉着雙眼的她滿臉散發出的渾是前所未見的清純,在唐成眼中便似後世裡低聲訴說着人生憧憬地鄰家小妹。
唐成想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去擁住了關關。他擁的很輕,卻很用
淺吟低唱結束之後,重新睜開眼來的關關露出了一個燦然的笑容,“唐成你不也是刀筆吏?馬大人可是本州別駕老爺”。
唐成還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不妨事,我應付得了”。
金州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今天的文會之事很快就能傳開。而州衙裡歷來都是消息最爲靈通的所在。前些日子讓唐成鬱悶無比地並非是馬別駕地打壓,而是他的這種打壓根本沒法子還手。但經過今天文會的事情之後,卻等於是將兩人之間的矛盾公之於衆,此後馬別駕若是再冒然給唐成穿小鞋時,且不說別人的看法和議論,便是唐成自己也盡有話可說了。
若非有了十足把握,千萬不要隨意撕人的臉!經過姚東琦之事後,唐成對趙老虎的這句話不曾有一日或忘。但遵於法卻不等於拘於成法,面對一點臉面也不給他留的馬別駕時。索性將撕破地臉面血淋淋的呈現在衆人面前。不管是爲了一吐胸中積鬱還是自保全身,或者都能收到奇效。
至於說馬別駕地打擊報復,這個肯定會有,但至少會是在經過一段時間地緩衝之後,至少唐成不用再忍受前些日子那般的鬱悶。
既然兩人的矛盾已經不可調和,唐成雖不願,卻也不會去怕這打擊報復,有些註定的事情該來的總會來,若然已經確知這一點之後。
又何必再使自己太過委屈。
不是不能忍。不是不能屈,但屈的目的在於伸。而忍的目的在於發!否則又何需要忍,何必要忍?
聞聽唐成此言後,關關沒再接着問,信口說起了沿途來地見聞,唐成剛回揚州迴轉不久,關關所說也正是他回來時所見,閒話之間馬車之中不時爆發出一陣陣快意地笑聲。
便是在這說笑之間,老李趕着馬車駛進了金州城門,聽到外邊的喧鬧之聲,關關撩起車窗簾幕看了看後低聲道:“此來金州頗帶了幾團好茶,如今便在萬福樓客舍之中,唐成你可要去嚐嚐?”,說到這裡時,關關微微低垂着地臉上油然浮起了一層羞紅。
“便是後庭花開也使得的”,此話似乎言猶在耳,但現在的關關,卻與那時的初遇判若兩人。
“你我相識於揚州,卻能在金州重逢,這樣的緣法何其難得,喝茶未免太淡了些”。
“要飲酒自也使得”。
“當然要喝酒,只不過卻不是在客棧”,唐成笑着撩起車窗簾幕道:“老李,回家”。
關關然訝,“回家?”。
“是,回家!”。
在門房老高頭愕然的眼神兒中,唐成拉着關關進了大門,若不是有他手把手的拉着,只怕情緒緊張的關關連一步也不願往裡走。
“唐成,你放開我,放開!”。
“怎麼?你剛纔答應的不是挺乾脆的,放心吧”,唐成嘴上說着,手上半點也沒鬆開。
後院兒,聽見熟悉的腳步聲響之後,正在院子裡忙活的蘭草舍了手上的物事快步迎了出來,“阿成”,僅此一句,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後,蘭草就此沒了聲息,隨即,她臉上的表情也在突然的僵硬之後,變的古怪起來。
而蘭草的反應正跟隨後而來的李英紈幾乎一模一樣。
“英紈,這是我在揚州結識的好友關關”,說到好友兩個字時,唐成特意加重了語氣,“你吩咐高家的好生置辦些酒菜”。
“好友!”,聞言,李英紈先是一愣,這樣的事情別說親眼所見,便是聽都沒聽過。片刻之後她才醒悟過來,好友!“好,我這就親自去竈下看着,蘭草兒,還傻愣愣站着幹嗎,引客人進屋啊”。
“噢!”,雖然有些懵懂,但蘭草在聽了唐成的介紹之後臉色確乎是又活泛過來了,迎上前去的同時已無聲的接過了關關猶自被唐成拉着的手。
見到兩人拉着的手鬆開之後,心底長吁出一口氣的李英紈邁步向竈房走去。
“好友!”,聽到唐成的這個稱呼,關關身子猛然一顫,心裡先是一澀,繼而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涌上了心頭。
李英紈安排的很盡心,高家的手藝也很好,菜很多,酒很濃!唐成溫言勸酒,從說話到每一個禮儀,他真真正正是將關關以尊客好友相待。
蘭草小心侍奉,李英紈殷勤,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關關從不曾經歷過的,這裡的歡笑雖然沒有以往的肆意,卻有着她也許從不曾經歷過的真摯;眼前的酒菜雖然沒有揚州的豐盛和珍奇,但每一樣菜品都透着主人的情意。
在這個關關從不曾經歷過的家宴上,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對好友的熱情,實實在在的熱情!
在最初的不適之後,關關喝了很多酒,很多很多,其間也不知是被酒意所蒸,還是因爲別的緣故,她的眼中總是團着兩滴泫然欲墜的晶瑩,終於在曲終人散之時,這兩滴晶瑩於無聲之間悄然滑落。“客人醉了!”,李英紈放在桌子下的手拉住了要邁步的蘭草,“阿成,好友遠來,正該你去送送纔是”。
“當然”,唐成轉身拉起了關關,扶着她向外走去。
“夫人!”。
“若是阿成真有那心,又何必帶她回來”,李英紈笑着點了點蘭草的額頭,“你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
踏上馬車,剛剛還是醉意朦朧的關關已是滿臉清明,“阿成,謝謝!”。
“謝什麼?”,唐成聞言一笑,“莫忘了咱們是好友”。
“恩,好友”,重複着這兩個字時,關關的鼻子又是莫名的一酸,心中陡然一熱的她忍不住緊緊抱住了唐成。
輕撫着關關的背部,待她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唐成輕輕吻上了她的額頭,口中低聲道:“此情無關風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