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猜錯了,結果自然就是隴西先破,然後醫院營敗,到時就看逃命的本事了。
懷玉能理解柴紹的企圖,畢竟一將功成萬骨枯,可當自己是那個墊腳的,心裡滋味絕對是不好受的,命運被別人拿捏着。
以後絕不能跟柴紹混,這傢伙外表看着帥氣,可用兵跟楊素一樣狠辣,毫無感情、只有勝敗。
“背水一戰!”
“血戰到底!”
懷義在陣前策馬奔馳,他血染徵袍,手握着長槊,真有萬人敵的風采。
樊玄符湊到懷玉身邊低聲道,“一會若是事不可爲,你便跟我走,我帶手下爲你殺出一條血路來。”
嗚嗚的牛角號匆促的響起,兩邊的突厥人都再次開始了進攻,這一次他們志在必得。
懷玉端起了馬槊。
戰鬥再次開始,這一次比上一次還更激烈,醫院營背水一戰,自絕退路,只能向前,隴西城中男女老少都上城了,扔石頭潑金汁,誓與城池共存亡。
“找個地方先洗個澡吧,你看我們,血水汗水裡泡了一樣,又腥又臭又酸,”懷玉都有些嫌惡此時的樣子,“你有沒有受傷,一會我給你好好檢查一下。”
號聲嗚嗚響起。
劉蘭成揮舞着一把陌刀,殺出一條血路,無人可擋,
第二道戰鋒線接上,把第一道的換到最後去休整,可在潮水般的突厥騎兵和如雨點般的箭矢下,他們也如狂風暴雨中的輕舟一樣隨時可能撐不住。
槍出如龍,
本來想借機洗個鴛鴦浴來着,這下徹底沒了希望。
瘋狂了,所有人都瘋狂,醫院營士氣如宏,柴紹的五千隴右精銳騎兵如同一支利箭疾射,狠狠的釘入。
“那一起睡。”
“二郎,我護你離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樊玄符血染徵袍,身上幾處負傷,滿眼都是焦急。她跟一隻發怒的母老虎一樣,瘋狂攻擊着任何一個試圖靠近懷玉,想要斬將奪旗的突厥人。
卸下鎧甲,懷玉仔細的檢查了自己半天,發現僅是有幾處皮外傷,一些碰撞淤腫而已,這運氣好的驚人,或者說是樊玄符他們的保護非常到位。
養精蓄銳多時的精騎,如狼似虎的撲入跟醫院營纏在一起的突厥軍,砍瓜切菜一樣的大殺四方,突厥騎兵想逃,卻被醫院營死死咬住。
懷玉興奮的扯開嗓子放聲大吼,“殺虜,立功!”
“我自己會檢查。”
這桃子摘的那個輕鬆啊。
“我是幫你檢查身體有沒受傷,這大戰一天一夜,雖然披了兩層甲,可誰知有沒有受傷,得及時檢查,就算沒外傷,也可能有內傷。”
樊玄符剛纔關心着武懷玉,怕他受了傷,特意過來看望,卻看到他疲憊到睡着在浴桶裡面。
刀刀暴擊!
武騎千羣,奔馳如電。
“援兵,大總管到了!”
尤其是醫院營這邊的四千多突厥,阿史那谷已經全都投進來了,只爲一舉將醫院營碾碎,趕到河裡去。
太陽高高升起,金色的朝陽照映在渭州城上,將這座劫後餘生的隴右州城鍍上一層金色。
一杆馬槊如蛟龍刺來,
她也清洗過了,爲了方便,仍是男子戎服,做親兵裝束。
第一道戰鋒線很快就殘了,新補充的兵裡不少是民夫營裡的鄉壯,他們不如義徵的府兵子弟、隴右豪強熟練武藝,在激烈的鏖戰中傷亡慘重,補都補不過來。
一邊跑,這個老雜毛還一邊想不明白,唐軍將領爲什麼這麼能忍,能忍到現在纔出手?
“吃點東西填下肚子,趕緊睡一覺。”樊玄符練武之軀,身體素質極好,昨天一直跟隨護衛,沒有落下半步。
敵人要發起最後的強攻了嗎?
在他期盼的目光中,一名騎兵高舉着一面唐旗出現在渭河灣,然後一名接一名的唐騎正從那河灣後的武城山角轉出來。
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本來已經要撐不住的醫院營士兵們,無不振奮,一個個扯起嗓子放聲大吼,手裡的刀槍也立時再次犀利起來。
五香牛肉乾一下子就不香了,懷玉無奈,自她接納了自己後,反倒是不可愛了。
五千突然殺到戰場的隴右精銳騎兵,徹底改變了戰場態勢,兩支已經有些疲憊的突厥騎兵,連佈陣都沒機會了。
“你阿兄和馬周他們帶着,已經駐進了城裡,柴大將軍的命令。”
風馳電掣,
又一面唐旗出現,上面一個大大的柴字。
下一瞬間,乙利俟斤已經被薛萬徹馬槊洞穿鐵甲,整個人都被挑飛起來。
突厥五千援兵趕來前,他們就悄然埋伏在十里遠的武城山後了,就是不露頭,等到突厥五千援兵到了他們都一直沒半點動靜,甚至都他孃的沒通知武懷玉一聲。
乙利俟斤揮起狼牙棒來擋。
那是從東邊傳來的號角。
只是這次好像是從更遠方傳來,
下一刻,懷玉猛的扭頭,雙眼瞪大,驚喜萬分。
柴紹不愧是名將,他選擇的出擊時間很特別,都是仔細算計過的。
就這樣看着隴西城如秋風中搖曳的落葉,看着武懷玉無可奈何的拼死相救背水一戰,看着這兩支人馬以命相拼把突厥人全都咬住。
“你也一樣。”
懷玉低聲咒罵了柴紹幾句,“你也趕緊休息吧,你看你眼睛都紅的跟兔子一樣了。”
醫院營步兵布了三條戰鋒線,背靠河水硬剛突厥騎兵,懷玉他們率領的騎兵則在護住步兵陣兩翼,與潮水一樣襲來的突厥兵角鬥騎射。
可是當他在城下整隊,準備迎戰時,卻發現阿史那谷居然拋下他,甚至連他自己的部族人馬都拋棄了,帶頭跑的比誰都快。
薛萬徹斬將奪旗!
乙利俟斤死,大旗倒,突厥軍潰散。
鬱射設聞隴西方面整整一萬騎被柴紹殺的大潰敗,嚇的連夜拔營,慌忙北遁,一刻也不敢再多停留。
樊玄符遞給他一塊牛肉乾,還是五香的。
杏樹旗下的跳蕩隊刀盾手們派了上去,最後一隊也已經派上去了,全營已無預備隊,一旦哪裡危險,填補都沒人了。
死亡一步步迫近,醫院軍士兵們不斷倒下,他們已經快被逼進河裡。
“武二郎,還活着吧?”他衝至懷玉面前,對着渾身是血的懷玉喊道。
大地都在震動,
跳進熱水裡,整個人舒服的直叫喚,身上的血污汗漬直接就把一桶水污染了,仔細搓洗幾遍,把頭都埋進去泡,最後頭髮也搓洗幾遍,然後又重新換水,這次懷玉終於能舒服的泡一會了。
“哼,大婚之前,不可非禮。”樊玄符無情拒絕。
只是他已經沒空去感受了,兩軍混戰一起,到處都是敵人,他這主將也得開始拼死守衛軍旗。
懷玉嘴脣顫抖着呢喃,“該死的柴紹,伱他孃的果然一直在,你他孃的終於肯出手了,我超你姥姥。”
有五千騎,早他孃的動手不早贏了?
隴西城下的那位俟斤在唐騎殺出的時候,也立即下令收兵後撤整隊,他試圖跟唐軍打一仗,他派親兵去叫阿史那谷特勤把兵都帶來跟他匯合。
當他再醒來的時候,發現樊玄符在爲他捏拿。
“柴大將軍剛纔派人來傳令,說給醫院營放假三天,但只給了你半天假,讓你午後便到渭州衙門去軍議。”
“你不是說大婚之前,不得非禮嗎,你現在算不算非禮我?”
兵敗如山倒。
風瀟瀟,旗獵獵。
“走吧,找個地方先清洗一下先,自己檢查就自己檢查,好心當驢肝肺。”
薛家四兄弟更是率兩千精騎直接奔着隴西城下突厥人去的。
追擊,追擊,銜尾一路追擊,追殺了一天一夜五六十里,一直殺到渭州襄武城下。
懷玉很亢奮,從白天激戰到晚上,一路追擊,此時身體明明疲憊萬分,可他卻亢奮的沒半點睡意,眼淚都流出來了,硬是睡不着,一邊身體很疲憊,一邊大腦卻很亢奮。
乙利俟斤還來不及罵娘,薛家四兄弟已經殺到了,乙利俟斤率騎攔截,雙方展開騎戰,還沒片刻,薛萬徹已經殺到了乙利俟斤面前,他穿的盔甲太過顯眼,那高高的牛頭盔,再加白熊皮披風,還有他身後的大旗,都讓薛萬徹一眼便看出他就是頭領。
“呸,誰跟你一起睡。”
五千精騎殺出,阿史那谷已經連收兵撤退都來不及了,人馬都咬在一起,哪那麼容易撤退,劉蘭成殺過來又快,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了。
柴紹率領的騎兵一出現,便如狂飆突進,奔蹄如雷。
提到柴紹,懷玉就來氣,那傢伙用兵,真是狠辣無情,不拿士兵當人啊。爲了他的勝利,讓牛進達、程處默,還有他武懷玉他們遭受了多大傷亡,右先鋒軍右營和他的醫院軍,幾乎都搭進去了。
樊玄符面無表情,冷若冰霜,“不算。”
許多士兵都是直接在渭河邊洗浴,懷玉畢竟也是堂堂總管,手下陳興他們很快爲他找了一間宅子借用。
“醫院營的弟兄們呢?”
突厥敗了。
懷玉一槊刺死一名衝到面前的突厥騎兵,拔出金鐗將另一個刺向樊玄符的突厥兵腦袋砸碎,終於開張了,一次進倆。
他剛纔打了一個盹,其實也纔不過一刻鐘左右,醒來卻感覺整個人都輕鬆精神了許多。
······
牛角號聲再次響起,
弓弩手們已經將攜帶的箭射光,他們棄了弓弩,提起陌刀、大棒補進了戰鋒線,與戰鋒步兵們一起並肩戰鬥。
直到突厥這八千多人馬完全投入戰場,甚至已經打的有些疲憊,他們才最終殺了出來。
而薛家四兄弟各帶五百騎如電般直殺向北岸隴西城下的突厥人,他們已經壘起了很高的一道土坡,不出半個時辰就能騎馬上城。
渭州城解圍。
阿史那谷連戰的鬥志都沒有,他現在只想撤,跑的越遠越好,連營中擄掠來的錢帛糧草,甚至他們自己趕來的牲畜都顧不上了。
箭如流星,
樊玄符轉身便走了,去隔壁休息,懷玉起身擦拭乾淨水珠,到榻上休息。往榻上一躺,徹底放鬆下來。
這地獄之旅終於結束了,突厥鬱射設也率兵北遁,那他接下來應當是要跟柴紹回關中了吧。
想到這一路接連幾場大戰,都是險象環生,他也是迫不急待想離開了,至於軍功什麼的,暫時不去想。
想着想着,懷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