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武崇訓的會晤,總結起來,無非就是三個字,瞎扯淡。
這個郡王,顯然屬於躺在父蔭上混吃等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人。
這就意味着,這個人是無法指望的,而秦少游自然也不指望他。
他更關心的是這一次豐厚的賞賜。
一千五百戶,朝廷賜了近四萬畝良田,這就相當於後世一個鎮還要多的土地了,在這裡,秦少游自然是山大王,幸運的是,這塊地也在孟津,北靠河水,右依鳳凰山,倒算是一個好去處,至於編入縣公的戶籍人口,倒也都妥當了,按道理,秦少游應當任命一個長史來對這些人進行管理,而這長史實在找不到人,只得將那陳杰搬來,於是乎,一個簡陋的管理機構也就成立了,陳長史現在是好大的官,既管食戶的生產,還有稅賦的徵收,除此之外,甚至是協調鄰里紛爭的大權也落在他的身上。
而他的第一個任務,則是組織人手種桑和移植山茶,這都是秦少游預備好了的,單靠種糧,這幾萬畝地指望不上,那不如就種植經濟作物,男人們負責耕作,女人們都要聚在一起進行紡織。
要將土地發揮到最大的價值,就必須如此。
眼下是百廢待舉,而秦少游的團結營,要抓的無非是£∮兩條,一條是操練,另一條是生產,生產是爲了養兵,養兵是爲了給朝廷一個交代。而如今,他最關心的還是生產,現今孟西有四團團結營,人數在一千二三百人左右,如今全部移到了孟西,直接設了孟西大營。
分駐各地,畢竟操練起來麻煩,而且他雖是都尉。直屬於總營將軍之下,看上去倒是嚇人,這樣的級別,至少也得有幾千上萬個兵,而事實上,他的兵只有一千多而已,沒有分散各地的必要。
大家聚在一起,自然就不免要紮營了,營房要進行重新的修葺和擴建,不只是如此。還要新增一些操練的場地,以及靶場、馬場,甚至在這附近,還得搭起幾個鐵匠鋪子來,雖然眼下,還不可能生產兵器,可是進行修理和養護卻是必須能做到自給自足。
至於這營房的搭建,則是俘虜們的事了,這些河北來的兵。當然不能讓他們吃乾飯,秦少游將他們當做輔兵使喚,輔兵的人數在四千人左右,負責養馬、修葺營房、運輸糧草、甚至是提供伙食。只要給兩口飽飯吃,倒也不怕他們滋事。
這一千多人的開銷,其實十分驚人,因爲秦少游的富養政策本就教人咋舌。一個團勇的開銷足足抵得上幾個禁軍,之所以如此,是因爲秦少游心裡自知。團結營之所以被人看重,並不在於其他,而在於天子,天子想要有一支脫胎於李唐的軍馬,而且戰力必須不俗,至少也要能與禁軍旗鼓相當,否則這團結營就沒有任何意義。瞧着武則天把武崇訓空降下來的意思,分明是很認同秦少游這武家軍的看法,自然而然也就對團結營格外的關注,秦少游能做的,就是必須把這團結營締造成一支精兵,現在,這就是秦少游的立身之本。
隱隱之中,秦少游總有一股危機,雖然現在順風順水,可是不要忘了,當年自己堂堂校尉,卻被丟到這團結營來,若是在軍中沒有人做什麼手腳那纔怪了,而秦少游當時的校尉可是武則天敕封,這也意味着,那個人必定在軍中的權勢不小,他當日可以打壓秦少游,那麼今日,秦少游雖然藉着團結營重新恢復了風光,可人家還肯坐視嗎?
所以……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可是秦少游卻是明白,遲早有一日,大家會爭鋒相對,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做得比從前更好。
而要做得好,操練的事,秦少游其實也不懂,有了上次的經驗,他偶爾也會騎着戰馬在營中來回的溜達,有時也請方靜指點一下自己的馬術,而大多時候,他唯一思考的就是一個東西——錢。
一千多張血盆大口啊,這些人每日操練,體力消耗驚人,而體力的消耗就帶來了飯量的提升,雞鴨牛羊都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牛肉,對人的營養補充最好,偏生這個時代,牛肉的價格卻是極爲高昂,因爲這玩意是耕田的利器,所以朝廷早有規定,尋常宰牛是犯法的,想要吃牛肉,得等牛死了,而後到官府報備,再進行屠宰。至於羊肉,價格也不算低,雞鴨也是一個麻煩,倒是蛋類,只要有錢,也能供應充足。
這一番下來,真是教秦少游肉疼。
他化悲痛爲動力,提筆開始便躲在自己的大帳裡給許多人寫信和奏疏,無論是送去總營還是送進宮裡的,無非就是那麼一個字……錢。
會哭的孩子未必有奶吃,可是多少都會有娘疼,做孃的捨不得給天天喊餓的孩子吃什麼,可心裡頭不免就會有那麼點兒慚愧的心思,秦少游要的,就是這種心理。
而另一方面,他既深知要不來錢,那麼這生產的問題也就成了頭等的大事,這一千二百多人,食戶是一萬七千戶,河南府的各縣都有土地和人口,秦少游想着法子讓王勇去推廣亞麻、桑、山茶等植物,原因無他,因爲單靠種地是養不起這樣多的閒漢的,在這個糧田畝產量低的令人髮指的時代,秦少游沒有任何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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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紫微宮裡,武則天批閱着奏疏,到了一處地方,猛地又皺眉,露出很是頭痛的樣子。
上官婉兒見狀,忙是遞上公主茶,武則天吃了一口,不由道:“秦少游又來討債了,他好生的不練兵,真是鑽錢眼裡了。”
武則天確實是怕了,可不是嗎,三天兩頭的上書,他現在是縣公,確實有資格直接投遞奏疏,結果這廝每天就是哭窮,昨個兒說看到士卒們端着破碗可憐的在吃稀粥,想到將士們日夜操練,竟是食不果腹,於是悲不自勝,今日又說圈裡的馬瘦了,再這樣瘦下去,只怕不能作戰,養兵千日,卻是不能用在一時,於是,這位秦都尉又是觸景生情,滔滔大哭。
這廝到底有沒有學《梅花三弄》裡的梅若鴻一樣滔滔大哭,武則天不知道,可是隻知道一件事,天天有個人在邊上哭哭啼啼,悽悽慘慘切切的,實在是有夠煩心。
可是呢,武則天又不能下旨申飭,畢竟這團結營是武則天讓他練的,而且確實有難爲無米之炊的意思,人家倒貼錢養兵,還立下了赫赫大功,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你好意思給人家擺臉子看?
既然不能,那麼只好好生安撫一下,無非就是老套路,將來會重用,萬事皆賴於卿之類,結果得了安慰,這奏疏就上得更勤了,已經到了武則天無法容忍的地步。
上官婉兒莞爾一笑道:“陛下,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既要練精兵,不負陛下所託,可是無奈何朝廷卻又不得不厚此薄彼,團結營終究還只是民勇,哪裡及得上飛騎和禁軍的萬一,既要馬兒跑,可好歹也得給馬兒吃草,不是?他要叫屈,其實也是無可指責。依臣之見哪,陛下倒也不是惱他,只不過嘛,有時他的性子是有點討嫌,聽說總營那兒,也是每日都有書信去,也都是抱怨,陛下可知道那高陽郡王怎麼着?他呀,見了秦少游的書信就燒,看也不看,卻讓書吏回信,信裡頭只是不斷表彰秦少游的功績,高陽郡王特意叫了個書吏,專門就是寫信,幾天下來,把幾個月的書信都寫好了,足足數十封,秦少游來一封書信,他就挑一封回過去,以至於秦少游前幾日,還給武承嗣武尚書寫信抱怨來着,說是高陽郡王莫非有恙,爲何回信總是前言不搭後語。”
武則天一聽,忍俊不禁,秦少游給武承嗣的信雖是說得文雅,實際上就是那麼一句,你那侄子的腦子是不是有病。
可以想象,武承嗣接到了信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武則天的心情頓時好轉了不少,沉吟道:“朝廷確實有對不住他的地方,可是朕也有朕的難處,有些事暫且不表,多說也是無益,你抽個空去孟西一趟,親眼去看看,也當是代朕宣慰於他,還有……給他傳一句話,河南道團營之事,生殺奪予都由着他,朝廷絕不干涉,只要他能把事做好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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