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高惠通再次回到宮中,四歲的女兒十一公主李敬剛被冊封爲清河公主,高惠通張手要抱女兒,可女兒卻陌生的往後退了幾步,退到乳母懷裡。
看到這幕,高惠通心裡一痛。
“你是誰?”
“我是你姨娘,”
“你也姓長孫嗎?”梳着丫髻的十一公主好奇的問。
從她懂事起,身邊人就告訴她,她的生母已經病逝,她被要求稱呼長孫皇后爲母親。
高惠通說是她姨娘,她便以爲這是長孫皇后的妹妹,皇后有很多姐妹,比如李客師將軍的妻子是皇后妹妹,還有比如雲麾將軍張文謹的妻子則是皇后的姐姐。
這個姨娘以前沒有見過。
“我姓高,是伱生母的妹妹。”高惠通感覺心在滴血,自武德九年她奉令離開秦王府,便已經失去了那個身份,甚至連女兒都不能相認。
高惠通給公主帶了不少禮物玩具,強裝笑顏陪着她玩了許久,
······
“見過德賢了?”
麗正殿中,李世民問高惠通。
“十一公主已經長到臣妾腰間那麼高了,皇后撫養的很好。”
長孫皇后自己一女養了一女,十一公主雖稱她爲母親,但平時並不是皇后親自撫養,都是由女官宮人撫養的。
李世民沒多說什麼。
“你的密奏朕看過了,結論很驚人,就是調查出來的證據還不夠充足,有些地方說不清楚。”
李世民也都沒有想到,這次的女主昌讖語案,會越來越離奇。
“陛下,其實整個案情已經很明瞭了,陛下只需要下旨召蜀中袁天罡赴京,到時當面對證,那一切都水落石出。”高惠通直言。
李世民撫了撫鬍鬚,這話說到點上了。
現在李淳風一套說辭,六扇門調查到一個情況,誰真誰假,當然是只有當事人對質才一目瞭然。
“六扇門帶百騎立即秘密前往蜀中接袁天罡入朝,務必行動機密,朕要親自召見袁天罡,當面詢問。”
“臣妾請求陛下准許六扇門對此案相關的杜敬愛、鄭世基、崔餘慶、韋思齊、柴哲威,以及鄭善果、崔幹、崔敦禮、柴紹等都展開相關調查。”
李世民猶豫了一下。
不過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不要直接傳喚訊問,先蒐集情報,拿到證據後奏報與朕。”
牽連的人很多,而且都不是一般人,李世民也得慎重。
不過李世民心裡有個預感,這次估計很難善了。
雖然一切還要等證據,但很明顯,高惠通也是相信這次的事是韋杜崔鄭等在後面所爲。
如果他們真敢膽大到利用天象、秘記,以讖語謀害皇帝心腹,那這事他不會善罷干休。
在李世民看來,這種手段嚴重越界,而他們這種手段攻擊自己心腹近臣,那就是在對皇帝權威的挑戰。
他即位以來,對宮府舊部,甚至太上皇老臣都是儘量寬容,但也對一些不知死活的傢伙下了殺手,李瑗羅藝李幼良李孝常加上王君廓劉德裕等,他已經殺了四位郡王兩位大將軍。
“以後有空,你可以常回宮來,多陪陪德賢。”
“謝陛下恩。”
高惠通感激萬分。
“再過十年,德賢也就要出宮嫁入程咬金家了,你對這門婚姻可還滿意?”
“程家也是山東名門,當朝新貴,陛下給公主挑的這門親事很好。”
“時間也不早了,要不你今晚就在宮中歇息,朕也好久沒跟你相處了。”
高惠通奉命。
次日一早,承歡侍寢的高惠通去看過十一公主後出宮去,李世民精神抖擻上朝,早朝後,特意召來心腹長孫無忌。
皇帝交給這位大舅哥一個任務,督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法司,組成一個審查組,對柴紹柴綸兄弟、鄭善果鄭元璹兄弟,還有崔幹崔敦禮崔仁師叔侄,杜敬愛鄭世基韋思齊三郎舅,進行職務審查。
審查他們的任職。
皇帝沒說要查什麼,但長孫無忌又豈聽不出弦外之音,這擺明就是雞蛋裡挑骨頭,先已經預設有罪,然後再來查證。
只要認真查,不管是什麼官員,總能查出問題的。
你也許清廉,但你可能會有失職之處,你也許號稱幹吏,但也許會些有廉潔問題,又或者是跟同事相處的不好等等,只要查,多少都能查出問題。
長孫無忌現在沒有官職,但皇帝交給他一個差事,堂堂從一品,奉旨辦事也是沒有半點問題。
“細細審查,查到任何問題,都如實奏報給朕。”
李世民要摸底。
六扇門那邊是私底下查,不用什麼正規程序,什麼手段都可以用,而這邊三法司的審查,是合法程序,主要查的是職務上的。
但不管是什麼方式,皇帝要的都是最真實的事實結果。
“武士彠武懷玉叔侄,還有李君羨也一併審查一下。”
沒有人能夠欺騙皇帝,李世民要掌控所有。
這件事情,讓李世民很憤怒,他覺得他在被人欺騙甚至戲耍,不管是誰膽子這麼大,都將付出沉重代價。
京城暗流涌動。
圍繞着這次的讖語,多方勢力在行動。
武懷玉也沒閒着。
他通過各種渠道,依然還在深挖細節。
越來越多的信息顯示,這次的事件並非偶然,也不是柴哲威的爭風吃醋追李三娘失敗的報復。
因爲他已經查到了另一個重要的參與者。
柴綸,便是那個號稱壁龍的柴二郎,柴紹之弟,原任澤州刺史,因段師子和城南鬼窟之事牽涉,被李世民奪職併除籍爲民,縣公爵都奪了,淪爲庶民。
柴綸輕功了得在京城遊俠圈名聲極大,連李世民都很忌憚,特地把他從京師調到外地任職,在柴紹史萬寶等那批人徹底遠離這個圈子,柴二卻還一直還在這圈子。
哪怕當了刺史,都還千絲萬縷的聯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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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借據找到李淳風的人,正是柴綸,他冒充杜淹府管事。”
向武懷玉報告這一消息的是李五戒,這人以前在長安就也挺有名氣,能夠出入宮禁,甚至是許多王公貴族家的座上賓。
之前被斬的袁氏,那都是李五戒隨懷玉去了朔方後,才慢慢竄起的後起之秀了。
柴綸被削爵奪職罷爲庶民後,回到了長安,雖說成了庶民,但柴家本就是關隴將門,他的日子依然還是很瀟灑的,更何況他在長安的江湖裡地位很高。
且一般他這種身份的人,就算貶官削爵,但大都還有機會起復,並不用太過擔憂。
柴綸在長安行事並不算低調,李五戒查他也不難。
“柴綸,”武懷玉念着這個名字,看來這傢伙確實對武懷玉心懷怨恨,居然用這種方法來對付他。
“能確定柴紹跟此事有關嗎?”
“這個還無法查證,但柴綸手中的借據,是柴哲威給他的,他們叔侄肯定是一起謀劃此事的。”
武懷玉現在基本能確定的是,袁天罡沒給李淳風五百貫還債,甚至袁天罡根本沒跟李淳風提起白日晝現跟秘記那頁讖語的聯繫,這一切都是柴綸在背後搞鬼。
當然,韋杜崔鄭幾家,到底只是在其中幫了個小忙,給他拿到這借條,順便利用袁氏妖婦案,把這事爆出來,還是說,他們一起精心謀劃此事,現在還不好說。
可如今發現的這些,已經讓武懷玉有些寢食難安了。
就算這事主謀僅是柴綸,都充滿威脅,柴綸雖被貶爲庶人,之前也僅是縣公、刺史,他兄長不僅是太上皇駙馬,柴紹在唐初也是一個很強力的山頭代表。
武懷玉在隴西的時候,可是充分的領會過柴紹的厲害的,這傢伙有些沒感情,行事果決,甚至可以說有幾分手狠手辣,可以說他擅將兵,所以慈不掌兵,也可以說柴紹就是那種爲達目的能不惜手段的人。
當年李淵在太原起兵,柴紹夫婦在長安,他能拋下妻子獨自面對隋軍搜捕,他獨自跑去太原投老丈人。
在打吐谷渾的時候,爲了破敵,他甚至不惜以身爲餌,給吐谷渾人擺下空城計,吸引敵人主力,然後讓自己的主力迂迴包抄合圍。
論打仗的本事,柴紹在李唐一衆大將裡也是排的上號的,這是一個帥才,真論指揮,應當也是僅次李靖,甚至在李績李道宗李孝恭他們之上,秦瓊尉遲恭這些猛將更無法比。
真要是這樣的傢伙要搞自己,那絕對不好對付。
“繼續查,小心點。”
武懷玉已經知曉皇帝也在深入調查,他現在倒是底氣很足,皇帝越深入調查,那對他越有利,否則要是皇帝不查了,那這武代李興的屎盆子直接扣腦袋上,那才叫永無安寧之日。
這天早朝結束後,程咬金拉懷玉一起同車。
“皇帝派百騎去蜀中接袁天罡了。”
“這事我知道。”
“袁天罡老家在我瀘州都督府境內,我已經寫信讓人快馬送去瀘州,安排人把袁天罡保護起來,絕不讓意外發生。”
“謝程叔。”
“謝啥,想不到有人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對付武家,知道是誰下的黑手嗎?”
武懷玉沒透露,這些事情程咬金不宜過多參與,這也是對他好,反正現在事情還在可控範圍內。
告別程咬金回到雍州衙門,沒一會有客拜訪。
來的居然是右武侯將軍、天水郡公丘行恭,武懷玉的便宜老丈人。
雖然有皇帝賜婚,讓他納丘行恭之女爲妾,丘行則甚至也還媵嫁一女,但武懷玉對丘家印象不好。
哪怕譚國公丘和幾次派孫子來邀請上門做客,武懷玉也沒去,丘行恭也來武家拜訪了幾次,懷玉都沒見過。
沒想到,他直接跑衙門來找了。
“杜淹家那病秧子要害你,”丘行恭一見面,直接告訴懷玉一個消息。
他說的杜淹家病秧子,正是杜淹長子杜敬愛,自幼體弱多病,但卻偏偏拖了一年又一年,好像隨時會死,可偏偏一直沒死,這傢伙還有癆病,反正一身疾病纏身。
“哦,我跟他無冤無仇,他爲何要害我?”懷玉笑問。
“那病秧子向來缺德,自十三歲起,每年四季都要納一處子沖喜,一年四個,都十年了,凡給他沖喜的少女,反正沒有一個能活過三年的,這傢伙就靠吸人精氣吊命呢,據說他每天都要吃紫河車,”
紫河車,那是人的胎盤,加工後也是一味藥。
丘行恭自己吃人心肝,卻還嫌棄人家杜敬愛吃紫河車。
“我聽說,杜敬愛這缺德鬼最近偷偷找了一個擅相面的江湖術士。”
“然後呢?”懷玉認真起來。
“杜家病秧子讓那術士說你家大娘子龍睛鳳頸,是極貴之人,更說不可窺測,以後一定爲天下之主。”
武家大娘子,不是說武玉娥,而是武懷玉的大女兒,樊九娘所生的武瓔珞,已經由皇帝賜婚,許配給了韋貴妃的十皇子。
杜敬愛找一個擅相士的術士,然後教他說武懷玉長女龍睛鳳頸,將來一定爲天下之主。
這豈不就是跟之前那句讖語對上了?
帝傳三世,武代李興,女主昌。
武興,女主,
武懷玉長女武瓔珞,已經許配給韋貴妃之子十皇子。
這造謠一張嘴,但殺傷力卻是爆炸。
按理說,武瓔珞將來是王妃,王妃成爲天下之主?
配上前面那十一字讖語,這就是說武家將來要取代李家?
往近點說,楊堅當年是北周國丈,女兒是北周皇后,後來楊堅外孫年幼爲帝,楊堅篡奪了宇文家的皇位,隋代北周。
雖說女主這事聽來匪夷所思,可造謠嘛,越離奇還越有人信呢。
武懷玉驚訝的是杜敬愛居然如此狠辣,一招接一招,招招見血。
不過他好奇,丘行恭居然會把這些告訴他。
“丘武兩家現在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更何況,我向來討厭杜淹,也討厭他家那缺德的病秧子。”
“翼國公還請趕緊想對策,否則真要是讓那術士把那謠言傳出,到時影響可就非常惡劣。”
“不知道丘公可否隨我進宮,幫我作證,向陛下稟明祥情?”懷玉起身。
“沒問題,我現在就可以跟你進宮。”
“好,多謝丘公。”
懷玉沒猶豫,立馬與丘行恭進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