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
唐軍兵臨城下,城內卻突起內亂。
樑師都大開殺戒,親自斬殺了樑國第一大將李正寶,然後派人迅速清洗李正寶楊凌等諸將。
捧着聖旨的樑璿也是趁機清除異己,許多與他不和的對手,都被他列入李正寶逆黨名單,直接捕殺,根本不給反駁申冤的機會。
滿城肅殺。
大隊樑軍在三城捉人,直接闖進宅院,把人拖出來,男丁背捆雙手,排成一排,直接就地斬首,女眷全被籍沒。
血腥的一幕幕震的人人恐慌。
外郭坊市。
瘸子呆在這市坊青樓裡,都能聽到那悲呼慘叫,能聞到那隨風飄蕩的血腥味。
“這樑師都瘋了。”
崑崙奴唐奉孝端着杯酒站在飛樓上,滿是感嘆,“這樑國完了。”
李正寶是大梁第一猛將,還是樑國兵部尚書、大將軍,現在樑師都自毀柱石,不僅殺李正寶楊凌,還這般清洗,搞的人心慌慌,這大梁人心散了。
“白澤真是好本事啊,輕鬆就誅殺敵幾員大將,讓樑師都自毀長城。”瘸子很佩服。
整個事件中,武懷玉充分利用了樑師都的多疑,樑璿的貪婪和黨爭,加上孫達和赫連金珠這兩諜中諜,尤其是赫連金珠做爲楊棱的家伎告發楊凌與李正寶謀反,拿出的證據,更是關鍵一擊。
赫連金珠是樑國兵部下的密諜,他們自然對她的話很相信,卻不料這曾在靈州當街刺殺過武懷玉的功勳間諜,其實早成了武懷玉的雙面間諜。
時機把握的非常好,一環扣一環。
瘸子端着酒杯跟崑崙奴碰了一下。
“今天出城送糧的人跟白澤的人接頭,拿到了新的指示,白澤對我們的行動很滿意,已經記功在冊,但也指示我們要再接再厲,”
“具體的?”
“策反樑洛仁。”
樑國朝中四大勢力,樑璿樑洛仁這兩位宗室親王,還有便是李正寶和陸季覽。
樑璿和陸季覽是文臣宰相,樑洛仁和李正寶是武帥。
這四人,各有一方勢力,樑璿和陸季覽是結盟的,樑洛仁則和李正寶關係較好。
然後朔方還有幾員悍將,如馮端、辛獠兒等,也是各自站隊,以往還算相對平衡,但現在李正寶一死,樑璿趁機剷除異己,李正寶這一派算是徹底垮了。
很明顯,樑洛仁失去盟友,顯得勢單了。
樑璿和樑洛仁雖是同族兄弟,但向來勢同水火。
這次樑璿肯定會藉機打壓樑洛仁,這自然也是唐軍策反他的機會。
“還需要些火候。”
崑崙奴道。
他如今在朔方城裡,名面上的身份是避難者,實際是依附於樑璿之下,爲樑璿奔走的,能夠自由出入樑璿的王府,深得樑璿信任。
“嗯,也不用着急,慢慢來,時間還足,樑洛仁越危急,才越有可能會接受策反。”
崑崙奴離去後,瘸子換了身衣服,去了外城另一個坊裡。
一座不大的小院,很簡樸。
不過這小院有惡犬守門。
瘸子悄然而至,惡犬居然對他搖頭晃尾沒有狂吠半句。瘸子把一個燒雞腿扔給那惡犬,笑着進門。
廊院前庭廳堂上,赫連金珠在插花。
城外大軍壓城,城內到處捕殺。
她卻很悠閒的在插花,幾個年輕的女孩子也跟着在插花,幾個少年則在庭院裡踢着球。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帶着兩個略顯滄桑的婦人在縫製衣服。
這一幕很溫馨。
與如今朔方城的情況格格不入。
瘸子和赫連金珠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他進城後,便就跟赫連金珠接上了頭。
“喝茶還是酪漿?”
金珠把花插好,轉身問。
“這花插的很好看。”
“一些野花而已,隨便插插。”
“姑娘插花造詣很高。”
“在靈州都督府裡做侍女時學的。”
老婦人帶着女人孩子們到別處去了,留下兩人安靜的談話。
“白澤對你很滿意,”
“我只是做了我應當做的。”赫連金珠說道,她坐在廳上,目光卻在庭院裡的踢球的男孩和嬉戲的女孩們身上。
這些都是她的家人,之前跟她一樣都淪落爲奴,賣到各處,武懷玉說會幫她找回家人,說到做到,真一個一個的找回來。
雖然如今仍還有些沒找到,但她已經很滿足了。
這裡老祖母、年幼的弟弟,還有堂弟堂妹,嬸孃、姑姑等,而在靈武那邊,武懷玉也給他找到了一些家人,母親、嫂子等。
這處小院名義上是一個朔方商人所有。
就在坊市旁邊,赫連金珠每旬能過來短暫的跟家人偷偷相處小半天,雖不能光明正大的跟家人團聚生活,但能有如今的團聚,她已經很知足了。
“你現在可還好?”
“楊凌被殺了,家口籍沒,我現在暫且自由。”
赫連金珠是樑國兵部職方司的密諜,安插在楊凌身邊,現在楊凌死了,她也因檢舉有功得了些賞賜。
相比起被籍沒的楊凌妻妾,分別進了樑師都、樑璿處,她身份特殊,兩邊都沒去。
赫連金珠煮茶的手藝也挺好,也是在李道宗府上學的。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而且賞心悅目。
她能把茶湯煮出茶花來。
“我打算送你進樑洛仁府中,伱可願意?”
赫連金珠很平淡。
“我都聽上面安排,只有一個請求,希望能夠幫忙照顧好我這裡和靈武的家人們。”
“放心吧,”
······
馬車沿長城西行。
“七娘,到朔方了,前面就是唐軍大營。”
貼身的婢女叫醒了段七娘。
段婉睜開眼睛,“這麼快就到了嗎?”
“嗯,”
馬車簾掀起,段婉看向前面,果然,連營一片。
段慎騎着馬迴轉過來,來到車前,對妹妹笑道,“馬上要見武青陽了,激動麼?”
段婉這一路上腦子裡全是兄長畫的武懷玉畫像。
即將見面了,她倒不知道要怎麼辦。
納媵婚契已訂。
還有段綸、段德操、樊興、楊恭仁四位國公做見證人。
她已經成了武家妾。
阿兄一直說武懷玉欣賞她,喜歡她,可連面都沒見過,聰明的她很瞭解自己的兄長,對自己確實是極好的,但在這件事情上肯定不像他說的這樣。
兄長一直想要自立門戶,不想一直寄人籬下。
她能理解兄長的想法,甚至願意聽從兄長的安排給武懷玉做媵妾。
“阿兄,”她欲言又止。
“妹妹想說什麼?”
“阿兄是要去鹽州了嗎?”
“嗯,武青陽徵我爲鹽州司戶參軍,”
鹽州的司戶參軍事,是正八品下職,品級不高,但也是分判一曹,職權挺重。何況相比起眼下段慎的夏州參軍事這個從九品下的閒差,相差很大。
武懷玉在鹽州有承製封拜之權,可以直接任免鹽州官吏,皇帝特旨,徵辟夏州一個參軍事去鹽州做司戶參軍,雖升了四級,但本階暫時沒變,都在正常範圍之內。
段慎對這個徵辟那是立馬接受的,他對戶曹這塊也很有自信,戶曹管的很多,戶籍、計賬,瑤役、婚姻、田訟、道路、過所等等,很繁雜,但他有自信。
迫不及待的想大展拳腳了。
這幾年在塞上奔走,主要還是經營工商,可段慎明白,想要真正自立門戶並有一番事業,操持賤業是不行的,必須還得是走仕途。
“你手上那些事呢?”
“放心吧,有人接手的。”
段慎心情很好,他笑着告訴妹妹,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
馬車沒有直接進軍營,而是在軍營附近停下,那裡原是朔方城外驛站,甚至還有個集市。
現在這裡也很熱鬧,甚至比之前還熱鬧了。
許多唐軍的隨軍商隊,都在此駐紮,許多物資商貨集中在此,甚至還開了不少飯店茶鋪青樓呢。
駐紮在朔方城下的唐軍連營,雖然軍紀管束較嚴,但如今也沒什麼戰事,也會輪流休假,可以出營來這活動活動。
段慎在這裡也有商鋪貨物。
他帶着妹妹進了一個小院,“你先沐浴更衣,我回軍營了,晚點我帶武青陽過來。”
“你做好準備。”
段婉點了點頭。
“不用激動,你見到他後,肯定會滿意的。”
小院雖小,但卻一應俱全。
她們這次來,也帶了幾馬車的行李,段慎這些年雖說仕途上沒什麼發展,但確實賺了許多錢,哪怕賺的大頭是段家的,但段慎拿到的那小部份,積攢下來也很大一筆。
他對妹妹向來大方,長安城裡有什麼新流行的物什,不管是什麼新的絲物,還是化妝品,或是詩集什麼的,他都會第一時間弄來給妹妹。
妹妹嫁入武家,他更是拿出數百萬置辦陪嫁。
沐浴更衣。
段家奴僕開始裝扮小院,張燈結綵,搭建青廬,做新婚洞房裝扮。
待她沐浴好,婢女們擡來幾口大箱子,裡面有着全套的嫁衣首飾等。
對鏡貼花黃,
段婉看着侍女們努力爲她妝扮着,卻有些出神,鏡中那個新娘子,也曾是她經常幻想過的樣子,
只是這一天真的來到,卻還是讓她有些意外。
十八歲,終於嫁人了。
如她一直所願,嫁的是個有才情的才子,還是個大詩人,可意外的是給他做妾。
“今日雙喜臨門呢。”一直跟隨服侍的僕婦看着妝扮好的新娘,激動的落淚,她是段婉母親的陪嫁丫頭,這些年一直跟隨着服侍着段婉,主僕多年,關係親密。
看着一手帶大的孩子要出嫁了,心中一時激盪。
段慎被徵爲鹽州從八品下的司戶參軍事,仕途高升,段婉也要新婚洞房,嫁入新貴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