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蝶進入殿內,看見女皇正在跟張嶺、馬謙說話,便候在一旁。
“……朕希望你們儘快把這件事情做好!”女皇囑咐道。
馬謙搶着說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
張嶺也道:“臣謹遵聖命,萬死不辭。”
女皇滿意地點點頭,將他們打發了。
上官蝶這才近前行禮。
女皇的臉上略顯疲憊,往靠背上靠了靠。上官蝶見附近沒有內侍,便上前幫她調整靠墊。這一系列動作早已習慣成自然,很快給她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女皇欣慰地笑了笑,說道:“朕有些後悔了,不該讓你跟着柳晏的。朕身邊的這些人,只有你最用心,最體貼。”
上官蝶道:“那臣就留在宮中服侍您!”
女皇搖了搖頭,笑道:“你說的恐怕不是真話吧!”
上官蝶忙道:“陛下明鑑,這是臣的真心話。那個人太複雜,心機太深。臣才疏學淺,不足以擔當重任。陛下還是讓臣留下來吧!”
女皇有些猶豫,沉思片刻,道:“這世間的人啊,有的看着簡單,實則很複雜;有的看着複雜,實則很簡單。在朕看來,柳晏應該屬於後一種。”
上官蝶道:“臣愚鈍,分不清這些,更不知如何應對。還請陛下另擇賢能。”
女皇笑道:“好了,別說氣話。朕還不知道你嗎?遇到得不到的東西,便要遠離,還要表現得不喜歡。”
上官蝶臉上一紅,隨後說道:“陛下明知臣對他那種心思,還放心讓臣看着他?”
女皇道:“正因如此,你纔不會眼睜睜看着他犯錯。”
上官蝶覺得詫異,但仔細想想,這話似乎有幾分道理。
女皇又道:“能讓朕注意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居心叵測的人,一種是能做事的人。對於前者,朕要堤防他做壞事;對於後者,朕只是擔心他沒把事情做好。目前來說,柳晏屬於後一種。所以,你的職責就是監督他把朕交代的事情做好。”
上官蝶道:“既如此,陛下隨便派個人去就行了。”
“你果真不願去?”女皇面露不悅。
上官蝶習慣性地跪倒:“請陛下恕罪!”
女皇看她一臉驚慌和委屈,突然又笑了起來,“朕實在不願見到你這個樣子,起來,朕教教你如何俘獲一個男人的心。”
“啊?”上官蝶一愣,不曾料到女皇會說這樣的話。
女皇四下掃了一眼,確認四下無人,笑道:“怎麼,你不願意?朕可告訴你,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可要想好了。”
上官蝶既羞且喜,若論對付男人,普天之下的女人恐怕都要仰視女皇。這種機會確實千載難逢。糾結了片刻,她羞羞答答地點了點頭。
女皇的臉上現出得意而又不屑的神情,說道:“等你做了母親,甚至是祖母,你就能體會到,很多男人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在他們面前,你除了是一個女人,還要是一個母親。”
“這……”上官蝶覺得這話太過驚世駭俗。
女皇似乎在回憶着什麼,目光失去了焦點,“你除了讓他迷戀你,還要讓他依賴你,尊重你。以色侍君,色衰而失寵,這也是那些號稱豔絕天下的人最後沒有好下場的原因。反之,如果你能獲得他的依賴和尊重,則他就永遠離不開你。要想做到這一點,你就要扮演一個母親的角色,像對待一個孩子那樣的對待他。”
“臣……臣不知如何扮演一個母親。”上官蝶一邊思索着女皇的話,一邊說道。
女皇笑道:“你可以想象你母親是如何待你的!”
上官蝶耷拉着眼皮,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的母親了。
女皇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免對她心生憐憫。與此同時,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兒子們,似乎自己並不是個好母親。於是,她突然沉默起來,沒有了傳授經驗的興趣。
上官蝶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她要查明母親的來歷。上次,南宮鶴留給她的謎語,她還沒讀懂。而柳晏正是要去尋訪他,自己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想什麼呢?”女皇似乎不願回憶往事,便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
上官蝶並不隱瞞,“臣在想鶴仙留下的謎語。”
女皇也記起這件事來,問道:“那個謎語是怎麼說的來着?”
上官蝶背誦道:“蝶舞繁花,花開花落,落紅無情,情絲繞柳。”
“似乎是個連句!”女皇思索着說道:“銜接字是‘花’、‘落’、‘情’,什麼意思呢?”
上官蝶搖頭,她一開始也是這麼解的,但絲毫沒有答案。
“蝶花落情柳……蝶花落青柳!”女皇將頭尾兩字加了上去,突然眼睛一亮,似有所悟。她盯着上官蝶,說道:“如果‘蝶’指的是你,‘花’指的是阿措,‘柳’指的是柳晏……這句話似乎是在說你們三個的事。”
上官蝶先是一驚,隨後搖頭道:“臣問的是自己的身世,鶴仙怎會答非所問?”
女皇笑道:“這也未可知,他們一向愛故弄玄虛,張口閉口就是‘天機不可泄露’。”
上官蝶低頭不語,若真如女皇所說,難道自己還真要跟柳晏糾纏不清嗎?
女皇又凝眉想了片刻,搖頭道:“這事你自己慢慢想吧,朕乏了,你退下吧!”
上官蝶趕忙起身告退。
“慢!”女皇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叫住上官蝶吩咐道:“差點忘了正事,你去傳朕的旨意,讓李珩別去邊關了,仍在你手下戴罪立功。”
“是!”上官蝶應了一聲,隨即又想起了藍煙,忙道:“是不是讓藍煙也跟着?”
女皇道:“跟着就跟着吧!”
上官蝶趕忙替藍煙謝恩。
……
仍等在雀臺的李珩哭喪着臉,不僅僅是因爲自己被髮配,他還在擔心牛庚一家的安全。牛庚乃是被以謀反罪抓起來的,整個牛家恐怕凶多吉少了。
藍煙的臉色也不好看,生怕牛庚會牽連到李珩。如果真是那樣,發配邊關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來了!”藍煙一眼瞧見了一瘸一拐的柳晏,忙道:“快去問問情況。”
兩人趕忙跑了出去,截住了柳晏。
“柳大人,裡面的情形如何?”李珩忙問:“牛老將軍怎麼樣了?”
藍煙埋怨道:“你現在還有心思關心別人?”
柳晏沉:“牛老將軍的事很麻煩,但也不是就走入絕境了。崔閣老向陛下舉薦賴無極主審此案。那賴無極是個一板一眼的人,絕不會冤枉牛老將軍的。”
李珩琢磨着他的話,覺得他好像什麼都沒說。
藍煙轉了轉眼珠,她聽說過賴無極這個人,忙道:“據說他也是崔閣老的高徒。”
李珩正要說什麼,又看見崔玄微往這邊走來,趕忙懇求柳晏:“柳大人,麻煩您跟崔閣老打聽一下,這個案子是否有轉圜的餘地?”
柳晏回頭看了一眼崔玄微,說道:“他就是心裡有數也未必肯說。”
藍煙跺了跺腳,忙道:“我去問問。”
“站住!”李珩趕忙叫住她,“你就別添亂了。”
柳晏道:“你們彆着急,我去問問便是。”
他迎上崔玄微,躬身行禮,道:“老師!”
崔玄微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揮手示意身邊的侍從迴避,說道:“老夫記得,我們之間的師生關係已經不復存在了。”
柳晏無奈地低下頭,硬着頭皮問道:“學生……下官有一事請教……”
崔玄微瞥了一眼李珩,打斷了柳晏的話,道:“如果你要問牛庚的事,就請免開尊口。”
柳晏道:“老師,當初我不是有意瞞着您的……”
“這已經不重要了!”崔玄微又打斷了他的話,“但念在我們師生一場,老夫最後提醒你一句,你已經誤入歧途,若不迷途知返,禍不遠矣!”
柳晏忙問:“您指的是什麼?若論探求仙道,您老人家不是更有興趣嗎?”
崔玄微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老夫現在對這些事沒什麼興趣了。”
憑着多年的瞭解,柳晏能感覺到他似乎有話要說,於是恭敬地說道:“請閣老指教。”
崔玄微遲疑半晌,道:“古來帝王皆號稱受命於天,盛世明君更是藉助泰山封禪來彰顯自己的正統地位。你要替女皇做的事,遠比封禪還要大。跟你說實話,老夫有種不好的預感。”
“預感”兩個字若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柳晏只會一笑置之,但他深知崔玄微,每每到了危險關頭總能預感到。
“老夫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吧!”崔玄微說罷,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李珩和藍煙趕忙跑過來詢問情況。
柳晏道:“他沒說!”
這時,張嶺和馬謙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
張嶺向柳晏行禮,但馬謙沒有動。
張嶺沒有多話,說了句:“後會有期!”便離開了。
柳晏見李珩仍愁容滿面,說道:“這樣吧,我回去跟陛下說一聲,讓你們跟着我。即便牛老將軍真的出了事,你們也不至於受到牽連。”
藍煙大喜,趕忙躬身道謝。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李珩也跟着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