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敞亮的軒室中,柳晏平躺着,臉色蒼白。上官蝶跪坐在一旁,看着這個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人,自己卻心亂如麻。原本,她以爲自己和柳晏相比,各有各的悲苦;如今看來,他比似乎更加不幸。
室外,腳步聲響動,楚青突然走了進來,其後跟着上官宏。
“青兒,你不是……”上官蝶得知楚青逃離,還擔心她會引來朝廷大軍,現在看見她,暗暗鬆了口氣。
上官宏瞟了一眼柳晏,笑道:“連我也差點上這小子的當了。她並沒有逃,而是藏在趙無雲的家裡。看來,這些年,他的進步很大。”
上官蝶幽怨地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生怕這話讓柳晏聽見了。柳晏之所以急火攻心,不僅僅是因爲命運多舛,還因爲他引以爲傲的聰明才智突然失去了光輝。
上官宏尷尬地笑了笑,一指楚青,“讓她替你一會兒,我還有些話要跟你說。”
上官蝶也有滿心的話要說,於是吩咐楚青:“你先在這看着,他醒了就立即告訴我。”
楚青點頭,她並不認識上官宏,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許過一會兒,上官蝶會告訴她的;又或者,等柳晏醒來才能知道。
出了軒室,便是一個精美的花園。但此時不是百花盛開的季節,綠意濃過花色。
“你和柳晏是怎麼回事?”上官宏問道。
上官蝶猶豫了片刻,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奉命監督他。你知道的,女皇行事一貫如此。”
上官宏搖了搖頭,道:“我聽說你和他還定過親?”
上官蝶道:“那是崔閣老和女皇的主張,後來……您什麼都知道,還明知故問?”
上官宏笑道:“別生氣,這關乎你的終身幸福,我不能不過問。說起來,按照我當初的計劃,他本就該是你的夫婿。”
“不要再提你們的計劃了!”上官蝶有些反感,道:“你和母親各有各的目的和打算,卻把我拋在一邊。若不是女皇有收集遺孤的嗜好,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上官宏面有愧色,幾次欲言又止,最後說道:“其實,你在宮中,一直有人暗中照看着;你外出的時候,你母親也在關注着你。當然,這不能是我們作爲父母失職的藉口,我們確實虧欠你太多。”
上官蝶忍不住傷心起來,問道:“你和母親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嗎,我們一家永遠不能團圓了嗎?”
上官宏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看向遠處,“不過,我答應你母親的事一定會做到。等柳晏醒過來,我就按排你們去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遠離這場無休無止的爭鬥。”
上官蝶搖了搖頭,“他不會答應的。”
上官宏又轉過身來,道:“放心,我自有辦法!”
上官蝶仍舊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會答應的。不是因爲他心有所屬,而是……我一定要讓我們一家團聚。”
“不,蝶兒,你聽我說!”上官宏忙道:“此事非人力可爲,你切不可魯莽行事。”
上官蝶突然冷笑起來,瞟了一眼不遠處的軒室,道:“我原本是很討厭那個傢伙的,可是我見到他爲了自己所愛的人不顧一切,便慢慢被他感動了。”
“兒女情長,成不了大器!”上官宏聽出了女兒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心生醋意。
上官蝶道:“你拋妻棄子,如今又做成了什麼大事?”
“你……”上官宏氣的顫抖起來,臉也憋得通紅。
這時,楚青跑了出來,說道:“郡主,柳大人醒了!”
上官蝶不再理會父親,快步跑進了軒室。
柳晏掙扎着坐了起來,瞥見了楚青,不由得苦笑連連,看來她還是沒能跑出去。
上官蝶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身邊,問道:“你怎麼樣?”
柳晏笑道:“沒事,死不了。令尊呢,我想跟他談一談。”
楚青聽見這話,狐疑地看着上官蝶,又忍不住往門外看了看,那個人竟是上官宏嗎?這可又是一樁奇遇。
上官蝶道:“你要跟他談什麼?”
柳晏道:“你忘了,我們不辭辛苦,來這兒幹什麼來了?當然是問問他,那個自己送上門的師傅在哪兒。雖然我不喜歡這個便宜師傅,但若是又真本事,我倒還是會不恥下問的。”
上官蝶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去把他叫進來。”
說着,她又起身跑了出去。
楚青正要說話,卻聽柳晏說道:“別急,等會兒告訴你這是怎麼回事。現在,給我倒點水來,我快渴死了。”
“是!”楚青趕忙去倒水。
片刻後,上官蝶又跑了回來,告訴柳晏:“他說那位玉皇子云游去了,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柳晏接過楚青端過來的茶杯,一飲而盡,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要在這耽擱了,立刻啓程去芳州。”
上官蝶不免憂心,道:“你有把握能逮住風神嗎?”
柳晏道:“一點把握都沒有,不過,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上官蝶點點頭,將他攙扶起來。
楚青見他們說得從容,意識到沒有什麼危險了,也趕忙過來攙扶柳晏。
……
上官宏終究還是沒有阻攔,眼睜睜看着三人離開了岱廟。
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從角落裡走了出來,說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原本看不上他,這才安排了惡奴從中作梗。後來你礙於我的面子,又跑道崔玄微那裡要人。你以爲那個老狐狸看不出來嗎?他知道你虛情假意,所以纔沒放人。”
上官宏尷尬地笑了笑,“你這外孫確實出乎我的預料。”
老者嘆道:“其實,他天資一般,別說是你,就是我也對他沒什麼信心。”
上官宏道:“還是玉皇子有眼光啊!可是他爲什麼偏偏就不見他呢?”
老者道:“也許還不到時候吧!”
一個小童跑了過來,躬身稟報:“兩位師叔,玉皇子師叔有請!”
老者擡頭看了看泰山,抱怨道:“他就不能下來嗎?還得我們一步步爬上去!”
小童不知該說什麼,低頭不語。
上官宏似乎也不滿意,道:“你回去告訴他,有事就下來說。”
“是!”小童見他兩人都是這般態度,只得回去覆命。
“算了!”老者又改變了態度,憐憫地看着小童,“我們不爬,他不也得爬回去嗎?”
上官宏道:“他多爬爬有好處,你這老胳膊老腿的,要是摔着了怎麼辦?”
“我就知道你們會這麼說!”一個羽扇綸巾的男子從天而降,其容貌看上去比上官宏還要年輕,仙風道骨,好不瀟灑。
“本來就是這樣嘛!”上官宏道:“你雖然是大師兄,但也是仙體,理應體諒我們這些肉體凡胎纔是。”
玉皇子忙道:“好好好,我說不過你。閒話少敘,我們談點正事!關於薛燕的事,我已經找天庭交涉過了。”
“怎麼說?”老者忙問。畢竟薛燕乃是他的外孫女。
玉皇子道:“那廝不承認是他授意的,只說是雷神擅自行事。”
上官宏道:“他肯定不會承認,否則就等於宣戰。不過,既然他把責任推給了雷神,就該輪到你出馬了。”
玉皇子搖了搖頭,“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長老會並不同意。”
老者很是不滿,抱怨道:“他們到底在怕什麼?”
上官宏問道:“師尊怎麼說?”
玉皇子道:“師尊他們的意思還是儘量避免事態升級,別的什麼都沒有說。”
老者急道:“上一次,紫衣仙子隕落,鸚哥失憶,瑤池和南海都沒敢表示什麼,這次輪到岱宗了嗎?如此一味的退讓,只能助漲他的囂張氣焰。”
玉皇子趕忙用羽扇給他扇了扇,勸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實力不濟,只能隱忍待機。況且,不是還有柳晏的嗎?這小子,爲了自己的妹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老者道:“他和我一樣,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跟風雷二神相鬥?他來找你,就是想學點本事,你偏偏又躲着不見!”
玉皇子忙道:“這你可冤枉我了,我的本事已經全都教給他了,是他的悟性太差,至今也沒有開竅。”
“果真?”老者半信半疑。
玉皇子頗有些痛心疾首地說道:“這種話我能亂說嗎?實在是你這外孫的資質太差了,只學到了點皮毛,而且還爲此沾沾自喜。”
老者雖然也承認柳晏的天資一般,但這話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他很是不舒服,“人言,名師出高徒。徒弟的資質只是一方面,師傅會不會教又是另一回事了。”說着,他又指着上官宏說道:“這就是個例子,雖然才高八斗,卻壓根不懂得如何教學生。當初,你要像崔玄微一樣桃李遍天下,也不至於敗得這麼慘。”
上官宏急了,“這關我什麼事?再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教,我只是不願收徒而已。”
老者道:“你以爲我不知道?那個江南才子徐泰是你的學生吧!結果,人家嫌你不會教,便改投別人門下了。你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發誓再也不收徒的是不是?”
“你……你過分了啊!”上官宏憋紅了臉。
“好了,好了!”玉皇子見他們倆掐了起來,趕忙勸架。
上官宏又把注意力轉向了他,責備道:“學文一道,自有玄妙,很多時候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武功法術可是一招一式實實在在的,這你也教不好?”
“誰說武功法術沒有玄妙的?”玉皇子也急了,“你不懂,別胡說行不行?”
老者也加入其中,道:“你少在這裡故弄玄虛,那些騙吃騙喝的道士都能會個一招半式的,我就不信柳晏一點都學不會?”
三人吵成了一團,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去而復返的柳晏等人,最後還是一個小童跑過去提醒了他們。整個偏院裡立即變得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