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種痘,人數衆多,隸戶和士子們加到一起,足足超過三百人,而這三百多人,都和預計的情況一樣,都有症狀反應出來,卻偏偏又是那個小奴隸例外!
按照常理來講,三百多個病例,出現一個意外情況,是可以接受的,但這次辨證不行,這次是天下矚目,朝廷當做一等一大事來辦的,光國公和伯爵都各派了一個,豈能有差?這次辨證是不能接受意外情況的!
別人的病症都很好處理,只要好好照顧就成,可那小奴隸沒有病症出現,卻把王平安急了個夠嗆,他幾乎一日三看,每看一次,都給小奴隸做全身檢查,而太醫們也派出了專門的人,照看小奴隸,就連晚上睡覺都有人陪着他!
小奴隸今年才十二三歲,他被嚇壞了,從來沒這麼多人“關心”過他,更加沒人照看過他。在他的記憶裡,從出生到現在,這是頭一回被人這麼注意過,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生活了,每天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就是在屋裡發呆,不知該幹什麼纔好!
又過了幾日,除了小奴隸之外,所有的隸戶和士子們,病症都消失了,大家算是闖過了這第一道難關!
士子們身子一好,大感興奮,在村外找了塊平地,給那些奴隸們下令,讓他們挖了條小小的河溝,引入水來,竟然開起了詩文會。山谷裡的生活太過單調,他們再也想不出別的娛樂方式,只好開詩會,歌頌這場辨證,順便讚美一下自己,算是自娛自樂了!
王平安在詩文會上露了下臉,以大詩人的身份,品評了幾首士子們做出來絕句,一致評爲上佳之作,原因無它,這幾首詩都是拍他馬屁的,他當然要說好了!
沒在詩文會上待多久,他便又回了村子裡,去看那個小奴隸。這小奴隸最近幾天好吃好喝之下,吃得胖了,正趴在窗臺上,向外看着風景,幻想以後脫了隸籍,自己要能也有這樣一戶莊院該有多好!
王平安一進院子,小奴隸嚇了一跳,趕緊離了窗戶,嗖的一聲竄上了牀,趴在牀上,假裝睡覺!
順着窗戶,王平安將屋裡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心想:“他好象很害怕我啊,我有什麼可怕的?我待他一向很好啊!難道他被人呼來喝去的,已經養成了習慣,冷丁有人關心,他就不適應了?”
走了兩步,他在屋門外停住腳步,轉到了窗戶下,向裡面問道:“照顧你的太醫呢,怎地不在?”
小奴隸並不答應,反而打起呼嚕來,以示他在睡覺,而且睡得很熟,聽不見王平安的問話!
王平安皺了皺眉頭,沒說什麼,轉身離開,心中卻想:“這孩子表現有點奇怪,別的隸戶雖然自卑些,但也沒這樣,他是不是心裡有什麼事,瞞着我們啊?”
這個疑問一直沒有打開,直到小半個月後,隸戶和士子們接種直正的天花膿液,這個小奴隸也沒有症狀反應出來!
直到給第二批人都接種完,王平安也沒敢給小奴隸接種真正的天花,他害怕啊,萬一這小奴隸是個特殊病例,對牛痘不起反應,可一接上真正的天花,就立即發病死掉,他是沒有辦法救過來的。
天花沒得之前,可以預防,可得之後,萬一真是個人體質不同,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眼睜睜看着他死去,這個風險誰敢擔當,就算奴隸的命不叫命,在別人眼裡一文不值,但對於王平安來講,他卻是不能對生命視若無睹的!
將剩下的事宜,交給太醫們去處理,王平安心中煩悶,出了村子,在林間散步,想着小奴隸的事。
走出挺遠,忽然林子裡跑出一人,道:“王爵爺!”喊完後,這人給王平安行了個禮,便站到一邊,看着他。
王平安哦了聲,道:“是俊哥兒啊,你怎麼在這兒?”
俊哥兒不好意思地道:“小人想在林子裡挖些野菜,等天黑了回去煮野菜湯喝!”
王平安奇道:“怎麼,伙伕不給你供應飯食嗎,我特地交待過的,不能削減供應的啊!”
俊哥忙道:“不是不是,沒人削減小人的飯菜,是小人喝慣了野菜湯,這東西最下飯了,要是有鹽的話,再醃一醃,那味道就更好了!”
“你喜歡吃這個啊!”王平安點了點頭。
俊哥見他愁眉不展,問道:“王爵爺,是不是因爲那個……那個天花的膿液不夠,所以你才發愁的啊?”
第二批種痘的人太多,而天花病人,到現在爲止,還沒找到別人,畢竟天花這種瘟疫不同於其它疾病,要麼幾年不爆發,要爆發就是成片成片的人得,所以病人確是不太好找。
正因爲人太多,所以俊哥兒身上提取的天花膿液,已經全用完了,等到第三批人辨證時,就沒東西可用了。俊哥兒以爲王平安是在爲這個事兒發愁呢!
王平安衝他微微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這個不用擔心,不用膿液也可以的,你生病時穿的衣服上都沾上了膿液,我並沒有銷燬,等下批人辨證時,用那幾件衣服就可以了,作用一樣,沒有什麼太大區別,只是時間上要稍長些罷了!”
他想了想,又道:“在草原上,不會是每個人都會被傳染上牛痘吧,這種病應該很常見的,對不對?”
俊哥兒搖頭道:“不常見,其實草原上的人對牛得病,是很在意的,牧民的牛羊和漢人的土地一樣,都是很寶貴的,只要發現牛不對勁,會立即殺掉,免得別的牛也得病,極少有爆發牛瘟的時候!”
王平安點了點頭,卻道:“但總會有例外的吧?”
俊哥兒道:“那當然,有些人家窮,捨得不殺掉病牛,再說也不是每頭得病的牛都會死的,只要照顧好了,病一好還是好牛啊!”
他看王平安象是有心事的樣子,便道:“王爵爺,是不是遇到煩心的事了,小人雖然沒用,可有些小事兒,卻也能出點力氣的!”
王平安衝他笑了笑,道:“我的事,你可是解決不了的。在第二批接種的人裡,有個奴隸,是個小孩兒,他總也沒反應,而且舉止怪異,我是在爲這件事煩心呢!”
唉,跟他說這些有什麼用!王平安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俊哥兒看他走了,卻在後面道:“王爵爺,小人可以爲您去查一查,看看那個小奴隸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
王平安並不回頭,只是衝他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了。
俊哥兒又叫道:“小人以前做過斥候,特別會偷看別人家帳篷裡的事兒……”
王平安回頭衝他一笑,你可得了吧,我要想偷窺別人隱私,叫狄仁傑去就行了,用不着你的,衝他揮揮手,繼續向前散步蹓躂!
俊哥兒卻想:“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我得出把力氣,給王爵爺幫個忙才行!”他看了一眼小村,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
甘露殿。
這麼長一段時間,派去玉門關的探馬,已經查清楚了事情,回到了長安。
李世民手裡拿着份文書,衝下面的大臣們說道:“玄奘,這人是個和尚吧,朕什麼時候派他去的天竺,朕怎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長孫無忌道:“和尚?什麼和尚?我堂堂大唐,莫說沒有向天竺派出使者,就算派出了,也不會派一個和尚去的,定然是冒充的!”
房玄齡皺起眉頭,道:“我倒是記得有這麼個人,當初皇上剛剛登基,似乎曾有一個名叫玄奘的僧人,上表請求西行求法,但那時皇上沒有允許,不許他西行出關!”
李世民哦了一聲,對史忠臣道:“你記得有這回事兒嗎?”
史忠臣立即道:“確有此事,皇上您剛登基的時候,確是有一個名叫玄奘的和尚,呈送表章,想去天竺求取佛經,但皇上爲了他好,怕他丟了性命,所以沒有答允,並沒有給他通關文書。這是小事一樁,就連老奴都快要記不得了!”
做爲宦官,史忠臣的記憶力,不能算是超強,但有些特殊事情,他卻能記在心裡幾十年不忘,也正因爲如此,皇帝每次垂詢什麼,十次當中他能回答出來九次,深討皇帝的歡心。
李世民和大臣們同時啊了聲,沒有幾個人想起這回事來,但根據當時的情況,可以推測出來,玄奘想要西行求經的要求,是不可能被答允的!
當初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事變,擊殺了哥哥和弟弟,這才得以登基,可剛剛當上皇帝,突厥人便藉着大唐皇位變更的機會,殺進長城,直逼長安。
雖然最後將突厥人打退了,但兩國的關係還是很緊張的,在這種情況下,玄奘想要西行求經,出於對大唐子民的保護,朝廷是不可能同意他出關的,要去天竺,就得經過突厥的領地,對當時的中原人來講,那裡相當地危險,所以玄奘要想去天竺,只有一種辦法,就是偷着跑出關去!
長孫無忌道:“要這麼說,老臣也有點印象,那個玄奘和尚在先帝時,似乎很是有名啊,口才極好,可與上百人同時辯論佛法!”
李世民啊地一聲,道:“是那個口才極好的和尚啊,朕也想起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