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是,授意秦少游殺人的,就是那個張易之自以爲就算天塌下來也會給自己做主的……陛下!
張易之的心寒了……
可他還是忍不住可憐兮兮地去看武則天。
武則天面帶微笑,目光幽不見底。
她對眼前發生的事‘恍若未覺’。
徹骨的寒意已經瀰漫了張易之的全身,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張昌宗,看到一步步逼近的秦少游,看到百官的沉默,看到那一雙雙冷漠的眼眸。
一切……都明白了。
自己和五郎知道的事太多太多。
既然陛下打算清算自家兩個兄弟,又怎麼可能真的讓來俊臣去查?
來俊臣固然是陛下的心腹,可是誰能保證,在嚴刑拷打的過程中,自己兄弟二人會泄露出什麼,而自己兄弟二人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宮闈的秘密,是絕不容許傳出去一星半點的。
因此,上官婉兒到了殿中,因此,他與秦少游錯身而過。因此,一柄匕首交在了秦少游的手裡,因此,秦少游會意。因此……張昌宗死了,如此而已。
那從前的歡愛和濃情蜜意,現在看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張易之開始以爲陛下對自己如此疼愛,對自己兄弟二人如此的憐惜,即便做了天大的事,也不必擔心。可是現在他明白,這不過是鏡花水月,陛下是沒有心的,無心之人。怎會有情?無情之人,怎麼會真的在乎自己兄弟二人?
他害怕了,害怕得牙關顫抖,而咬得咯咯作響,他魂不附體地旋身要爬起來,卻最後又狠狠地摔下,趴在地上,於是他拼命地蹬着腿。雙手要撐着向前攀爬,他爬了幾步,卻是動彈不得了。
一雙靴子踩住了他的腦袋。
秦少游的腳在用力,他的腿就好像釘子一樣將張易之釘死在地,張易之掙扎,可是腦子卻是動彈不得,宛如一隻被人捏住的可笑螞蚱。
秦少游的目光沒有表情。他幽幽嘆口氣。手裡的匕首依舊還淌着血。
其實這個時候的秦少游,他自己也清楚,現在他所做的,並非是復仇,只不過連他自己也不過是一柄利刃罷了,一柄天子之刃,爲了保證不留隱患,就必須誅殺眼前這個美男子。
張易之哭了。滔滔大哭,口裡大叫:“陛下……陛下救我……”
他已徹底瘋了。
秦少游狠狠一腳將他踹翻,他打了個滾,仰面對着秦少游,而下一刻,染血的匕首在半空停頓,狠狠刺下,這是一道完美的弧線,弧線的盡頭。在一陣金鐵入骨入肉的悶響後,鮮血噴射出來。血光染紅了秦少游的衣衫,血氣瀰漫得到處都是。鮮血的主人在劇烈的顫抖,渾身上下瘋狂地擺動,最後,他口裡噴出血沫,他的眼睛依舊瞪着一個方向,瞪着武則天的方向,那個方向……武則天危襟正坐,風華猶在,高高在上,傲視着殿中的一切。
“陛……下……”張易之發出最後一句的呢喃……身子開始漸漸軟了下去……
武則天嘴角含笑,手指漫不經心地搭在御案上,她只是輕微地換了個一個跪坐的姿態,僅此而已。
秦少游已經起身,揩乾了匕首上的血跡,他一步步地走到了殿中,正色道:“張氏兄弟圖謀造反,此乃謀逆大罪,臣一時激憤,失手將此二賊誅殺,行爲不端,莽撞至極,有辱大臣之體,已是萬死之罪,懇請陛下……恕罪!”
殿中已是鴉雀無聲。
雖然文武百官都起了殺心,可是如秦少游這般乾脆果斷地在此殺人,卻還是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之外。
而秦少游在此殺人,理由只有一個……那便是得到了聖人的暗中授意,這張氏兄弟此前得到了多少天子的關愛,多少人以爲陛下與張氏兄弟的感情深厚,可是現在……
許多人害怕了……
害怕的,又何止是臨死前的張氏兄弟。
李氏的宗族嚇得面如土色,比如臨淄王李隆基,他作爲皇孫,也多少得到武則天的一些疼愛,可是現在……他突然感覺到,這些所謂的疼愛就像是陛下疼愛張氏兄弟一樣的可笑,自己這個皇孫,一旦被陛下所忌,只怕下場並不會比張家兄弟好多少。
武家的人也害怕了,他們以爲武則天乃是他們的近親,有一樣的祖宗,流的是同樣的血,可是……這又如何?天子至親,怕也不過是張氏兄弟的光景吧,他們膽戰心驚,開始透着一股不安,個個垂頭,無人敢去看武則天。
武則天抿嘴,她莞爾一笑,道:“秦卿方纔也說,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既是人人得而誅之,斬殺亂黨,又是何錯之有?秦少游……朕赦你無罪……”
很輕描淡寫,輕得如鴻毛一般。
秦少游道:“臣謝陛下恩典。”
一問一答,事情就已結束。
張氏兄弟完了,而秦少游在這場你死我活的競爭中活了下來,這對秦少游是結束,可是對這個朝廷,怕又是一個血雨腥風的開始……
呼……
秦少游心裡一塊大石落定。
這時卻聽武則天慢悠悠地道:“朕身子有些欠安,今日這朝議就到這裡吧,秦少游,你留下,其餘諸卿告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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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除秦少游和武則天之外,空無一人。
甚至連上官婉兒也不見了蹤影,卻是不知去了哪裡。
張家兄弟的屍首已是被人清理了個乾淨。
武則天則是依舊高高跪坐在御案之後,沉吟不語。
她不說話,秦少游只得保持沉默。
這個時候,只怕任何人都猜不透現在的武則天心中的所思所想。
即便是秦少游也猜不透,不過秦少游總體上來說,還是很輕鬆的,他嘴角微微揚起,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良久……上官婉兒碎步入殿,武則天聽了動靜,眼眸微微一擡。
上官婉兒行禮道:“陛下……一切都已妥當了。”
“哦。”武則天的回答很是隨意,淡漠地道:“不要走了一人。”
上官婉兒點頭道:“是交代金吾將軍辦的,調動了金吾衛,想必……他們插翅難逃。”
武則天又陷入了沉默。
而這三言兩語的對話,卻讓秦少游得到了許多信息,接下來會有很多人死,武則天既然決心動手,那麼殺戮就已無法停止了。
秦少游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喜該悲,他甚至有時候感覺因爲自己,反而擴大了殺戮,明明是對付張家兄弟,可是這殺戮,哪裡是秦少游所能左右的。
於是這時候,他告訴自己,這就是大周,這就是皇權的時代,自己再也不是這裡的過客,這一切……本就是有些人自找的……
秦少游不由側目看了一眼上官婉兒,心裡又想,爲何她這樣的冷靜?爲何她總是在這個時候,如此的麻木不仁,她是將自己當做了工具嗎?還是這本就是她生存的手段?她的心是不是和武則天一樣,是金鐵做的,無心無情,殺伐果斷……如果……如果……張氏兄弟換做了是自己……她也會……
秦少游猛地像是開啓了一扇門,在來到這個時代,他還是廚子的時候,他依舊還有現代人的思維,等他做了官,成了人上人,現代人的思維漸漸淡化,取而代之的,是這武周的印記。可是現在,又一扇門徹底開啓,他突然發現,原來在這裡,還有這麼一個世界,所有人都爲慾望而生,所有人都爲權位而讓人去死,即便是至親,也是死不足惜。
可怕……真是可怕……
“秦少游……”
淡淡的聲音帶着幾分慵懶,徹底地打斷了秦少游的思緒。
秦少游恍然回神,他忙是擡眸道:“臣在。”
武則天好整以暇,道:“張氏兄弟倒是頗懂金石之術,不過如今這二人已經伏誅……朕唯一遺憾的,就是自此再也用不了他們的藥了。”
這話裡似乎有嗔怒的意思。
不過秦少游卻早已準備了答案,道:“陛下,張氏兄弟的藥,在臣看來,並沒有什麼稀奇,臣以爲,是藥三分毒,哪裡有什麼神奇可言?多半是這兄弟二人仗着陛下的信任故弄玄虛,在藥中添加了尋常的養顏駐容之法,以此來討好陛下歡心而已,陛下要調養身體,何不招募幾個神醫,命他們爲陛下謀出一個調養的方子,這效果,只怕不在這張氏兄弟之下。”
“是嗎?”
秦少游的這個回答很是中規中矩,基本上沒有任何說服力。
可是……武則天卻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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