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
錢九隴笑呵呵向武懷玉叉手拜見,“下官來遲,望武公恕罪。”
武懷玉也是笑呵呵的道,“這閩越偏僻路難,錢都督辛苦了,都說蜀道難,閩道更難啊。”
錢九隴這個吳人也是深有感觸,這次來因爲奉旨還帶了一千五百人馬過來,所以走的還是當年漢武帝發兵攻閩越國的古道,也稱鵝湖古道。
“我在長安聚集一千五百兵馬後,出藍田過武關,經襄陽下漢水,進長江,又入鄱陽湖,通過信江至上饒縣,從鉛山分水嶺進入建州,這一路是真難。”
上饒,所謂吳頭楚尾也。
“哦,你沒走衢州那條路?”
“長安至汴州,再南下經揚州杭州睦州衢州,然後由永豐越分水關進建州,繞遠了點,而且也還是要繞到鉛山這邊來,仙霞嶺擋着,衢州沒路直接進建州。”
武懷玉這纔想起,要等到幾百年後,那位寫下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罷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的黃巢,在中原失利後由贛浙入閩,硬是開山路七百里,打通了仙霞嶺,始成隘路。
每年茶季,各地茶葉先匯聚到武夷山茶安,然後經挑夫們挑到河口,裝船外運。
這次閩地六州劃入嶺南道,他也是計劃要從中招募一批兵的。
這些崇安擔挑的茶葉,大部份就屬於武家的,武家對武夷山的茶可是很喜歡的,貞觀以來在這邊採購茶葉,甚至是購買茶山,建立茶莊,現在每年僱傭成千上萬的閩人從事採茶和加工,
錢九隴帶來一千五百兵,倒是讓武懷玉有些意外,皇帝對這邊還是比較看中的,派了一位大將軍來做都督,那還是位實封國公呢。
錢九隴帶着一千五百兵從長安到鉛山都還是很順的,大部份是走水路,到了鄱陽湖也是經信江乘船到達鉛山,
可就那百餘里路,他們卻走了許久,印象深刻。
他們把福建的茶葉、龍眼、荔枝、食鹽等挑到河口,再把河口的絲綢、瓷器、布匹、紙張等挑進崇安,
武家的茶葉,可以說是帶動了鵝湖道兩邊的興盛,這幾年也有許多中原的商人南下,在河口和崇安開鋪經營,
鵝湖道上的崇安擔子挑夫也越來越多,三個一羣,五個一夥,這些來自武夷山裡的青壯漢子很能吃苦,頭戴斗笠,肩披汗巾,腳穿草鞋,打着綁腿,拄着擔撐,挑着一百多斤的貨物,每天行走七八十里山路,翻山越嶺,從崇安到河口,要走兩三個日夜。
懷玉笑道,“你們還算運氣不錯,貞觀朝以來,朝廷特意投錢開拓了驛路,對道路朝廷了修繕,拓寬崎嶇狹窄嶺路,路面鋪了大鵝卵石,陡峭石壁處還加了欄杆,每十里就建有路亭,幾十裡有一個驛館,”
而在現在,主要還是沿着秦漢舊路,經上饒鉛山過分水關到福建崇安。
鵝湖道的另一頭就是武夷山崇安,崇安就在閩江上游建陽溪邊,自鵝湖道重修後,大量崇安武夷山人成爲挑夫,被人稱爲崇安擔。
“這一千五百兵,陛下授軍號長樂軍,由都督兼領,駐於福州。”
不過雖苦雖累,但比起在山裡的山活,卻是能賺的更多,所以還是有許多人跑出來從事這行。
此時只能江西入閩,但分水嶺那道路確實不好走,
“八十里鵝湖驛,六十里車盤驛,四十里至大安驛,三十里至崇安長平水驛,水馬並行,所更山嶺險厄萬狀,其登臨之難,險於蜀道。相距百餘里,中間只有分水嶺館驛可宿,過此則進退失措,”
鵝湖道一邊是位於信江邊的鉛山河口,他在信江和鉛河交匯處,可順信江抵達鄱陽湖,更可連接贛江越大瘐嶺至廣州,也可溯信江而上至玉山,轉八十里到浙江常山,經錢塘江抵杭州,
因此在貞觀朝以來,河口鎮成爲大碼頭,數省貨物匯聚,
這條驛路說來還是武懷玉做支度使的時候規劃開修的,修成後確實大大方便了入閩,
鵝湖道上車馬挑夫絡繹不絕,平路車馬運,那段百餘里的山路則都靠挑夫,
武家這幾年,每年都要從這些崇安挑夫中招募不少人,看中的就是他們吃苦耐勞堅韌不拔的性格。
武懷玉聽了點頭,這長樂軍就相當於是都督牙兵了。
屬於跟之前嶺南六鎮性質的戍兵,中原抽調的府兵來戍守,要輪換的。
“嶺南原來六鎮,每鎮是五千人的,現在福州鎮,一千五百人有點少,我可以給你補充至五千,餘下三千五,我看可以從武夷山招,那裡出挑夫,能吃苦耐勞,本份老實。” 錢九隴剛從那邊來,對那些挑夫印象也很深,那麼險陡的百里山路,他們挑着沉重的擔子,一步步的翻山越嶺,那些人確實很了得。
“相公這一下子給我添三千五百兵,我太感謝了。”錢九隴連聲道謝。
武懷玉跟錢九隴也不算特別熟,所以也不會這麼上趕着給他添兵,兩人坐着喝起武夷山茶,東拉西扯,好一陣之後,
武懷玉也是拋出了自己真正的打算,
新置的福州都督府都督六州,長樂軍,兵額五千,然後還要如嶺南其餘六府一樣,新建一個三千人的福府守捉營,這兩支兵馬,都將是閩地常備兵,此外還會有各州縣的團結兵,那屬於鄉兵,閒時集訓,突發緊急時徵召。
五千長樂軍,三千守捉營,武懷玉的意思是他從粵地抽一千五百人來,加上錢九隴帶來的這一千五,做爲骨幹,拉起這兩支人馬的架子,再從武夷山招三千山民,沿海招兩千漁民,
錢九隴兼任長樂軍鎮守使,但長樂軍副使,武懷玉從廣州調來,福州守捉使,也從嶺南那邊調來。
“這八千人,以後軍費開支呢?”錢九隴問。
“按嶺南那邊老例,朝廷不是現在兩稅三分嘛,你這都督府拿一分,朝廷拿一分,我這使府拿一分,這八千兵,你都督府出一半,我使府出一半。
州縣團結,也一樣,你一半我一半。”
錢九隴是個比較狡猾的,他跟許敬宗還結了兒女親家呢,武懷玉跟許敬宗也是兒女親家,說來他們也算是半個親戚。
這人能從奴隸變成開國國公,甚至成爲實封功臣,本是李淵心腹,但在貞觀坐了幾年冷板凳,還能成爲監門大將軍也可知道這傢伙不簡單。
武懷玉對福府伸手,要對長樂軍和守捉營伸手,錢九隴也看的明白,但他沒直接拒絕,
他也是初來乍到,
他雖是都督,可武懷玉畢竟頂着個嶺南道觀察黜陟使和七府經略使頭銜,那是他真正頂級上司。
“經略相公這是處處都爲我考慮好了,我飯來張口就行了,哈哈哈,”錢九隴大笑,“我那就太感謝了,便按經略相公的安排來吧,我全力配合。”
達成了這個協議後,兩位國公也都很開心。
錢九隴雖說開國元勳,但在武懷玉面前可不敢擺架子,他是知道武懷玉這人的,平時總是笑嘻嘻,可一旦翻臉也是狠厲無情,這傢伙以前跟柴紹、韋挺、溫彥博他們幹起來,都是毫不留情,絲毫不佔下風的,
他這武德元勳,哪敢跟武懷玉斗,何況這是閩越,他初來乍到,武懷玉卻是在嶺南已經經營幾年了。
“閩地我打算奏請朝廷,新置兩個統軍府,從中原和本地點選兩千四百府兵,分駐於柳營江龍溪城和閩江建州的建安城······”
錢九隴完全配合。
“接下來閩越的重心,還是推行兩稅,要全面清查戶口、清量田畝,誰要敢抗法抗稅,就要嚴懲不殆,等這波理清之後,再逐步走上正軌,勸課農桑,教化百姓,興修水利,發展工商······”
“福府一定聽從經略相公安排,全力配合。”
錢九隴主打的就是一個配合,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絕不爭不搶,武懷玉雖年輕,可人家在嶺南經營開發,成效顯著呢,他錢九隴以前只知帶兵打仗,雖說也出任過刺史,但說實話刺史當的不怎麼樣,
面對福州都督府六州,這個明顯很偏僻落後的地方,讓他治理也是有些束手無策,不知道要從哪抓起的,現在武懷玉願意費心張羅,他樂的聽從。
事情要是辦不好,那是武懷玉瞎指揮,要是辦好了,功勞也少不得他一份。至於說他的長樂軍,武懷玉一下子給他擴軍,實際是把原本完全屬於他指揮的人馬,拿起了許多控制權,錢九隴也不在意,
在意也沒用,
還不如大方點呢。
“流州那邊,怎麼經營,是否需要現在開始着手安排?”
朝廷把流求島新置流州,可以說是破天荒的,因爲現在島上還沒有一戶朝廷編戶,之前朝廷也只是許了武家去開拓經營。
這種情況下,直接置一正州,很不尋常。
“先把這邊五州理順了再說吧,至於流求島上,武家已經先鋒開拓了,等他們開好荒,福府直接派官吏在那邊開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