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魏家的時候,武懷玉心情舒暢無比。
魏徵爲他的再三挑釁付出了代價,不但跟太原王氏沒能結成親,最後還得搭給武懷玉千貫錢,加上他們魏氏家釀秘方。
裴娘子倒是很大氣,說話算話。
這邊剛從千金堂拿回三千卷書,那邊她就立馬給拿出三百卷獻給東宮,還捎帶了一套魏徵寫的筆記,都是些史書筆記,懷玉笑納了。
張承德跟着武懷玉辦完這些,心裡五味雜陳,他以前是他崇拜魏徵的,可今天卻親眼看到自己的偶像是如何被武懷玉踐踏到塵埃裡,魏徵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的。
“想什麼呢?”懷玉問。
“債壓死人啊,我也借了筆京債,也愁呢。”
“借了多少?”
“五萬錢,先前糧價大漲,還有價無市,家中斷炊,只得借京債買了些黑市糧。”
一個從六品官年祿才九十石米,養一家子確實很難。
“你家小也在長安嗎?”
“嗯,我老家河北河間府的,我家也是世代耕讀傳家,父親曾被隋朝徵召爲官,曾經他給隋煬帝進獻過不少良言,可惜未被採納,反被同僚排擠,甚至下獄,差點沒命,傾盡家財才得以出獄歸家······
武德元年,我赴長安參加進士科,終成中第,我父親接到喜訊,高呼蒼天有眼激動的昏過去,
我後來授秘書省正字,把全家接來長安,本來想讓父母妻兒跟着享服,誰知道長安大居不易,日子倒是過的艱難,甚至經常還得借貸度日。”
從秘書省正字再到如今東宮太子文學,九品到六品,張承德在長安熬了九年,官職雖升了幾級,但困境沒半點緩解。
他這種無權無勢的小官,連俸料都時有時無,職田也是隻能領點倉糧。
沒有其它外水,就靠平時抄點書寫點墓誌銘之類的賺點生活補貼,沒有名氣,給人寫墓誌銘也沒多少錢。
可開銷卻不少低,房租高買菜貴,啥都貴。
“我一直想謀個外任,哪怕能去做個縣令也好,只要不是太偏遠的邊地就行。”
家鄉的人還以爲張承德混的很好,六品京官,還是東宮官呢,可實際上他內衣都打着補丁。
“利息不低吧?”
“十分月利,一月就要五千錢,”張承德無奈,他這六品官,就算月俸日料全發下來,一月才兩千四。
“一會到我那去取錢,先把這京債還了,”
許多京債專門放給在京的窮官小吏們,利息可比一般公廨錢要高,到期了還不上,那就要連本帶息再重新計利。
懷玉要替張承德先把債還了。
“下官一時還不了洗馬的錢。”
“區區幾萬錢,有時再說,放心,不要你利息,也不要你抵押,咱這是同僚之間的互相幫助,跟魏徵那個不一樣。”
張承德很意外,爲什麼武洗馬對他這麼好,卻對身居要職的魏左丞卻沒這麼好?
“伱很疑惑我爲什麼那樣對魏徵是吧?其實是魏徵不跟我講情面,一而再的要弄我,我一直以德報怨來着,他缺錢找到我,我也是二話不說幫忙,現在我雖收他利息,但這都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否則在其它質鋪、長生鋪,別人可不會跟他這麼客氣的。”
“當然,如果不是魏徵跟白眼狼一樣對我,我其實也是可以再跟他講講人情的,”
張承德聽明白了。
當武懷玉把幾萬錢直接給了張承德,還特意派了個管事去找那個放京債的幫他把賬了結,張承德心中感動不已。
這幾萬京債,看着不多,但對他來說,卻如脖子上的繩索越勒越緊,都已經勒的他要窒息了。
最可怕的還是還不上,利滾利。
張承德千恩萬謝的離去了。
“你這收買人心的手段也太簡單了一點,”樊玄符在一邊笑着說道。
“有時簡單直接,更有效果。”
樊玄符問他,“魏家那事你這樣處置妥當嗎?我可聽說魏徵很得聖人賞識啊。”
“我夠給魏徵面子的了,可他三番五次打我臉,那就沒情面可講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樊玄符湊到他耳邊,“你瞞不過我,權知讓彈劾魏徵跟王家高額陪門財一事,惹的陛下生怒,最後這門婚事黃了,難道不是你暗裡做的?”
“你可別亂說,那天權知讓不僅彈劾了魏徵王績,不也還彈劾了我和你家嗎?”
“這纔是你的高明之處啊,你把自己都拉下水,別人纔不會懷疑幕後之人是你啊。”
懷玉呵呵一笑,“你想象力挺好,但這話千萬不要在外面說,要不然魏徵夫婦得翻牆過來砍我的。”
壞了人家娶五姓女這好事,偏偏事後武家還跟王績家聯姻結親,然後魏徵裡外裡又虧面子還虧裡子,損失一千貫錢,還搭進去魏氏家釀秘方,這事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找武懷玉拼命啊。
“你可真夠壞的,殺人不見血啊,不過我喜歡!”樊玄符笑呵呵的道,“我也早瞧不起那老匹夫了,一直找你麻煩,這次算是對他客氣了。下次再敢這樣,我直接半夜蒙了臉提刀過去把他砍了。”
“還是你狠,”懷玉對她豎起大拇指,他相信她真乾的出來,畢竟之前就幹出提刀當街刺殺薛萬徹的事。
“也算是給魏徵一個教訓,順便出口惡氣了,這事就這樣了吧,只要以後他不再找我茬,我呢也得饒人處且饒人。”
“不怕打蛇不死,後患無窮?”樊玄符問。
“你要知道,魏徵那是直達天聽的人,他不謀反做亂,誰能一棒子打死他?所以,見好就收吧。”
“便宜他了,下次再敢來犯,到時咱們就把他這宅子給收了,正好兩宅並一起,可以把那邊的破破爛爛全掀了,修個園子。”樊玄符倒一點不客氣,畢竟這位武陵蠻出身,年幼時還遭逢變故舉家沒爲奴,前些年又遭逢一次大變,祖父陷謀反案被殺父親奪爵奪官。
鬥爭的兇狠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深刻體會到了。
不過武懷玉倒也不是仁慈,而是現在想搞死魏徵,他根本做不到,再者魏徵這人雖老是彈劾他,但彈劾的都不是什麼要命的事,危及不到他根本。
“我阿耶聽說你在蒐集圖書,特意弄了一千冊要進獻東宮。”
懷玉聽了卻並沒有什麼高興,他把樊玄符拉到一邊,低聲對她道,“一會跟我去下營國公府,一千冊書太多了,捐一百冊吧。”
“放心吧,一千冊書也沒花太多錢,我阿耶雖沒啥文化,但唯獨不缺錢。”
“我知道,樊家跟許家、郝家、張家安陸四大名門嘛,不過這事跟錢沒有關係。”
“那又爲何?”
“太子雖是儲君,但還年幼,不要表現的這麼親近,阿耶畢竟是武將,現在還擔任着右監門大將軍職,與太子保持適當的距離很重要,”懷玉話已經說的比較明顯了。
樊興現在別想着去巴結儲君什麼的,只要好好做好皇帝的忠臣就行,只對皇帝一人忠心不二。
太子,保持適當的尊敬就行了。
所以這次獻書,獻一百冊,那是隨大流,表示對東宮足夠的尊敬,可你要是獻一千冊,那就太過了。
畢竟房玄齡魏徵這些人,也不過獻書百卷三百卷。
“這麼複雜嗎?”
“那當然,涉及到皇權的東西最複雜,現在太子年幼,這些東西還不敏感,要是太子現在大點,你父親這樣做,可是很危險的。”
“那你現在是太子洗馬,還搞獻書這麼隆重,豈不更危險?”
“那不一樣,一來我現在就是東宮官,二來嘛還是那句話,太子還年幼,還有時間,我做這些也是份內本職工作啊。”
“我怎麼覺得你似乎不看好太子,難道你發現了什麼?”樊玄符小聲問。
“沒有,但你父親的身份和地位敏感,確實要小心界線。”
懷玉帶着玄符到回老丈人家。
剛一到門口,樊興就親自門口迎接,最近常來,跟樊蠻子倒也相熟了,這人雖然兇蠻了點,但這幾年脾氣打磨了不少,不像以前那麼霸蠻了,愛烏及烏,樊蠻子對武懷玉也是格外的客氣喜愛。
樊玄符進府後,拉着樊興到一邊低語一陣,樊興拍着大腿,“還是我女婿聰明,我就沒想到那麼深,都聽我好女婿的,百卷就百卷,剩下的那千把卷書,都拉永興坊你們家去,
反正那些書我也看的頭痛。”
“阿郎可以給修義修武修文他們幾個讀嘛。”
“別提了,那羣狗日的都跟我一樣,讀不了書的沒用玩意,送他們在國子監讀書,結果成天不是跟人鬥雞賭馬,就是遊獵打馬球,等再大點,老子都把他們踢到南疆去戍邊當兵去,讓他們嚐嚐苦頭。”
“女婿啊,你們這成親也有段時間了,怎麼大娘子肚皮還沒半點動靜啊,你可得加把勁啊,我都早盼着當外祖了。”
這話說的彪悍,把樊玄符都弄的臉紅了,狠狠的瞪着樊興。
樊興卻道,“女兒啊,阿耶說的可是好話啊,你是元配嫡妻,這事不能鬆懈更不能耽誤啊,得抓緊,可不能讓妾婢們搶了先啊。”
“女婿啊,我最近從老家武陵山裡弄來一些虎鞭、虎骨,你一會帶回去吃,絕對好東西。”
“阿郎,這可不興亂吃啊。”當今皇帝的曾祖叫李虎,所以改把老虎叫大蟲,你還吃虎鞭,不怕犯忌諱?
況且,年紀輕輕的吃虎鞭虎骨,也不全是好事啊。
再說了,我武懷玉龍精虎猛,用的着那玩意,你看不起誰呢?
“我最近就吃了一條,直接蒸着吃,效果猛的很,不瞞你說,夜御四個不落下風!”老樊吹噓。
“要不,小婿還是替阿郎你炮製浸酒,以後偶爾喝上一杯吧,這樣直接蒸着吃,既浪費,而且太兇猛,怕身體吃不消啊。”懷玉不得不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