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晴了,碧空如洗。
李思摩回了磴口,他本來想回去後就把自己的三千人馬帶來靈州,算是徹底歸附大唐。不過李超覺得三千騎也沒什麼作用,李思摩的身份還沒暴露,不然就讓他暫時留在豐州,讓他潛伏在突厥,也算是一個內應,這樣在關鍵時候,也許能發揮更大的作用。起碼,也還能給他通風報信,透露一些突厥的情報。
“記住,你可是大唐的和順郡王李思摩了,就算回了豐州,身在曹營可心得在漢啊。”李思摩是夜晚走的,坐船回去。一個老船工送他回去,夜晚回去,能夠更隱秘。
“叔父請放心。”李思摩拍着胸口道。在突厥當上不設,那就當大唐的郡王。
船隻遠去,一點燈火若隱若現。
“這個李思摩能放心嗎?”
“走着瞧就是。”
“咱們真不打豐州了?”
“暫時不打,先坐觀其變吧。”
第二天,李超派了一隊使者乘船前往豐州。
鬱射設阿史那摸末聽說唐人派了使者前來,並不想見。李思摩勸說,“不妨一見,聽聽他們想說什麼?”
李思摩雖然跟突利關係最近,但當初也是比較得鬱射設老子處羅可汗信任的,他們關係倒也不壞。聽了李思摩的勸說,他便決定見一見。
唐使一見面,就先送上了一份禮單。
白酒、冰糖、茶磚、絲綢、青鹽、瓷器,甚至還有突厥人最喜歡的鐵鍋,這可是這兩年最受突厥人歡迎的漢人商品。擁有一口鐵鍋,那可是頭人才有的象徵。
有了鐵鍋,燉肉湯,煮奶茶,樣樣方便啊。
而唐人送來的白酒、冰糖、茶磚、絲綢甚至是香水、香皂這些,也一樣都是突厥貴族們追捧的好東西。
看在這些好東西的份上,鬱射設打算聽聽唐使的話。
“我家大帥派某前來,是爲向突厥重申兩家友好協議。”
鬱射設喝着唐人送來的二鍋頭,聞着那沁人的香水。
他冷哼一聲,“重申友好?那你們還敢侵我地盤?”
“貴人何此出言啊,我們此前用兵,皆因樑師都此前侵奪我大唐州縣,我大唐忍無可忍才因而反擊啊。我們在滅了樑師都之後,可未有侵犯突厥友邦半點地盤啊。甚至說來,其實突厥還侵佔了我大唐的地盤呢。”
唐使的話也並非信口開河。
其實一直到三年前,也就是武德四年的時候,豐州、靈州都還是大唐的地盤。
隋末天下大亂,當時豐州稱爲五原郡。當時的五原郡通守張長遜,本是京兆人,在隋時初任里長,因平陳有功,升爲上開府,多次升遷後任五原郡通守。天下大亂,他依附突厥。突厥人特封他爲割利特勤。
後來李家在太原起兵,一開始同樣是依附的突厥。
李家佔取關中後,張長遜就率全郡歸附李淵。李淵也就地授他爲五原太守,安化郡公。後來又改封爲范陽郡公,後來樑師都、薛舉請突厥發兵渡河,當時張長遜還假傳詔書給還是莫賀咄設的頡利,讓他撤兵。
後來恰逢唐使到來,當時突厥和唐關係還不錯,突厥便未出兵。隨後,始畢可汗去世,突厥人暫時無空南下。
李淵便授張孫長遜爲豐州總管,改封楊國公。後來唐朝討伐薛舉,張長遜更帶兵前去增援。
只是後來朝中有人詆譭,說張長遜久在豐州,恐怕會擁兵自重,割據地方。張長遜於是自請入朝,被改封爲息國公,授任右武侯將軍,再後來改授益州行臺左僕射,歷遂州總管。
朝廷派人接任豐州總管,可到了武德四年,太子李建成卻上書請求棄守豐州。理由是豐州距離關中太遠,人丁稀少,難以防守,孤懸塞外,不如遷豐州之民到靈州,主動廢棄豐州等城池。
最後李淵採用了李建成的建議,主動的放棄了豐州,軍隊撤回,人口遷到靈州。可豐州一棄,很快就被突厥頡利可汗調鬱射設率萬帳到河南地,後又遷不少部落到河南地放牧,短短几年,河南地就有了三萬帳戶。
而突厥人進入了豐州後,對樑師都的支持更加方便,在突厥人的支持下,樑師都很快攻佔了大片地區,尤其是把靈州奪取。
頡利也就乾脆把整個河曲都賞給了樑師都,並讓鬱射設支持樑師都。
最終形成了突厥佔有河套,樑師都佔有河曲地,而唐軍甚至都沒能守住關中北面長城一線。
說到底,這與當年李建成提出的棄守豐州戰略是有很大關係的。
豐州這個前沿要地一棄,導致的就是突厥人勢力南下,進而靈州失守,甚至鹽夏延綏銀勝諸州落入樑師都的手中。
這是當年唐朝一個巨大的戰略失敗。
而現在想要再把豐州奪回,卻非常的艱難。
此時唐使提出,他們沒有侵犯突厥友邦的地盤,確實也沒有錯。
畢竟三年前,連豐勝都還是唐朝的呢,若是再往遠點說,整個河套,包括陰山南的敕勒川,還有現在突厥汗庭定襄大利,那都是中原王朝隋朝的地盤。大唐繼承的是隋朝,李淵是接受的隋帝禪讓,因此法理上來說,陰山以南之地,包括河套,那其實都應當是唐朝的。
樑師都那算是中原的一個反王,亂臣賊子。李唐出兵滅了樑師都,收復朔方,那都是有理有據啊。
鬱射設阿史那摸末對於這些當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不過樑師都那是突厥人養的一條狗,朔方,那也是被視做是他摸末的地盤的。
“鬱射設,我家節帥讓我轉達貴人。大唐是愛好和平的,也是很有契約精神的。我們與東--突厥簽定了互不相犯的友好條約,兩家還和親結姻。另外,我們大唐也與西突厥統葉護可汗,與吐谷渾慕容伏允可汗,與吐蕃贊普朗日贊都和親聯姻,都締結了友好條約的。我們很珍惜與東--突厥之間的友好關係,這次我們滅亡了樑師都收復了朔方,很高興突厥沒有插手大家的內務。我們希望,這種友好能夠保持下去。”
“爲了表示對東--突厥對兩家關係的維護,我們節帥提出,兩家應商定出一條臨時分界線,以免產生衝突誤會。至於正式國界線,這個可以待以後兩國仔細相商議定。”
唐使提出的臨時界線,就是黃河以南的河曲地歸大唐。
在豐州一線,是以黃河南支屯根水爲界。支流南面的河曲都歸大唐所有。而在勝州一線,則以長城爲界,勝州界長城內歸唐軍,長城北歸突厥。
河曲的夏宥鹽則歸唐。
靈州歸大唐,豐州歸突厥,雙方以寧遠城與磴口縣的中間點爲界線。
“哼,我憑什麼要答應你們的這個無理要求?”
雖然唐軍已經佔領了朔方,但是李超提出來的這個實際線,其實是把突厥人佔領的豐州南面的河曲地北部的這些地方,給直接劃到唐軍手裡了。
那裡雖然過去也是劃在樑師都的朔方宥、夏兩州境內,但實際上因爲北部是平原,是良好的牧場,因此一直是突厥人佔據的。
“爲表示誠意,重申兩家友好,我家節帥準備在寧遠城設立邊市,另外還準備在屯根水南岸,建一座鎮遠城,並以之爲邊市。同時,在東面的麟州城,也一樣設立邊市,開放貿易。”
開設邊市,開放貿易,這對於突厥人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以後不用出兵去搶,交易了能換回所需要的東西,這當然很好了。
但是,就算是唐人開放邊市,可他爲什麼要把河曲地北部交給唐人?
“鬱射設,我家節設有個計劃,到時寧遠和鎮遠兩城開市之後,對於入城交易的商人是要徵收關稅的,按貨物二十徵一。我家大帥願意拿出這個關稅收入的一成專門給鬱射設。”
“才一成?哼,當打發叫花子呢?難道我不會自己開個邊市?自己收稅嗎?”
“鬱射設,開設邊市也是很麻煩的,若是沒有個好的信譽,如何能讓商人們前來互市交易呢?而我家大帥之前在隴西開的邊市,可是非常有信譽,商人們都十分相信的。若是在寧遠鎮遠開市,肯定都會來。但若是貴人自己開市,只怕中原商人未必肯相信你啊。”
“總之,這個一成太少了。六成吧,我六你們四。”
使者搖頭。
“一成已經很多了。”
“五五開。”
“這個真的不行。”
“那就四六,我四你們六,這總行了吧。”
“貴人,我們開市,這還得築城還得建商鋪、倉庫,甚至還得修通商路,這開支可是很大的。”
“三七!”
“真不行。”
“二八,你若再說個不字,那就滾回去,老子還不稀罕了。”
“二成也行,但還是那個條件,貴人得把屯根水南岸之地,都交給我們,把突厥的牧民撤回北岸去。以免將來兩家,發生點誤會什麼的。”
“李超太過份了!”鬱射設道。
“若是貴人肯點頭,我家節帥願意私人相贈十瓶香水,一百塊香皂,還有三百瓶白酒,一千斤茶葉!”
“這些都翻一倍,那個糖,再來一百斤。”
使者笑道,“那就一言爲定?”
“東西送到,這事就成了!”鬱射設哈哈笑道,神情興奮,兩個邊市兩成的關稅,還有這麼多的好處,把河南面的那點地方送給唐人也沒什麼。
反正突厥人也不缺這點草場,既然頡利都不在意把整個朔方給丟了,那這麼點地還給唐人也沒關係,只要唐人不來打豐州的主意就好。
相比起南岸那點地,豐州的這河南地,纔是最肥沃的草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