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長城,將鹽州分爲南北兩部,長城內外各有一縣。
春雨綿綿。
鎮邊堡南八十里,武懷玉帶着一營鹽州鎮兵來此駐紮屯田,在嚮導帶領下來到靈應山。
“來了這邊,這是必來的。”豆盧懷讓也不知道從哪個嚮導那聽說,這靈應山有石窟,不僅依山而鑿十三孔石窟,且窟內塑像造型逼真,壁畫圖案大方,繪製精美。
而且這還是佛道合一的寺廟。
“聽說這寺非常靈驗,所以叫靈應山寺,以前本來叫青山的,可後來鑿了這洞窟,供了那些神佛塑像後,非常靈驗。
求醫者病則痊癒,求兒者門生貴子,求財者財發萬貫,求壽者享年九旬,求婚者鴛鴦配雙。
據說每年三月三,周圍數百里的百姓都來這裡燒香拜佛,不論漢蕃都來,香火旺盛。”
武懷玉自己那是終南隱仙弟子,甚至還是如今龍門派掌門,路過寺觀,肯定也得拜拜山門。
來到這裡發現,這靈應寺傍依山勢,居高臨下,寺前深溝狹長,長年流水潺潺,寺院座西面東,南北長約四五十米,東西寬約二三十米,鏟削平整,庭院無量大殿內,塑玄武大帝像,左龜右蛇二神侍立兩側。
寺內石窟十三孔,各有廟號,一窟龍王廟,二窟娘娘廟,三窟藥王廟,四窟地藏王廟,五窟百子觀音廟,還有財神等廟。
神佛塑像都很逼真,洞窟內還有彩色壁畫,也很精美。
看那塑像壁畫好像時間並不久遠。
可這樣香火旺盛的寺廟,居然也被樑師都把人給帶走了,留下空蕩蕩的山寺。
嚮導告訴懷玉,這石窟傳說是在北魏時開挖的,不過曾毀於戰火,還曾被馬賊佔據爲寨,後來隋朝修長城時,有出家人向鹽商們籌錢,然後重修了此寺,塑像、壁畫也是那時弄的。
懷玉好奇的是像這裡比較缺水乾旱的地方,居然還有龍王廟,你說修有鹽神、財神、藥王、送子觀音等,都還好理解。
“正因缺水乾旱,所以纔要修龍王廟,好祈雨降甘霖啊。”豆盧懷讓的話倒是讓懷玉點頭,確實,缺啥才供啥嘛。
四面青山環繞,依山鑿窟,可惜現在斷了香火。
懷玉安排一隊士兵暫時駐紮於此,既爲保護此地,也有意在此旁邊建立一個驛站兼充烽堡作用,以後這裡恢復,肯定會仍然香火旺盛,人氣很足,甚至會形成廟會、集市,現在提前安排點人在這裡。
給各路神佛們上了柱香,懷玉便又回了北面的營地。
在其西北,原有一個堡寨,如今也沒了人,但那裡有不少田地。
其實鹽州長城以內,還是以農耕爲主的,這裡耕地也並不少。
“鹽州總共有五萬多頃地,還有幾萬頃的草場,七成的耕地是在長城內,三成在長城外。”
“有這麼多地?”
張承德說他是查閱了靈、鹽兩地以往的檔案,這個數字是不會錯的。
“可惜地雖不少,但乾旱缺少,水澆地極少,八成的地都是靠天吃飯,全靠降雨,沒有水渠可引水灌溉,以往這裡種的也是穀子、糜子、蕎麥爲主,幾乎不種麥子,”
張承德指着他們面前的這片地方,“這裡前朝時叫青山鄉,官府記載有耕地十萬畝,有地面溝泉二十一處,但水澆地只有不到兩萬畝。
草場倒是有五萬多頃,林地也有三萬多頃。”
乾旱少雨,沙大風多,冬長夏短,春遲秋早。
大部份的地,畝產只有幾十斤。
軍營選的這處地方,叫月泉,因有一汪如新月般的泉水湖,周邊還有兩萬來畝地,其中有幾千畝沿溝泉的地可引水灌溉。
以往這裡還是比較興盛的,可也在戰爭中殘破,剩下的人還被樑師都給強制遷走了,留下了那些地。
甚至有的地裡還已經翻耕過了,有的還已經播下了種子。
只是堡寨被放火燒了。
懷玉將一個團駐紮於此。
二百人,兩萬畝地,甚至還有幾千畝水澆地,地多的他們都屯墾不過來。
豆盧懷讓建議是將一萬畝地劃給鹽州鎮邊軍青山團,相當於按每兵五十畝屯田。
剩下一萬多畝,鎮兵也屯種不過來,便收爲官田,部份做公廨田、職田、學田等,其餘的則拿出招租商屯,或是直接出售。
雖說這些地本來是有主的,但許多原主在戰爭裡家破人亡了,其餘的則被樑師都遷走了,所以理論上這些地現在是無主之地。
做爲長城內的地,還是有些價值的。
豆盧懷讓對這些地可是很不客氣的,整個鹽州有五萬多頃地,哪怕多數是產量很低的旱地,但畢竟是能出糧食的。
鹽州有鹽,以後還要駐軍,對糧食需要是很大的,這裡產出的糧食可以直接賣給鹽池,搞商屯很有前景。
這傢伙打算把一大批地拿出來發賣,其實就是變相的趁機佔地。
他們完全可以把其中的好地、水澆地拿出‘賣’,眼下這裡地多人少,所以可以較低價格買下。
買下來後,搞商屯,僱人來種,或是蓄奴來種,產出就近給鹽池,然後換鹽換馬販賣,絕對利潤不小。
一團鎮兵,屯田一萬畝,看似很多。
不過這裡的地乾旱少雨,畝產也只有半石左右,還得是沒災的時候,五十畝其實也就二十五石收成,還沒除去種子。
一個邊軍一年口糧十二石,春冬衣七匹。
這個口糧其實是有點餉錢養家的意思,軍營裡一般是日給糧二升,一年也就七石二,邊軍戍值是比較辛苦的,所以本來沒糧餉的府兵,一年也會有十二石口糧。
一人五十畝,倒不用擔心種不過來,畢竟不是江南的精耕細作,這裡的條件也精耕細作不了,就是廣種薄放,很粗放式的耕種,甚至可能還要輪耕間作。
二百人一團的邊軍,劃撥一萬畝田軍屯,那麼完全可以自給,甚至留有儲備,甚至軍官們的職田、團裡的公使錢也夠開支。
“拿出部份地出售我倒沒意思,”武懷玉清楚豆盧懷讓的小九九,但眼下不能光想着挖牆角佔便宜。
他是靈府長史也是鹽州刺史,首先還是得考慮這裡的發展。
“地可以賣,但有個條件,地買了以後,必須得耕種,不能荒着,而且我要求,每畝地每年須向官府出售一斗糧,平價收購。”
加上公購糧這條,也是爲了保證這些地不會被權貴豪強們趁機買下後,用來倒賣,或是囤積。
武懷玉要的是這些地能夠耕種生產,能夠有糧食產出。
地在誰手裡不重要,只要是正常手續買賣,哪怕便宜點都不是問題,但地不能囤着不種,得有產出。
如今鹽州有地無人,地肯定便宜。
不管是搞商屯,還是自家經營,都需要耕種,租佃也好,買賣也好,都必須得耕種出糧。
想趁機低價拿地囤着,等以後再高價出手,這種行爲不被允許,除非你買了後能夠馬上耕種,那麼你以後賣不賣武懷玉不管,但不管誰買,這地都不能荒着。
否則官府有權力處罰,甚至收回。
豆盧懷讓沒想到武懷玉還有這樣的條件,這樣一來,那拿地的成本可就高了。這裡不缺地,但缺人啊。
每畝須公購一斗糧,雖說市價購買,但如果是強制性公購,影響還是不小的。
“還有一點,鹽州將設置義倉,爲賑濟災害儲備,見田便畝徵二升。”
這筆義倉糧不是正租,不按丁來徵,而是按畝來徵,伱有多少畝地,就得繳納多少,武懷玉甚至說不論王公還是官吏士紳,都是見地起徵,沒有免除這一說。
因爲這不是稅賦課役,而是義倉糧,是爲所有人儲備的。
當然,這義倉糧也不是武懷玉設計發明的,隋朝時早就有義倉社倉了,大唐內地也沿襲有。
只是這邊地以前沒有,懷玉打算以後也得有。
百姓不足,那就招商搞商屯,以商號名義,從內地招人來種地或是買奴來種地,以後鹽池的鹽可以優先拿糧換。
這樣商號搞商屯就有不少好處。
當然,貴族官員豪強有錢,也鼓勵他們買地的,只要買了能招人或買奴來種,那都是熱烈歡迎的。
只要肯簽下保證耕種和能完繳公購糧的承諾書,地便宜賣也沒問題,甚至鹽州的地任你們挑選,還能儘量保證地塊連整性。
現在就是優先劃出一些地來給鎮軍、州兵做軍屯,再給衙門、官員們留下些公廨田、職田等,剩下的都是可以發賣的。
誰先買,誰就可以優先挑選。
豆盧懷讓見武懷玉很認真的樣子,想了想也就笑了起來,“壽陽公這法子倒是不錯,鹽州也有好幾萬頃地,到時若一畝公購一斗,那也能有充足的糧食儲備了。”
雖然武懷玉設置了買地條件,但豆盧懷讓還是覺得機會難得,不想錯過這機會。
懷玉也沒猶豫,見他要買,便馬上叫來五原縣令張承德還有州長史韋思仁、參軍劉緒等,讓他們跟豆盧懷讓細談。
鹽州的地,除了劃撥給軍隊和官府的田,其餘的任豆盧懷讓優先挑選,要多少就賣他多少,價格也好商量,只要他能夠簽字保證到時能把這些地都種了,且每畝都必須得至少由官府平價公購一斗就行。
“我先買一萬畝吧,”豆盧懷讓財大氣粗,胃口也大。他心裡算過,在內地招人來種地是不太容易的,但可以直接蓄奴種植,一個奴隸按耕種五十畝計算,那麼一萬畝也不過要二百個奴隸而已,而且他還可以買些草場,到時牧牛養羊。
這樣好處是,農忙的時候,牧場的人可以過去幫忙。農閒的時候,奴隸也可以去幫忙放牧,甚至他們豆盧家也會在鹽池那裡開鹽場,那裡也是需要很多人手的。
也可以相互調動,農忙時調奴隸去種地,農閒時把奴隸調去打鹽、販鹽。
這邊的奴隸價格並不算高,搞幾百號奴隸也要不了多少錢,一個青壯蕃奴也就萬八千錢,有幾千貫就足夠了,若是配些女婢,還能更少些。
一萬畝耕地,兩萬畝草場,武懷玉當場同意了。
簽字畫押,然後交錢,寫好承諾書,那三萬畝地,就是他的了。
豆盧懷讓看中月泉堡這裡的地,於是乎這裡兩萬多畝地,一萬畝劃給鎮邊堡青山團軍屯,一萬畝直接劃給豆盧懷讓建莊園,剩下一點,劃做職田、公廨田等,直接分完了。
“我這就去叫管事安排奴隸過來,馬上把地都補種下去。”
一萬畝地,雖說是邊州旱地,可畢竟整片的田地,還有些可溝泉引水之地,直接整片地作價一千貫。
實際每畝只賣一百錢。
這個價格,雙方都很滿意,武懷玉是直接讓衙門變現了一大筆錢,而豆盧懷讓也覺得滿意,因爲便宜啊。
在長安,那些膏腴水澆良田,就算是國初,一畝也要幾千錢的,哪怕是在河南河東等地,上等良田一二千錢一畝也是要的。
而且誰都知道,承平日久,地就會越貴。
貴族豪強們趁機會兼併田地,時間越久這地就越值錢。
雖說這是邊州,但這裡有鹽啊,糧換鹽,怎麼都不虧,一畝年產半石,萬畝就五千石,缺糧有鹽的鹽州換成鹽,怎麼算都賺的。
雖然還得建莊子,買奴隸,甚至買牛買農具種子等投入,但豆盧懷讓覺得划算,畢竟一萬畝一片的地,可不容易有機會碰着。
“要不要再買點?”武懷玉笑問。
豆盧懷讓笑笑,“先就買這塊。”
他是想多買點,但畢竟一出手就一百頃地,數量不少了,他還想再看看風向再說,萬一皇帝或是朝廷不樂意呢。
懷玉轉頭問張承德和劉緒他們,“你們要不要買點,地價可是非常便宜。”
兩人卻只是搖頭,“倒是想買,地是不貴,可我們買不起奴隸、耕牛屯種。”
一畝地才一百錢,但一個丁奴可就起碼萬錢,一頭牛也得幾千錢呢,還要建莊子蓋房子,買犁買鋤,一個莊子總得有個五六百畝千把畝地吧。
算下來,置一個千畝莊子,這前期得投入好幾百貫錢進去,他們這些窮官,還真掏不出。
倒是鹽州長史韋思仁挺心動的,韋家不缺錢,看到豆盧懷讓一次買下一萬畝地兩萬畝草場,韋思仁也想弄點,就是自己是鹽州長史,有些擔心影響不好。
“使君不打算買些嗎?”韋思仁問懷玉,要是刺史帶頭買,他倒也可以考慮一下。
“我打算給聖人請旨,買個五千畝,只要聖人准許我就買,再買些奴隸來建莊子。”
韋思仁道,“那我也向聖人請旨,可以的話我也買五十頃。”
張承德劉緒他們萬分羨慕的望着這幾個上司,他們也想買是真買不起,光買地不行,還得有人有牛種地啊,那纔是大頭。一個丁奴都當一百畝地了,一頭牛也當幾十畝地了。
買不起,真買不起,只能乾瞪眼羨慕。
現在他們也算明白李道宗爲何能在靈州佔地幾百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