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7-7 16:38:12 本章字數:6800
麥穗已經黃了,趕了好年頭,風調雨順,老天爺體恤莊稼人,麥收前幾天發瘋的拿了太陽曬,風吹過去,黃燦燦的麥浪映着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豐收啊,一年比一年兆,田間地頭洋溢着莊戶們的歡悅,勤快的農婦們在田坎邊的水渠旁開着鐮鋒,白亮的鋒口不時反過一道刺眼的強光,與金黃色的主色調交光輝相映。
這纔是最實在的東西,和打開錢櫃時候的心情截然不同。有時候懷疑是自己錯了,站了待收的莊稼中間,隱隱的能體會來穎的心思,良田終究比錢財來得踏實,看的見摸的着的東西,才讓人覺得放心。很奇怪啊,二十一世紀商品經濟浪潮中的財迷城市青年,短短不到三年時間裡竟然能萌生這種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念頭。或許,這纔是生命的真諦,返璞歸真的境界,不錯,等閒暇時候去寺廟裡同和尚參禪玩,我有昇仙的跡象。我的情緒感染了腳邊的旺財,它同我一般的迷茫,一隻不去看家護院的狗,好像丟失了生命中奮鬥目標,頹廢懶散的話着,其實嘛……很不錯,我倆都滿意。
“老四回去了。”穎指了指從莊子裡轉上官道的一輛豪華車駕,相對而言,比二女的硃紅套漆車箱看起來更氣派些,笑道:“才換了沒幾個月,惹二女嫉妒好些天呢,丫頭給她自己馬車弄得扎眼,比咱家的還出彩,周圍還沒這麼奢華的玩意兒呢。”
“應該的。老四如今可不是普通的商家女了。說實話,同老四打交道的那些人,咱家都不一定能攀附上。”皇室,內府這些詞彙,普通商戶幾輩子都不敢有的念頭。如今都成了老四的客戶和合作人。花露水是什麼?若沒有女性的垂憐青睞,也就是抹在身上的蚊香而已。絕不會有這麼高的身價。皇室裡的女人,既然有這麼個近水樓臺,憑老四的精明,有頭有臉的怎麼也得孝敬一份別具一格的新產品表心意,再加上蘭陵這一份關係……都羨慕草雞變鳳凰,可那就的是一般好運女人,老四本就是個猛禽類,再怎麼也得禿鷲變金雕或金翅大鵬。“最近和老四照面幾次,變化不是一般的大,兩句話三四個尊稱,聽得我有點不習慣。”
“呵呵……”穎扭身在草地上坐下,“這個妹子,妾身從小看到大的,她什麼個脾性……”伸手按了按旁邊,將草順理好,示意我坐跟前,“該學什麼的時候,有用處了。她比誰都學得快。如今到不給她婚事發愁了,蘭陵公主也同妾身說了幾次,若她願意呢,就有好人家攀她。”笑着搖搖頭,“原本是陳家攀別人,自從出了個陳老四,還就改別人攀了,如今京裡有身份沒家業的破落戶不少,老四反倒看不上了。”
“還得說是出了個陳學穎纔對。”舒服的把腿伸直,伸了個懶腰,“沒你這麼忙裡忙外的操持,咱家也沒這麼快能起來,也就沒老四啥事了。還要說是王家運氣好,若沒你前幾年撐着,別說坐這裡看風景,賣房賣地的不定啥時候就要飯去了。”
“夫君這話,”穎扭頭笑着看我,“妾身聽起來呢,由頭到腳的舒服。晃晃外人可以,不過家裡人心裡清楚,再說就是罵妾身了。”不遠處幾個農戶在坡上忙碌,穎輕輕將頭在我肩膀上沾了下又立即離開了,笑道:“原先這坡是荒涼,可終究有個避人的地方,現在滿到處都是人,弄得縮手縮腳。”
“你是我婆娘,咱又不是做賊,縮啥手腳的。”我將她腦袋硬按在肩膀上,撫摸穎清瘦的臉頰,玩笑道:“過幾年就好了,林子果樹地一起來,怎麼都看不進來,別說坐坐,就那啥都不要緊。”
“去!”穎被我說了個紅臉,推搡一下,掙扎了離開,“沒一點正經的。”左顧右盼地理了理頭髮,捂嘴小聲笑了一陣,柔聲道:“有時候閒暇了,妾身也偷偷摸摸的想過,從商人家到了這高門大戶裡,先身份就說不過去。夫君又是個奇才,學問驚天;蘭陵公主的學識,那就是京城裡挑了梢子的人物,別說是婦道人家的圈子裡,就是學究、宗師這些個,都不敢小窺,可到咱家一學就是一年半,私下裡妾身同蘭陵有過交談,別的話妾身不敢問,可學問上的事情,公主不避諱,對夫君很是推崇呢。”
“什麼個意思?”穎忽然說這個話,讓我摸不着底細。是顯示同蘭陵關係和睦呢,還是有別的意思?“好端端的,說這些話……”
“妾身是說啊,連學識淵博的公主都承認您的學問深不可測,學了一年半才摸了個門道……”低了頭,有意識的不和我照臉,輕聲細氣道:“妾身雖說從小也下過功夫,可絕不會有蘭陵公主那般的學識,連公主都承認不如您,妾身就……”說到最後,聲音低不可聞,螞蟻打架一樣。
“你的意思是咱倆不管是身份還是學問都差距太大,你成天忙裡忙外的想去彌補一下和我的不般配?你中午野菜餃子吃多了撐的?”說到這裡,下意識的朝褲兜位置摸摸,反應過來時,啞然失笑,摸煙的習慣又出來了,最近一年都沒出現的毛病又犯了,和蘭陵鬧仗時候都沒有的動作,看來穎給我說的鬱悶不淺,“最後一次聽你這話了。往後再說,我就嘴巴子抽你,氣不氣人,成天跑家裡又分身份,又分學問的,好好的和人家蘭陵比啥?”朝身後樹上一靠,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朝穎腦門拍了一下,“你呀,小心眼!老四惹你啥了?連自己妹子都嫉妒,你嫁有身份的破落戶。你妹子如今看不上破落戶,可是這個意思不?陳家原來就你大,如今換了個更露臉的出來,就開始有心事了。就開始鬧氣亂找是非,啥人!”
穎好像被我戳穿了心事。也不吭聲,紅個臉低了頭一氣的把我朝一邊推。
“正常的,有啥不好意思。”我笑着捏緊她雙手,制止發瘋的動作,“嘴裡說了蘭陵,其實心裡一直拿老四比較。忽然間發現自己成天操心的那個匪丫頭長大了,再都操不上心了,比自己有出息了,失落是難免的。這纔是你妹子,往後你當了媽,等兒女成婚時候還不定和我鬧成什麼樣子呢。”婆媳間鬧仗的根源,穎往後能當好媽當不了好婆婆是肯定的。小心眼的女人,操持家務和挑起家庭矛盾都是一把好手,呵呵。
“等那天呢。”穎見我把話說開了,纔敢擡頭看人,“可現在就沒個動靜,時間長了招人閒話。琪郡主比妾身大一歲,人家都倆小子了。成天裡抱一個招搖,都不愛搭理她。”
“哈哈……”女人家就這樣子最可愛,心思轉得快,“咋不生,最近弄得有點忙。生意上一天和了內府上打擂臺,沒點消停。如今蘭陵也是摸咱底細,有一出沒一出的,要不給老四去談,”說了將懷裡還揣的小本本掏了遞給穎,“我都煩死了,成天都得帶上,蘭陵沒準就得拉出來說兩句,老得防備。”
岔話我是高手,本本一交到穎手裡,她馬上就把生孩子的話題撂了過去,趕緊給本子又塞回來,“可不行,該放的權咱放,不該放的一定要攥得牢靠纔是。老四再親,也是姓陳的,往後還不知道要姓什麼,終究不能算是自家人,二女如今大了,老閒在家裡不是個事情,咱家又不是一家兩家的作坊,多少在給二女分派些,累不着她。”
“啊?”自打花露水作坊開業,我從沒見二女閒過,到穎嘴裡就成了社會負擔了。二女還是厲害,不知道怎麼就給穎能引到這個思路上,試探了問:“你問過二女願意不?”
“話裡提過一次,丫頭懶,聽我說這話不做聲,怕是不太情願。”穎說着有點不滿,“都是慣的來了。夫君也是,好端端的給她弄個佬細狗耍,這些天不是訓狗就是耍老鼠,都不成樣子了。上個月還拿了針線假裝一會兒,這半月就徹底停了,一雙鞋子墊子半個月都沒做出來,還是妾身前天搭手才上完。”
鬼啊!二女長大了。穎這麼一說,我全明白過來。老四,第一個受害者,自從攀上內府手,從行爲到用度上讓穎有了警覺,不用問,其中二女功不可沒,悄無聲息間就給人家親親的姐妹關係上弄了裂痕出來,我懷疑就連老四那豪華轎車都是二女其中做的鬼。裝神弄鬼的開始在家裡偷懶,拿了針鼻打掩護讓穎覺得她被寵壞了,成了嬌氣人,一來給穎一個錯覺,降低對她應該有的警覺性,二來讓穎對她的懶惰產生排斥,覺得應該再給她分派點工作才行。三就是我了,二女提前裡給我打過招呼,方便她做手腳,而且針鼻的確是我提供給她的作案道具,說也說不清。
“懶點好,就讓她懶一陣子,時間長沒意思就又勤快了。”二女和我不一樣,裝懶和裝勤快同樣辛苦,尤其閒不下來的那種人,俗稱:瞎忙。
“妾身同老四打了招呼,讓二女過去幫忙變蛋作坊的活,她若不去,妾身就該拾掇她一次了。”穎下了決心,小牙牙一齜,“眼看就農忙了,妾身騰不出手管教她提前給她緊緊皮再說。”
“……”隨便去,朝鮮半島的局面在我家上演了,看看我能不能做的和杜風一樣的周全,權當練手。
果然,和穎回來時候又看見二女在後宅裡訓狗,過萊在一旁伺候着。不知道二女從哪又弄了個小鈴鐺拿手裡搖,跟了鈴鐺的號令,針鼻正努力的做出不同的反應,隨後,就被穎賞了一腳,逃走了。沒多餘的話,上前揪了二女的耳朵拉到廂房裡,我正想跟進去的瞬間,房門‘砰’的關上。
達萊和我大眼瞪小眼,不同的是。達萊面帶懼色,我則仰天長嘆。誰說當家比當皇帝容易?娶老婆啊,十個八個只要有錢就能辦到,可也得看娶什麼樣的,二女這種嘛,說實話,一個是賢內助,倆就是……幸好,高陽公主就這麼一個女兒。
“答應了?”我搬了把椅子坐門口看夕陽,穎出來時候氣色不錯,順口問道:“打得爽不?”
“呵呵……”穎笑了坐扶手上朝裡面指指,“這次夫君沒攔着,妾身都不知道該怎麼打,就屁股的抽了兩雞毛撣子。”起身招喚過萊過來,“你也仔細着。”揮揮手,“端盆熱水去給敷敷。”見達萊跑遠了,纔對我道:“妾身去招呼晚飯,給專門弄兩樣二女愛吃的菜去。您進去看看她。”
“省事了,連手都不疼。”我站起來一臉不相干,“中午的餃子再包幾個,還沒吃過癮呢。打得好,弄點酒過來慶祝下。”
聽我進來,二女趕緊爬了炕上捂個臉,看不見表情,裝死。我上前給她翻過來,將她捂臉的手拉開,果然,正閉了眼睛笑得喜慶。知道我看她,趕緊抱了過來,將頭埋我懷裡,耍賴皮。
“該打!”穎行兇的雞毛撣子還扔在炕沿,我順手抄過來輪了幾下,不錯,還有破空的聲音,好兵器。“讓抽了幾下?”
二女不吭聲,豎了倆指頭出來,頓了頓,估計覺得報少了,引不起我同情心,放開指頭伸了手掌晃了晃。
“五魁首?”我哈哈大笑,連報個數字都不老實。“往後夫人再動手打你,我連攔都不攔,今天就是樣子。”給二女臉扳起來,小聲問道:“老四那個馬車,你怎麼戳火讓她換的?”
二女聽完,驚詫的看看我,忽然跳起來拿雞毛撣子給端水進來的達萊攆了出去,將門關嚴實又撲我懷裡。
“問你話呢?”我給二女放牀上爬好,轉身擰了個熱毛巾過來,扯了裙子下來驗傷。白嫩的皮肉上明明就兩道淤痕,敢報五下,嘿嘿。天熱穿得少,挨身上也不好受,“跟前又沒人,再不吭聲就光屁股抽你了。”
“夫君知道了啊。”二女屁股扭來扭去,想吸引我轉移注意力。臭丫頭,來這一套,賞了二女個王魁首馬上老實。
“親親的姊妹倆,你給人家中間挑撥,”毛巾打開捂到傷處,“老四精明在經商上,她沒你經的事情多,見識肯定不如你,謀算也罷了,可手段有點狠毒。”
“夫人本來也有這心思……”二女扭頭解釋,“夫君其實也不爲這個生氣,上次二女都給夫君說了的。”
“下不爲例。”給她裙子提起來,“還疼不疼?”
“嘻嘻……”二女嘻笑的搖搖頭,一臉無邪,看不出來,這麼純真的模樣,能有這麼深的心思,耍這麼複雜的手腕,“夫君千萬別有顧慮,二女在了,就想給夫君面前有點用處,往後和夫人有個牽制。什麼心思從不瞞您……”
“嗯,所以纔給你縱容的不像話了。”我捏捏二女小臉,“得了便宜就收手,和老四一起的話,不許再有別的心思出來,得饒人處且饒人。什麼時候幹,怎麼樣幹你都清楚,就是拿不準分寸,不知道罷休,一門心思置人死地。往後有什麼念頭出來,先過來找我商量,不許先斬後奏。”不等她說話,就了扯起來,“吃飯去,現在你在夫人心裡可金貴得很呢,親自給你招呼飯菜。”
二女仰了脖子笑得高興,全家好處她一個人落了,丫頭的身份小姐的命,怎麼看都不是當偏房的人。
花露水作坊產量趕得緊,麥收沒給放假,每個工匠發了大筆僱麥客的工錢,家裡農活不操心了。豐河莊子那邊,穎早早已經安排下,反正馬上新糧入庫,不等朝廷的補貼下來,直接從自家糧庫裡出的糧食,趕了麥收前都送過去撫民心,不至於在別家收麥看的眼紅鬧是非出來。
雲家自從伐了樹後,老老實實,沒再出什麼亂子,老四也趁了天熱,藉口不好保存,將莊子以外的雞蛋收購價降了下來,而藉着手裡的銷售關係,將素蛋推廣開來,收益頗豐。欣喜之餘,穎也再不提防她妹子的事情,姐妹倆依然親密,二女則改正了懶惰的壞毛病,一夜之間恢復了往日的勤快,兢兢業業幫老四打理花露水和素蛋作坊,贏得穎的好評。
相安無事真的好,穎操持麥收事務,幾口大鍋一字排開在田壟上,熱氣騰騰迎接豐開鐮,我輕車熟路的參加收麥前的跳神活動,今年發揮得不錯,有天人合一的感覺,贏得了衆農戶的崇敬。
日子就得這麼過,卸妝時候意猶未盡,正準備回去補個覺休息一下的空擋,程老爺子的信使出現了。準確的說,是程初轉達程老爺子意願的信使,程初今天來不了,他和我有相同的演出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