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6章 劍鋒之上
白露過後，火爐般的高昌也由悶熱轉向涼爽。
清晨，涼風送爽，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牧草上的露珠玲瓏，把藍天白雲，還有大地草木都揉進自己身體，
一顆白露，映出整個秋色。
在這個涼爽的清晨，
兩支軍隊在集結，旌旗獵獵，鎧甲森森，隊列整齊，
安西唐軍，城傍胡兒，
他們在號角聲中，穿上鎧甲，帶上乾糧，跨上戰馬，向高昌城匯聚，在城外列隊。
身後的高昌城雄壯，而更遠處那赤紅的火焰山則越如高昌城的守護神獸。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威嚴只在劍鋒之上。
權威是不能容許挑戰的，
神是不能流血的，
神高高在上，依靠無上權威統領世人。世人眼中神無所不能，是不可戰勝的，世人就不敢不違背神的念頭，更別說背叛。
神一旦流血，權威就會喪失，
喪失了權威就不再是神，世人發現神也會流血，就會有起異心。
在西域，
大唐就是神，
大唐的權威也不容挑戰。
否則開了先例，那麼以後諸蕃部落和各國，就會自行其事，沒有誰再奉號令。
劉德敏一身紫袍騎馬過來，這位副大都護庭州刺史，腰間僅懸一把橫刀，並沒披甲，
“武相，五千安西將士已經集結，請檢閱。”
武懷玉看着排列整齊的五千將士，
區區五千人，卻顯得人山人海，
五千兵在紙面上只是一個數字，似乎並不算多，但實際上列陣檢閱的時候，卻有鋪天蓋地的感覺。
“此次出動步騎五千，其中步軍三千，馬軍兩千，步軍三百人爲一團，馬軍二百人爲一團，各十團。
全軍劃爲前後左中右五營，每營兩步團兩馬團。
騎兵一人三馬，一馱馬一戰馬一乘馬，步軍也每人配坐騎一匹。
另每夥配十馱馬一匹，再增驢一頭以供醫療之用。”
“另徵召庭州城傍蕃胡部落粟特胡、突厥處月朱邪部、沙陀部，還有處蜜部、哥舒部、處木昆、胡祿屋等部落子弟三千，一人三馬，自備衣糧隨從。”
由劉德敏和宇文成都率領的涼州平叛軍團，安西唐軍五千，還有城傍蕃胡僕從三千。
這支軍隊有一大特色就是馬特別多，擁有極高機動性能。
騎兵都是一人三馬，步兵也一人一馬，光是這些馬匹就有一萬八千。
另外還有負責後勤、醫療馱運的馬騾也多，其中每夥十馱馬一匹，
一夥配一匹十馱馬，不是配十匹馬，十馱馬在軍中意思是能馱八馱的良馬。
一匹良馬可馱八馱，也就是四百升糧食，而普通馬是馱六馱，即三百升糧食。十馱馬，則是能馱五百升糧食。
軍中規定，馬少不充八馱而許六馱，要是還是無法備齊，甚至允許一半用驢。
在這個制度下，唐軍出征，隊備六馬，每夥就是一匹。條件不足的情況下，用驢也行。
安西唐軍現在不缺戰馬，也不缺馱馬，所以用的基本上十馱馬、八馱馬，只有每夥配的醫療用的是頭驢。
僅唐軍五千人，就還額外配五百匹十馱八馱馬，還有五百匹醫用驢子。
城傍蕃胡三千人，馬也帶了上萬匹。
全軍八千人，帶了三萬匹馬、驢。
真是千軍萬馬，
劉德敏都是信心十足，高昌到涼州的賀蘭州，有三千里。
他們這支人馬頂多十天就能到達。
十天時間足夠了，
契苾部挾持了契苾何力，已經開始要叛逃漠北，但他們八千帳人馬，拖家帶口，還要帶着牛羊駱駝，還要拉着帳篷家當，
這一路的遷移可不會很快。
唐軍能夠一日夜三百里，他們一天百里都難，劉德敏能很快的追上他們。
其實輪臺鎮的靜塞軍使宇文成都提出了一個更大膽些的平叛計劃，根本用不着這麼多兵，直接從庭州抽三千騎兵，一人配兩馱兩戰馬就行了，連蕃胡城傍僕從軍都不帶，
三千騎長途奔襲賀蘭州契苾部，就跟他們來西域幹欲谷設一樣，
現在帶這麼多人馬，速度反而快不起來，起碼那些步軍就不可能一天三百里，他們只能日行百餘里，那還不如不帶。
不過武懷玉最後還是定下了從西域抽調三千騎兵兩千步兵，外加三千城傍胡兒的計劃，另外在沙州還有郭孝恪徵集的幾千人馬，
等他們匯合到達涼州，加上那邊的駐軍，
則唐軍不僅能夠迅速調集兵馬攔截圍堵契苾部北逃，不錯失戰機，而且也能在兵力上佔優。
契苾部八千帳，真要拼命，可以湊起兩萬人作戰，
所以唐軍不能輕敵，還是得穩點，起碼也得有一萬兩人，他們還得把薛延陀有可能出兵接應考慮進去。
所以唐軍越快趕到賀蘭州，那本土作戰優勢越大，薛延陀接應的援軍，也就更難接應。
這仗，也是要求一個速度。
“對契苾部，最重要的是攔截，不能讓他們跟薛延陀接應者匯合。”
劉德敏表示明白。
風清露冷，氣淨雲疏。
劉德敏和宇文成都率領這支人馬往東而去，
稍後，武懷玉也帶領着五千步騎唐軍還有三千蕃胡城傍，往西而去。
雖然阿史那步真身爲昆陵都護府副都護，也是北庭小可汗，他以可汗彌射欲謀造反背叛大唐爲由，發起突襲，重創了彌射，殺了彌射許多弟侄。
甚至佔領了鏃曷山汗庭，
但是，
不管彌射是不是真在謀反，
步真都沒有權力，越過朝廷，越過安西大都護府，直接襲擊北庭。
就算彌射真在暗中謀反，步真此舉也不行。
他挑戰了大唐在西域的最高權威，此舉如果不糾正，不處罰，那大唐的權威將嚴重受損。
這甚至可以看作是野心勃勃的步真，在對大唐的一個測試。
假如大唐這次忍讓了，
那他肯定只會變本加厲。
大唐強勢進入西域，擒咄陸可汗，俘賀魯，滅高昌，斬朱邪俟斤、預支俟斤，讓西突厥諸部、西域各國臣服，納入大唐統治。
但畢竟這根基還不穩，
野心者如步真，就一直還在觀望謀劃，
現在他出手襲擊了彌射，雖然馬上向大都護府請罪，說他是發現了彌射在造反，他才果斷出擊，爲朝廷誅逆平亂。
他也順勢提出了想自己接替彌射做北庭興昔亡可汗，接任昆陵都護的請求。
他或許覺得大唐不會因他們內鬥而出手，覺得不論是彌射還是步真當北庭可汗，只要對大唐表示臣服忠心，那都是一樣的。
權威只在劍鋒之上，
真理在弓箭射程以內。
武懷玉對步真的反應是絕不容許，不但不會坐視他跟彌射的內鬥，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馬上就集結了一支精銳，且迅速出擊。
從接到步真襲破北庭，再武懷玉集結兵馬踏上征程，
其實就三天時間。
這次出兵，迅速無比，
不僅安西將士動作迅速，西州庭州的城傍胡兒子弟，這次也是非常的積極響應，
這些子弟多是處月處蜜處木昆等部的，如今在伊庭兩州內遊牧生活，附屬於諸軍鎮，這幾個部落最早以前，就是由莫賀咄葉護彌射統領的，跟彌射關係都不錯。
另一個則是這些人在經歷了上次戰爭後，見識到了大唐的強大，他們選擇追隨強者，還有就是想要跟着唐軍出征，獲取賞賜和戰利品。
上次唐軍西征，各種繳獲戰利品堆積如山，東突厥、吐谷渾、契苾、黨面等諸部協從的，最後都分賞到了許多。
就連後來跟隨的突騎施、弓月等部，戰後也都分到不少賞賜。
這種跟着打勝仗，分繳獲，得賞賜，還沒什麼風險的順風仗，誰都想上，尤其是那些年輕人。
在這些年輕部落子弟眼中，
沒有什麼太多的胡分華夷之分，大唐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另一個更大的部落，大唐皇帝，也是諸部共尊的天可汗，實力比西域這些年來各個可汗們更強。
西域這幾十年，各個可汗稱雄爭霸，不變的卻是諸部落、國家，雖說可汗們大多出自藍突厥，出自阿史那部，
但世系也各不相同，既有密點室子孫，也有東突厥那邊的。
總之，其實諸部也沒有把那些看的那麼重，在西域，說到底還是實力爲尊，誰拳頭硬，誰就是老大。
十箭本部也好，還是處月處蜜葛邏祿等別部也罷，也都是依附於強者。
這種觀念，讓西域諸汗怎麼內訌，反正諸部總是不變的。
步真在賀魯之前，曾經統領東部的處月處蜜哥舒處木昆等部，但那又如何？當初賀魯還統治他們，甚至之前賀魯造反，他們也跟着起兵呢，
但這也不妨礙他們最後又投唐，
時隔幾月，
武懷玉又一次踏上了前往伊麗河谷的征程。
上次是去奔襲咄陸可汗，
這次則是去解救興昔亡可汗彌射，處置小可汗阿史那步真。
才時隔百餘天，
但心境完全不同了，
包括這次出征的五千唐軍將士們，上一次大家七千裡奔襲，一路上其餘還是挺忐忑的，很多人甚至都覺得任務艱難，但他們服從軍令，毫不畏懼，只是心中還是較爲沉重。
但這次可就輕鬆多了，
沒有誰把步真放在眼中，
這趟征程，大家覺得只是深秋裡的一次秋遊，是去撿功勞的，必然是馬到功成，旗開得勝。
鴻雁南遷，秋菊綻放，
威武的唐軍西征，沿途所過，引的放牧牛羊的牧民們，都駐目觀望，他們爲這支浩蕩威武的天可汗大軍所震懾。
有年輕的牧羊女站在山坡同，放聲唱起了歌謠，那歌聲裡有對威武唐軍的讚美，也有對雄壯大唐將士們的愛慕。
唐軍一路行進，
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撓，
途經的部落，牧民還會送上乳酪和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