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路可走了。
這倒是秦少游道出來的實情。
韋弘敏步步進逼,終於把秦少游逼到了牆角。
而秦少游還有選擇嗎。
或者在別人眼裡,理應是有選擇的,大不了失去商隊的利益,或者是索性給那韋弘敏一點好處。
可是深知神策府內情的秦少游卻是知道,這幾乎是妄想。
神策府的所有開支,都是環環相扣,少了哪一個環節,這臺機器都可能失效,商隊是秦少游的命脈,不容有失。
而更重要的是,商業活動與農業有本質不同,這種不同在於,農業是看天吃飯,而工商,靠的卻是人心。人有了信心,積蓄了錢財的人才肯去消費,因爲他們相信明天會更好,積蓄了錢財的人也肯去投資,因爲他們相信,明日的市場規模會更大。而一旦失去了信心,所有人都會不約而同的開始準備度過寒冬臘月,有錢的不敢花錢,有錢的不肯砸錢,有錢的寧願將錢藏進牀底下的瓦罐裡,那麼接下來對河南府來說,就形同於滅頂之災。
而一旦農業欠收,製造的是流民,這些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固然是一個極大的隱患,可是畢竟多數農人,都只侷限於鄉中,鄉中的人不容易聚集,即便是出現大量流民,誰敢滋事,官府也可以立即做出反應。
而一旦商業出現了危機,就意味着無數人失業,失業的人雖然未必到食不果腹的地步,可是工人們卻多聚集在城市,只要有一個人有牢騷和不滿,振臂一呼,整個洛陽、洛口和孟津等重鎮,那便是數十萬人響應,這簡直就是火藥桶啊。
秦少游走的固然是工商這一條捷徑。偏偏這條捷徑卻是一條最爲艱辛的路,因爲一旦走了,就永遠沒有回頭路可走,只有不斷的奔跑,一直的前行,稍稍的停滯或者後退,都是滅頂之災。
秦少游沒有路可走了。
他看着楊再思,眼眸裡掠過了一絲殺機。
他徐徐道:“用不了多久,孟津的許多工坊就要停工,大量的貨1∴style_txt;物就要囤積。因爲每一個人都害怕,害怕這商路將來會阻斷,到了那時,無數人要血本無歸,許多人要失去生計,他們這些人,都與本王息息相關,都與神策軍息息相關,這一次……是韋弘敏非要招惹本王不可。既然他們韋家要招惹,那麼勢必,就要讓他們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定要他們無法承受爲止。”
秦少游話音落下,便抿嘴不言了。
可是楊再思咀嚼着秦少游的話,卻是知道秦少游絕非是開玩笑,也絕不只是放狠話這樣簡單。秦少游似乎是打定了什麼主意,是打算要拼命了。
拼命……
楊再思苦笑,他突然發覺。這個一向溫和的秦少游,本質上是個瘋子,或許,這個世上沒有他不敢做的事,可是這弘農郡王,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呢?
楊再思並不明白,不過他知道,很快答案就要揭曉。
他沒有過分的擔心,某種程度來說,現在就算擔心也是杞人憂天,一切……都隨他孃的去吧,楊再思已經做出了選擇,既然是買定離手,那麼只好看這天意了。
但願自己壓得這個寶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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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的物資和馬匹、軍械以及官兵送到了北岸,武則天的鑾駕也開始動身了,秦少游伴駕左右,隨時聽候吩咐,這幾顯然是很憂心河南府的情況,而河南府的情況也確實十分糟糕。
至少王琚的書信中,就道出了許多的隱憂。
比如河北的商貿開始停滯,已經極少有人去河北走貨了,也正因爲如此,針對河北的工坊開始出現了困難,而更重要的卻是商賈們的心思,河北的買賣不好做,自然要放緩生產,而且河北如此,誰知將來山東、江南、劍南等地不會如此呢?正因爲這樣的隱憂,現在的工坊開始減少了許多,不只是如此,而更重要的卻是,工坊一減產,就不免要革人,許多的匠人要嘛接受薪水下降,要嘛便失去生計,以至洛陽、孟津、洛口等重地,越來越多失去生計的人開始遊手好閒,差役們都已經彈壓不住,不得已之下,只好調用團結營才勉強穩住了局勢。
可是再這樣下去,顯然是不成的,任誰都知道,情況若是如此,只會越來越糟糕。
秦少游默默的看了這些書信,卻是不置一詞。
他沒有給王琚回信,因爲這時候,他還沒有徹底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
那韋弘敏,顯然這一次打中了他的七寸,讓秦少游疼的厲害。
待過了河北,大隊人馬則浩浩蕩蕩往衛州方向去,前來迎駕的,並非是韋弘敏,那韋弘敏恰好在這個時候‘病’了,於是昭義軍的左軍將軍劉濤來迎接。
這劉濤五十餘歲,從前是禁軍的副將,生的孔武有力,是個彪悍的關中漢子。
而昭義軍的禁軍背景,秦少游是熟知的,自從建鎮封了都督之後,這韋弘敏的昭義軍,因爲韋弘敏的便利,收攬了許多的人才,幾乎可以說,朝廷的所有資源,韋弘敏都是隨意調用,幾乎這昭義軍的所有骨幹,都是從禁軍中抽調。
因此這昭義軍來了五千人,在秦少游和方靜前來,倒是有一些樣子,因爲乃是招募而來,而非是屯田的府兵,首先在士氣上,就顯然比府兵要飽滿一些,再加上有專門的禁軍骨幹調教,韋弘敏幾乎將所有的錢糧都向昭義軍傾斜,這昭義軍,頗爲齊整。
劉濤對秦少游是帶着戒備的,雖然一路都很恭順,如沐春風,覲見武則天的時候,更是小心翼翼,卑躬屈膝,可是那種骨子裡的疏遠,卻還是撲面而來,秦少游也只是心裡笑笑,懶得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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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便得到了諸多的消息。
上皇會獵,附近各鎮居然紛紛有了動作,包括了神威軍王方翼等都督,居然都來‘伴駕’,王方翼最早出發,帶着他的萬餘山東精卒幾乎是馬不停蹄,火速渡河到了昭義鎮的地界,河北其他三鎮,亦是行動如風。
這種情況,任誰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武則天顯然對此頗爲忌憚,他將秦少游召至駕前,不禁道:“韋弘敏稱病不出,莫非是等其他各鎮的都督會和?他想做什麼?”
秦少游很是實在,只是微微一笑,道:“想必是那位韋都督心裡沒有底氣,所以想叫了人來給自己壯壯膽吧,陛下,這韋弘敏,想必是想要給陛下一個下馬威。”
武則天只是冷笑,她當然也猜測出了韋弘敏的意思,而她之所以來問秦少游,不過是藉此拋磚引玉罷了,武則天道:“朕來會獵,他倒是來下馬威了,秦少游,你是神策軍都督。依着你看,這下馬威,朕該忌憚嗎?”
秦少游沒有多想,直截了當的道:“臣不敢擔保什麼,一切,自是看看再說。”
武則天的鑾駕抵達了衛州城外。
而此時,除了神威軍的王方翼已經趕到,其他各鎮諸侯似乎還在路途上,神威軍與昭義軍會合一處,人數倒也不少,不過顯然韋弘敏還覺得不太放心,因此與王方翼二人依然還在衛州城中,閉門不出。
這顯然是很大膽的舉動,某種程度,和大逆不道差不多了。
武則天心裡也是震怒,韋弘敏的怠慢,她早有準備,可是怠慢到了這個份上,卻還是讓她不曾料到。
於是上皇下旨,鑾駕索性就在衛州城外紮營,神策軍就地開始佈防,與衛州城的官兵遙遙相對。
那韋弘敏什麼時候出城相迎,武則天再入城不遲。
而衛州城中的官員倒是來了幾次,每一次都是恭請武則天入城,武則天問及韋弘敏,他們也只是回答,韋都督身體不適,不能下榻,本欲迎接上皇,奈何無法成行,託他們前來請罪。
這樣的藉口,武則天心裡也只是冷笑罷了,她反而不急了,這個女皇,終究還是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便寧心靜氣,就在這城外候着,什麼時候韋弘敏病好了,再說。
可是大軍駐紮,神策軍卻是不肯懈怠,方靜開始巡營,安排衛戍事宜,四處挖起溝塹,搭建柵欄,設立炮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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