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營校尉王倫在天策軍裡是個土耗子,天策軍各營,就屬他和土不溜秋的工營最是灰頭土臉。∈♀,
當年在抵抗河北叛軍的時候,王倫瞎了一隻眼睛,到現在還戴着一隻眼罩,本來他理應得了一筆安養費,調撥到工坊裡混一個閒職,可是王倫卻是不肯,非要留在天策軍,最後秦少游和方靜左思右想,才設了一個工營安置他。
工營大抵可算是天策軍的輔兵,反正什麼都管,大到安營紮寨,小到修築一些工事,設置鹿角之類,工營都不可或缺。
不過這些天策軍的‘民夫’之中,也不乏有精銳,就比如現在這些工營爆破隊,這些人都是從其他各營裡淘換下來的武士,因爲按照天策軍的規矩,年紀過了二十五,就不得成爲天策軍的主力軍了,之所以制定這個方法,秦少游倒並不是固執,事實上二十五歲之人大多數還是壯年,反而因爲在軍中帶了數年,經驗豐富,秦少游之所以如此,只是爲了加快天策軍的新陳代謝而已,老兵不退,新兵就進不來,而這些老兵,大可以在工坊或者是其他地方給他們安排一些閒職,等到將來有用時,大可以重新徵召,如此一來,新兵可以源源不斷的補充入營,而老兵亦可作爲天策軍的儲備力量,現在孟津被裁撤下來的老兵,足有一千五百餘人,這些人如有必要,一聲號令,就可以重新武裝。
而工營的爆破隊,就容納了不少‘老兵’,人數雖然只有數百,不過俱都曾是軍中的翹楚,別看他們灰頭土臉,許多人隨便一些經歷拿出來,也足以鎮住那些新兵蛋子。
在炮火的掩護下,這些人倒是熟稔的開始挖掘起來。上百人分爲幾輪,利用工具很快挖出一個口子較窄,可是內壁較深的洞穴,這個洞穴,直接繞過了城牆的基石,拐進了城牆的最下方。
挖洞對這些土耗子來說,本就是拿手好戲,只一個時辰,便已經搞定。
緊接隨後,一輛輛大車被夜幕中輸送過來。雖是冬日,可是土耗子們已是渾身大汗淋漓,七手八腳將一包包的炸藥搬下,塞入洞中。
三千斤火藥,這個數可能在後世並不出奇,火藥的威力必定不高,可是在這個時代,在王倫這些人看來,實在是令人乍舌的數目。他們將火藥填入洞中,有人開始佈置引線,接着衆人又是七手八腳,將這洞穴填實。王倫呸了兩句,生怕有人造次。
“都填實了……”王倫低聲呵斥,他深知對火藥來說,密封的重要性。密封性越好,威力越高。
寂靜的黑夜裡,王倫突然咧嘴笑了:“都說咱們工營沒用。嘿……今日,就是咱們大展神威的時候,好了嗎,我來看看,引線沒有受潮吧,哎,這樣的鬼天氣,快快快,都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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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炮的轟鳴依舊不斷。
夜空一次次的劃亮。
城樓和城牆已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血肉模糊,城上的禁衛,已被炸得不敢冒頭,只有那偶爾轟鳴聲起,猛地亮光劃過了長空,便可清晰的看到,那城牆已被狂轟濫炸之後,陡然出現的一個個彈坑。
城牆很厚實,用火炮只能留下一個個坑洞,可是真要轟毀,怕是連續轟炸個十幾天也未必能做到。
在城牆之後,大量從城樓上撤換下來的禁衛已展開了隊列,他們密密麻麻的挺着刀槍匯聚於此,將四周的街坊統統阻塞,天上的孔明燈在飄蕩,那隱約的燈火下,一個個密密麻麻攢動的人頭在嚴正以待。
他們在等賊軍用攻城車破城,緊接着,數萬禁軍,將會成爲建春門最有力的屏障。
所有人都在粗重的呼吸,一次次的轟鳴,一次次大地的顫抖,都在震撼着他們的心,那天邊被火光照亮的瞬間,讓他們心有餘悸,可是所有人沒有動,他們依舊在靜靜的等待。
守住城門,等待曙光露出,這就是他們最重要的任務。
來回傳達命令的傳令兵,帶來了不少好消息,其他各門的守衛,得知建春門遇襲,紛紛調撥了精銳前來馳援,情況也都還算穩定,在經過最初的混亂之後,雖然大家對這如霹靂一般的利器依舊心裡生寒,可是當發現這神兵利器並不能製造大量的殺傷之後,反而鎮定下來。
時間在點滴中過去,每一個人,都在靜靜的守候。
他們乃是禁軍,他們的姓名或許不得而知,可是他們的身份,依舊是榮譽地代名詞,他們依舊是狼羣,是一匹匹黑夜中即便流血和被撕出一道道傷口依舊能眼冒綠光,凜然不退的餓狼。
呼……呼……
口中噴吐着白氣,城牆內除了這樣的呵氣聲,靜謐的可怕。
只是偶爾,有越過了城牆的炮彈落進來,纔會傳出零星的慘呼和些許的混亂。
如林的長矛密密麻麻正對着城門的防衛,已經從城樓退下來的大將軍李多柞目光森森的看着那城門,掠過了一絲殺機,入城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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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邊,一束焰火已經點亮。
這種孟津獨有的煙花,除了天策軍,絕不外售,焰火發出呼嘯聲,旋即升上了夜空,隨即炸開。
猛地,所有人動了。
無數的天策軍,宛如洪流一般朝着焰火升騰而起的方向集結。
秦少游就佇馬在這焰火之下,越來越多的人擁簇在了他的四周,一匹匹不安的戰馬帶着精良的武士嘶鳴,三千精騎,在信號的指引下,瞬間集結成了一處。
焰火就是集結的信號,而接下來,低沉的號角聲嗚嗚的傳出。
在這寒風凜冽和炮火襲來的冬夜,號角似乎也被感染了悲涼。
秦少游目視着前方,他緩緩的抽出了腰間的配劍。
即便他只是個廚子,可是一次次險象環生的戰鬥和廟堂上無情的傾軋之後,現在的秦少游,顯然早已脫胎換骨。
在他的身後,當秦少游徐徐拔劍,都尉方靜亦是拔刀,他的聲音大喝:“傳令,準備!”
另一邊的阿尼瑪一身戎裝,顯得極爲英武,她渾身裹着突厥人的皮甲,凹凸有致的勒着坐下的戰馬,她用突厥語大喝:“拔刀!”
下一刻,無數的刀劍在鏗鏘聲中發出脆響,嘩啦啦的竟是掩蓋了凜冽的風聲。
如林的長刀紛紛斜指,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喘息,可是那森然的刀海,在這夜空下,森森而恐怖。
所有人都在等待,靜靜的等待,秦少游抿着嘴,眼眸微眯,臉上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他屏着呼吸,也在等待,猶如靜守於黑暗中的獵豹,全身弓起,準備好了最致命的一擊。
洛陽城,在這幽邃的眼眸下,已成了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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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的聲音,若有若無的傳進城裡。
賊軍打算進攻了。
這是李多柞做出的判斷,自己百戰沙場,今日,或許是他的最後一戰。
他絕不容許自己失敗,更不能敗於一場以多擊寡、以逸待勞的戰鬥。
他目露兇光,傳達了最後的命令:“拱衛城門,後退一步者,殺!”
殺字是用嘶啞的聲音喊出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帶有任何的寰轉,顯然,如有必要,他不介意大開殺戒!
嘩啦啦……嘩啦啦……
傳令兵的命令傳達,最精銳的禁軍開始向城門洞壓過去,更多的人潮朝着門洞挺進,無數的長矛,密密麻麻的對着城門的洞口,許多人的眼裡露出了狂熱和躍躍欲試,所有人身子弓起來,像受驚的山貓,卻將長矛挺向前方,他們也在屏息,等待着最後的時刻。
賊軍……要來了!
壓抑了太久的禁軍,這一刻卻如一柄柄待出鞘的利劍,利劍出鞘,染血而還!
城內城外,寂靜的可怕,連火炮此刻也已經停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之間,一聲掩蓋了一切的巨大轟鳴驟響……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