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獎果然沒逃脫出李靖的手掌心。
在懷玉他們即將開拔前,他被押着到了渭北懷玉軍營,真是押着來的,李家十幾人押着他來。
而帶隊押人的居然是李三娘。
她一襲獵裝,英姿颯爽,依然如當初初見時那樣。
“三娘這裝扮,也要去鹽州嗎?”懷玉笑道。
“你得叫我阿姐,叫師姐也行,沒大沒小。”李三娘跟懷玉倒也不陌生,熟絡的開着玩笑,她把垂頭嘆氣的族叔李德獎推到懷玉面前,“奉我叔公之令,把二郎成功送到,現在交給你了,要是再跑了,可不關我事了。”
陳盛上前行禮,李德獎見到他纔算臉上有了點笑容。
“牛不喝水強摁頭,你說哪有這樣乾的。”李二郎對以前的玩伴嘆氣。
懷玉上前對這位李二公子擁抱了一下,“歡迎李長史。”
給李德獎安排的職事是鹽州鎮兵長史,正七品下。李德獎身上有三衛銜,本身也是七品,不過三衛的七品,只能算是預備官,與其它官職是不相通的。李德獎閒雲野鶴一樣的人物,一直不願意正式出仕做官。
這三衛差事都是納錢代課,平時就想着當遊俠,行走江湖,結交朋友。
但既然出仕,以李靖的官爵地位,以及隴西李丹陽房的名頭,還有懷玉的照顧,自然不可能讓他從大頭兵做起。
鹽州鎮兵長史,這是安排給蘇烈做助手的。
張夫人放心不下李德獎,讓三孃親自送來軍營,還給安排了十二個李家部曲,做爲李德獎的家兵隨從。
那可是十二個隨李靖征戰,有豐富戰陣經驗的騎兵,甚至放到軍中,那都起碼也能充當隊頭級軍官了。
這就是豪門的底氣,不僅爲李德獎置辦了三匹雄俊戰馬,還有三匹馱馬,另外十二名老兵部曲,馬槊橫刀勁弓寶甲一應俱全。
要不是因爲是去軍中任職,估計張夫人還會給再安排上車伕、馬伕、書童、長隨,甚至是婢女、侍妾隨侍的。
那滿滿兩馬車的隨行物品,讓人咋舌。
“人我送到了,差事也完成了,我就打道回府了,”李三娘笑着告辭,還不忘記交待幾句二叔要在軍中安心踏實做事,爭取在朔方建功立業,光耀門楣。
“可惜我不是男兒身,要不我就替二叔從軍了。”
說完,李三娘逍遙的上馬,調轉馬頭帶着隨從女婢便回長安了,留下了李德獎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滿臉的憂傷。
懷玉有些看不慣這傢伙。
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李德獎還愛搭不理的。
“樓觀岐暉住持,論輩份是我師侄,”
李德獎那高傲的頭顱立馬低下了,他表情很不自然的向武懷玉叉手,然後彎腰,“樓觀記名弟子李德獎拜見叔師祖。”
懷玉伸手拍了拍這傢伙的肩膀,“嗯,等進了軍營之後,就只有下上級了,李長史。”
“是,武使君。”
李德獎雖然不太把一個刺史放眼裡,但他既然拜了樓觀住持岐暉爲師,那就不敢對師父的師叔無禮。
何況武懷玉雖沒去過樓觀,但他現在樓觀地位很高,懷玉師父被樓觀大力尊崇,自然也對懷玉十分尊敬。
年節時岐暉都要特意派人從樓觀來京給懷玉送禮的,岐暉本身有金紫光祿大夫的正三品官階,但對五品階的小師叔懷玉絲毫不敢輕視怠慢。
人家武懷玉丹道了得,還得聖人青睞。
樓觀還想從懷玉這裡得到逍遙子留下的道法真傳呢,對傳說中的炁體源流一書極爲嚮往。
雖說懷玉拜德獎之父李靖爲師,從這邊得喊他聲師兄,但懷玉樓觀師叔祖的身份那也是實打實的。
帶着極不情願,李德獎被懷玉挽着手進了軍營,從此,瀟灑的李二公子成了鹽州鎮兵長史,被套上了一個籠頭。
把他引見給了鹽州長史韋思仁,鹽州司馬檢校鹽州鎮兵蘇烈、鹽州五原縣令張承德、鹽州州兵統軍牛見武等,李德獎仍一直沒精打彩的。
簡單的見面過後,懷玉讓大家散去,留下了李德獎還有陳盛。
“二郎對軍務不太感興趣啊。”
“打打殺殺挺沒意思的。”李德獎道。
“我聽說二郎喜歡江湖,二郎眼裡江湖是什麼?”
“江湖四海,好漢俠客。”李德獎道。
懷玉搖頭,“那看來二郎的江湖,也挺簡單的,在我看來,江湖不僅僅是好漢俠客,也還有武夫、綠林,草莽賊寇,甚至市井潑皮、賭棍無賴、遊醫郎中、卜卦術士、走街貨郎、走私販子、綠林好漢等等,都可以稱爲江湖中人。
什麼是江湖?
遊離於主流之外,都可以稱爲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也不是打打殺殺,二郎出身名門,身份尊貴,平日裡揮金如土,自然附和者衆,但吃吃喝喝稱兄道弟,並不能算真正的江湖。
江湖險惡,充滿恩怨情仇,在那些角落裡,俗世中掙扎的人,纔是江湖人。”
李德獎對懷玉這個江湖的看法感到意外,卻也並不認同,每個人所處位置不同,看到的世界也不同。
李公子的江湖,跟武懷玉的江湖不同,跟陳盛的也不同。
他是公子哥,結交的所謂江湖好漢、遊俠們,其實許多不過是附庸風雅,或只是藉機拉攏關係結交朋友的,有幾個是真正的江湖中人呢。
當年李建成李世民柴紹他們也混過長安的遊俠圈,也被稱爲長安少俠,但他們頂多算俠少,勳戚貴族子弟。
“二郎,我這裡倒是有個機會,能讓你接觸真正的江湖,你若是願意的話,也可以不用呆在你不喜歡的軍營,不用接受你不喜歡的戰場廝殺。”
李德獎來了興趣。
“如果你願意,我想委你個差事,”
懷玉提出讓李德獎行走江湖,利用他以前的江湖關係網,聯絡從長安到鹽州這一路上的江湖好漢。
甚至是那些綠林響馬、山賊盜匪,也聯絡那些地方豪強、邊軍遊俠子弟們。
“二郎要做什麼?”李德獎聽完很驚訝。
“江湖雖遠離廟堂,但也得受朝廷監管,不能任其自由,”懷玉也不隱瞞他的計劃,招安一些江湖人士,不管是遊俠無賴,還是山賊馬匪,讓他們爲朝廷所用。
有意金盆洗手的可以直接下山入軍營,或到衙門裡做事,也可以繼續保持原有身份,但需要受朝廷管轄,接受朝廷調遣或充當朝廷耳朵。
“江湖險惡,有不少人爲非作歹,搶掠綁架勒索殺人放火,許多人爲禍一方,我們要清理他們,二郎你可以奉令行走江湖,打探消息,偵查敵情,聯絡義士好漢,協助朝廷剿滅他們。”
李德獎聽的來了興趣,去邊關從軍打仗這些他沒興趣,但要是執劍江湖,行俠仗義,他就有興趣了。
“行走江湖,不僅可以剿滅山賊響馬,也可以偵查貪官污吏、惡霸劣紳,收集證據,然後將他們繩之以法,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這個好,”李德獎拍腿叫好。
他覺得他非常適合幹這個。
“你真願意?”
“願意,非常願意。”
“那好,現在起,你就是我們六扇門朔方司第二位主事了,授你代號鬥牛。”
飛魚不是魚,鬥牛也不是牛。
飛魚是有魚尾類似蟒的異獸,龍形雙足四爪魚尾,鬥牛則是有一對彎曲牛角一樣的類似虯龍的異獸。
現在手底下兩主事,飛魚陳盛,如今負責從囚犯裡選人,然後安插到營中官將身邊監視練手。
鬥牛李德獎,將負責行走江湖,聯絡朋友,招安綠林好漢,圍剿惡人賊盜,收集貪官污吏惡霸情報。
讓他們各自發展下線。
暫時也沒有什麼過多要求,慢慢來不急。
李德獎對這任務非常高興,並不在意主事才從八品下,他高興不用做他不喜歡的事,可以能夠以另一種身份行走江湖。
一切已經準備的差不多,定好二月初二龍擡頭這天開拔。
離出發還有兩天,懷玉先回了長安。
拉着一車車禮物,去各相熟的各家拜訪,又去自家產業都巡視一遍,做了些安排。
晚上,隔着小窗,跟樊仙姬聊天。懷玉挺捨不得他,可樊玄符現在一心在肚裡孩子上,倒是對懷玉的離開沒半點不捨。
“九娘也有了。”
玄符一邊吃着酸黃瓜,一邊告訴懷玉。
九娘樊玉姿,小字金剛,其實長的很高挑,一張鵝蛋臉,不僅擅使劍,馬球還打的極好。
或許真的可能是她們不再打馬球練武的緣故,樊九娘居然在懷玉即將離京之前中獎懷上了。
武懷玉第五個懷孕的妻妾,他感覺自己還挺厲害。
“你去鹽州,帶上五娘僧婢和十三娘尼子吧,再把劍一她們二十四劍婢全帶上,既能侍候你,還能護衛安全。”
官員外地上任,是可以帶家眷的,如武士彠去涼州就帶了妻女,當然,不能全帶走,尤其是高級官員,帶了妻子那得留兒子,帶了兒子留妻子,總得留幾個。
所以很多官員,如今年紀大點,便乾脆只帶上一兩年長點的兒子,然後再帶上妾侍,或乾脆就在當地納妾。
“鹽州還沒收復,並不太平,隨時會打仗,還是不帶她們去了,”
“那你身邊總得有人,你到鹽州納妾買婢,總不如家裡的好,帶幾個去,把胭脂帶上也行,要是有其它喜歡的,也儘可帶去,你不是喜歡胡姬麼,家裡樂班現在波斯薩珊的、拂菻拜占庭的,還有那什麼法蘭克、西哥特、阿瓦爾等的,或是西域昭武九國,又或高昌、龜茲的,看上哪個胡姬挑哪個,
要是喜歡新羅婢,咱家現在也有十來個,你儘管帶上。”
懷玉哭笑不得,“娘子啊,我這是去收復邊疆,任官打仗,你當我去幹嘛呢。”
“當官打仗,也跟這不影響,二郎在外,也要抓緊些,給咱家多生些子女,家族興盛,首行就得人丁興旺才行,你看老族長,七十多歲,三十多個兒子了,還在納妾生孩子呢,你多學學。”
懷玉哈哈大笑,
“你還笑,可得用心些,抓緊些。”樊玄符摸着肚子對懷玉交待,“你多撒些種子,這咱兒子將來,不也多些幫手。就算生女兒,也能聯姻結親呢。”
懷玉感覺樊玄符把媵妾們生的兒女,當成了純粹的工具人,甚至可能是以武家財產的態度來看的,就好比家裡牛馬下崽,增值賺錢了。
這種想法如今挺普遍,大家族裡,真正能相爭的,永遠只有正妻嫡出的那幾個嫡子,但一般情況下,嫡長子是其它嫡出無法挑戰的。
森嚴的宗法制度下,嫡長子的地位,就跟嫡妻的地位一樣,無可挑戰,這甚至比皇太子的儲君地位還穩固,畢竟太子可能會被其它皇子造反挑下馬。
但貴族之家,誰家嫡次子有本事直接武力奪嫡?
真正有本事的其它嫡子,如果能建功立業,官爵超過嫡長,一般情況下也是另立門戶,沒有說搶奪宗子嫡長地位,搶奪家業的。
“娘子啊,過兩天我就要離京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今晚我去你屋······”
話沒說完,樊玄符直接把小窗關上了,然後飄來一句話,“不行,時候不早了,阿郎早點回去歇息吧,我困了,先回了。”
懷玉看着被關上的小窗,無奈嘆息,這女人懷孕後怎麼跟變了個人一樣,要不是這是唐朝,武懷玉甚至得懷疑她是不是移情別戀了。
回到自己正房。
劍一過來,“阿郎,要去通知哪位娘子來服侍?”
懷玉沒有半點心情,擺了擺手,洗洗睡吧。
劍一服侍他更衣洗漱,一邊彙報些家中情況,武士恪要爲平康坊青樓女子楚楚贖身這事,還是東窗事發了。
因爲贖金要一百八十貫,還是很大一筆錢,老武的俸祿賞賜這些全都是由武柳氏管着,平時也就有點零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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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不出這麼多,楚楚又催的急,於是只好回來找武柳氏拿錢。
武柳氏能接受老武納妾,甚至接受楊家贈妾,可卻不願意他青樓贖妓,還那麼貴。
鑲金的麼,一百八十貫?
換成銅錢,那都有一千多斤重。
十八貫都能隨便納個二八年輕良家姑娘了,不比青樓女子強?一百八十貫,可以納十個良家黃花大閨女。
武柳氏不肯掏錢,老武去找懷義拿錢,結果懷義說他也沒錢,錢都程氏管着,老武落不下面子找大兒媳要錢,便來這院裡找懷玉,可懷玉又不在家,猶豫着終究沒好意思找懷玉女人開口。
懷玉輕笑了幾聲,老武一把年紀了,也受不了這綠茶的誘惑啊,晚節不保了。
“明日你讓僧婢取二百貫錢送我阿孃那去,我阿耶要再來要錢,你們就說錢送到縣君那去了。”
錢懷玉倒是願意替老武出,但前提是他得能得到武柳氏的同意,能不能得到武柳氏同意就看他本事了,得不到同意,那就不要想其它的,他也不願意鬧的家宅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