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辰說起這些事來,真是如數家珍,掰着手指頭,竟是滔滔不絕。
李顯是素來不喜說話的人,卻也耐着性子聽,有時候上官辰覺得有趣,便哈哈大笑,李顯的臉色則是繼續僵化,猶如木偶一樣,等到上官辰笑完了,他才猛地意識到,自己若是不笑,似乎有些壞人‘興致’,於是後知後覺的勉強掛上笑容。
秦少游在一邊,索性就不做聲,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可做聲的,心裡煩着呢,遇到這麼個沒臉沒皮的傢伙,與其說不如不說。
上官辰說到口乾舌燥處,嘻嘻哈哈道:“殿下既然到了孟津,就不可不去新建的那座周公廟看看。”
周公……
李顯聽了,怫然不悅。
這周公廟之所以近來興盛,都是因爲武則天的緣故,武則天改國號爲周,大有一副延續周室王柞的意思在,因此作爲天子,她是三番去拜祭,四處興建廟宇,好是熱鬧,李顯對這東西的印象不太好,不只是因爲他對武則天有所害怕,更重要的是,以往的時候,他總要被武則天強迫着前去周公廟祭祀。
那地方,有太多李顯不太好的記憶。
上官辰眼睛一眨,卻是看穿了李顯的心思,笑呵呵的道:“殿下以爲咱們是去看周公∏,那石像?還是去給人吃冷豬肉?若只是如此,那能有什麼意思,周公廟最有趣之處就在於,三教九流,盡皆匯聚於一起,那兒什麼稀罕物都有,什麼稀罕人也都有,殿下來了這孟津。不去看看倒是可惜。”
秦少游瞪眼道:“好了,殿下遠來,是該歇一歇,豈能總聽你的胡言亂語,一邊兒去。”
上官辰顯得遺憾。
反而是李顯不由道:“好,下次本宮去看看。”
上官辰立即來了精神:“既如此。那就說定了。”
秦少游在一旁,真不知該說什麼,恨不得立即這上官辰立即滾蛋,李顯似乎漸漸也來了情緒,人嘛,情緒總是可以調動的,似上官辰這樣沒臉沒皮的胡說八道一通,反而讓素來謹慎和膽小的李顯漸漸放鬆,他呵呵笑道:“此番本宮來。卻是來捎帶一個口信,乃是上官待詔的口信,秦上尉要聽嗎?”
他一面說,一面朝秦少游努嘴。
秦少游卻是苦笑,李顯的意思很明白,接下來的事,卻是事涉機密了,趕緊把這個不知趣的傢伙打發走。只是秦少游偏生卻無法打發。因爲這個人就是婉兒的弟弟,婉兒給自己口信。把人家弟弟打發走,不免就有幾分過意不去了。
上官辰的臉色微變,一下子目光變得深沉起來,便咬着薄脣不再做聲。
秦少游只得道:“咳咳……殿下……這位清客,乃是下官的親信,有什麼口信。但說無妨,不必過慮。”
李顯只好點頭,道:“上官待詔說了一句話,叫:一夜冬夢,誰曉女人心。”
上官辰不禁叫道:“什麼叫誰曉女人心。女人心是什麼?”
李顯倒是風淡雲輕,道:“大抵,是女兒家向男子吐露心思,本宮想,許是妾有意了吧。”說到這裡的時候,他不禁微微有點不悅,道:“秦少游,這公主即將要下嫁,你卻是勾三勾四,這是何意?”
“不是東西!”上官辰眼睛都紅了,急的要跺腳:“你都要有兩房妻子,莫非還要納妾嗎?納妾倒也罷了,你由着去納也和我無關,可是這妻子還未過門,就與人如此,我自萬年到孟津,閱人無數,未嘗聽說過這般厚顏無恥的。”
李顯反而呆了一下,看着這位‘清客’,他難以想象,這年頭連清客都有如此的大是大非的,實是稀罕。
倒是秦少游頗爲凝重起來,這句話乍聽之下,似乎是情話,可是真正細細去揣摩,卻發現似乎透着一股玄機,上官婉兒的性子,他是再熟知不過,一個伴駕在君前的人,本就是心思深沉的很,即便是有感情,那也絕不會外露,又怎麼會將這種話,讓李顯傳達過來。
這就好像,李顯這樣膽小的人,絕對不敢提着一把菜刀上街一樣。
各人有各人的秉性,而上官婉兒卻是突然傳遞了這麼一句話,那就蹊蹺了。
至於那一句所謂的一夜冬夢,似乎更加讓人摸不着頭腦,冬夢……眼下不是秋日嗎,做什麼冬夢?況且女人心三個字,似乎也不對,上官婉兒未嫁,按習俗來說,理當稱女兒,而非女人。
秦少游一時想不明白,卻是癡了。
哪裡曉得上官辰一慫恿,李顯也是有些怒了,人就是如此,別看李顯平時膽小如鼠,可是習慣了秦少游,又覺得上官辰沒有威脅,再加上出了洛陽,他心裡生出親切感,是以也有些放肆起來,不禁道:“他說的對,秦上尉……”
秦少游卻懶得理他們,忙是打了個招呼,讓那上官辰招呼着李顯,自己則健步如飛,往那王琚的院落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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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辰本就是個渾身都是沒心沒肺的人,既是奉了‘秦少游’的命招呼這位太子殿下,自然也賣力的很,他揹着手,晃晃悠悠,便領着李顯出了門,幾個侍衛要跟上來,上官辰卻是呼喝一句,拍了拍自己腰間的配劍,道:“這兒乃是孟津,到處都是天策軍巡邏的官兵,怕個什麼?況且本公子也不是凡人,你們不要跟來,省的壞了興致。”
李顯心裡叫苦,其實他還是有些害怕,不過心裡只是覺得有一丁點小小的刺激,這種感覺說不上來。
上官辰帶着李顯去閒逛,先去市集的茶肆裡吃茶,這茶肆裡鬧哄哄的,人聲嘈雜,上官辰卻是熟客,屁股一落座,嗓門大極了:“拿最好的茶來,來點下茶的糕點,莫要用隔夜的來糊弄我,否則把你的店拆了。”
那店夥只是點頭哈腰。
上官辰卻是斜坐着,老神在在,倒是他方纔的大嗓門,沒把李顯嚇個半死,這茶肆裡,吃了幾口茶,接着就有人開始搏戲了。
上官辰眼前一亮,茶肆就是這樣,幹吃茶沒意思,所以總有人約好,做一些遊戲,上官辰起身去湊熱鬧,李顯卻是踟躕着不敢去,上官辰回頭,見李顯原地坐在那兒,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拉起來,便往裡擠。
有人被上官辰推搡了一把,禁不住勃然大怒:“嗨,瞎了你的眼嗎?”
上官辰嗓子比他更大:“滾,否則老子喚人打死你。”
那人似是猶豫,倒是把身後的李顯嚇了個半死,忙是掙脫着要走開。
上官辰一急,只得追上去,低聲道:“殿下,不是瞧熱鬧嗎?何故要走?”
李顯臉色蒼白:“本宮沒有帶侍衛。”
上官辰便笑起來,道:“殿下怕我與那廝起什麼爭執,毆鬥起來,沒有幫手。殿下啊,這你就不知了,茶肆是打開門做買賣的地方,會容許有人滋事的嗎?咱們來了這裡就是客人,所以嗓門大一些,也沒什麼可怕的,那人能奈何不得我們,可若是他敢動手,茶肆可就不會客氣了,你瞧瞧你櫃邊站的幾個力士,這都是專門看着茶肆的人,來者是客,說什麼他們都不管,可是誰先動手,那可有的瞧了,殿下,我上官辰是什麼人,好歹也算是金貴之軀,怎麼會輕易讓人揍了?”
李顯這才呼了口氣,不由道:“你姓上官,上官婉兒是你何人?”
“正是家姐。”
李顯意識到了什麼,不由恍然大悟的點頭,他不由道:“秦少游真不是東西啊。”
上官辰心痛的道:“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難怪他對我不壞,看來是早有預謀。”
正說着,方纔與上官辰發生爭執的茶客恰好路過,不由瞪了上官辰一眼,上官辰兇巴巴的瞪他:“瞎了眼,知道我是何人,也敢瞪我?”
那人抿抿嘴,去了。
於是上官辰和李顯又坐下去喝茶,知道了彼此的身份,這話題也就多了,當然,話題是共同的,上官辰不想讓自己的姐姐做妾,見秦少游疑似勾搭了秦少游,滿肚子的牢騷。
吃完了茶,會過帳之後,二人出了茶肆,在街上閒逛,冷不丁,二人瞧見方纔那發生衝突的茶客卻是帶着七八個壯漢朝這邊看來,李顯嚇得臉都要癱了,上官辰虎軀一震,捏了一把汗,卻是扯着幾乎要坐地不起的李顯,嘴裡輕聲念:“他們看不到我,他們看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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