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萬頃,不值一錢,堆積如山的穀物,亦是兜售不出,其實這倒也是罷了,家大業大,怕個什麼,偏生這個時候,居然連人都跑了。
一切基礎就好像萬廈崩塌一般,瞬間化爲了瓦礫。
那吳瀚真真是嚇死了,其實又何至一個吳瀚,幾乎所有的人,頃刻之間,那百萬的家財,都好像丟到了水裡。
這是一個坑啊,跳下去爬都爬不起來。
可問題在於,你拿那秦少游沒有辦法,發動人彈劾他?人家低價售米,人家免除糧賦,人家發放農具,這都是善事,沒有表彰就不錯,你能說他什麼?
想要動強,你有資本嗎?且不說關隴士族虎視眈眈,你動禁軍,就是謀反。
活不下去了啊。
吳瀚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去了楊家,他是沒有法子了,只得找楊炯商量對策。
轎子到了楊府,這兒早有不少車輦了,拿了拜帖去,待他進入楊府地中堂,便見無數人在這裡急的熱鍋螞蟻似得,有人大叫:“那秦少游傷天害理,是留不得了,不殺此賊,吾等俱死。”
有人坐在一旁,只是哀嘆連連。
吃不消啊,日子沒法過,過完了冬,就要春耕,現在佃戶都跑了,怎麼播種?退一萬步,就算是佃戶沒跑,播種了,又能奈何?種出來的糧,產出不及投入啊,至於其他的收益,如油坊、酒坊。都飽受了孟津貨物的強烈衝擊,這是入不敷出的節奏啊,堅持倒是能堅持,可是能堅持多久。
也有樂觀的:“這神策府這般的撒錢,又能堅持幾日,再熬一熬,三五個月後,應當沒有問題,我不信。那孟津的米,就沒有售完的時候。”
“我倒是打聽了一下,神策府每年的收益,高達五千萬貫,明年怕還要暴增,至少一億貫。聽說他們還在外地瘋狂的收糧,一船船的糧往他們的倉裡去運,再一車車送到各縣去。”
許多人膛目結舌,姓秦的不是東西啊。
吳瀚臉色鐵青,他還以爲別人有應對之策呢,誰料到。許多高門大族,竟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他此心沉了下去。沉到了谷底。
那姓秦的是要死拼到底了,現在各家的財源統統都已經斷了,可是姓秦的卻是源源不斷的賺錢,再把錢瘋狂的填進窟窿裡,這是要完蛋的節奏啊。
吳瀚看到了楊炯。
楊炯跪坐在位置上,手搭着案牘,神色很難看。
吳瀚悄悄上去。道:“楊公,該想個辦法纔是。這樣下去,數百年的家業………”
士族之所以叫士族,不是因爲天生高貴,而在於他們控制了生產資料,有人有錢有糧,有了這些,自己的子弟才能讀書,有了這些,才能拓展人脈,有了這些,在遍地都是文盲的時代裡,他們才能和宗室一起,牧守無知百姓,可是若連這個基礎都沒有了,即便是有人脈,即便廟堂上有親戚,那又如何,這和那些普通身份的官員又有什麼不同?沒有了這個根基在,天子豈不是想讓你滾蛋就滾蛋?況且,那關隴士族,早就虎視眈眈,若是再來個落井下石,只怕連着最後一丁點的優勢,也要喪失了
。
想到這些,吳瀚便急的如熱鍋的螞蟻。
可是楊炯呢,卻也好不到哪裡去,他料到神策府會用盡各種手段,可是唯獨沒有料到,神策府居然這麼玩的,起初的時候,他還不以爲然,可是當前砸出來,效果開始顯現,楊炯這才知曉了厲害,猛然之間,他意識到,這一手的厲害了,這是在挖士族的根啊,問題就在於,人家壓根就沒有動你分毫,既沒有揍你,也沒有跟你反目,人家只是善待百姓而已,你就算是想要反擊,竟也無處着手。
楊家的損失,也是極大,數千奴僕,跑了近半數,而且還在繼續,數百個護衛,也七七八八的不見了蹤影,田地明年怕是要荒蕪了,沒有辦法,根本就熬不過去,至於穀倉裡的糧食,囤着嘛,卻還需要人養護,偏生這東西,現在就算賣,也賣不上什麼價錢。
楊家還好,在其他地方也有一些莊子,可是弘農乃是他們的本業,本業都不保了,這怎麼得了。
吳瀚問楊炯的時候,許多人漸漸消停了一些,大家都看向楊炯,都等楊炯做主的樣子。
楊炯苦笑,最後徐徐道:“老夫算了算,若是一年之內,依舊如此,在座諸公,只怕都要破家了。”
這是實話,再大的基業,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啊。
楊炯又道:“眼下唯一的辦法,只好服軟了,硬撐避便是兩敗俱傷,可是據老夫所知,那秦少游的茶葉和棒冰都是馳名天下,除此之外,近來又開了馬市、皮毛的買賣,這些,都是別人沒有,而他獨此一家,卻能獲取巨利的生業,那秦少游,可以有這些暴利源源不斷的輸血,而我等,卻是坐吃山空,勝負已分,現在若是堅持下去,已無必要,我等俱都是數十世的基業,豈可拿這個與那秦少游豪賭,一旦輸了,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所以以老夫之見,只能求和,怕就怕……那秦少游如今佔了優勢……”
他露出擔憂之色,現在顯然是士族更難受一些,而議和,確實是及時和必要的,楊家歷經了這麼多年,家業不能毀在自己的手裡,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拿去置氣,可問題就在於,想要服軟是怎麼個服法呢?這……倒是真正的難辦。
他沉吟不語,最後道:“叫人去孟津,去請王琚來,王琚終究還是我侄子,對了,再叫人,去請友昌公到弘農,無論如何,大家見一面,談一談。”
友昌公便是王琚的爹,楊炯和他是有交情的,也算是半個親戚,這時候父子都請來,以利動人之外,還得以情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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