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都畢竟是大事。
不過理由倒是現成的,至少比當年武則天遷都洛陽要輕鬆許多。
長安本來就是國都,現在不過是遷還而已,這裡武周的印記實在太宗,既然是泱泱大唐,如今坐天下的也是李氏,還都也算是撥亂反正。
長安本就是舊都,宮殿都是現成的,而且一直都有人養護,其他的設施也都不比洛陽要差,真要遷都起來,倒也方便。
只不過……洛陽成爲國都已經多年,要動起來,阻力也是重重。
當然,最重要的是,還是天子的意思。
韋玄貞和韋弘敏二人商議了片刻,韋弘敏雖然提出了建議,而且覺得這個建議極爲可行,可是並不代表,他心裡有把握,畢竟他與韋后隔着一層,有些事也拿捏不定,倒是韋玄貞慎重之後,料想到此時的處境,知道大勢已去,眼下也只有如此,才能死中求活了。
他眯着眼,沉吟了老半天,最後方纔道:“娘娘那兒,老夫自去做,老九,如今韋家能否翻身,就得看這一次了,神策府……和關東人才是最大的阻力,他們甘心會讓咱們順利還都嗎?哎……不得不防啊,那秦少游,如今已非吳下阿蒙了。”
韋弘敏沉吟道:“他們支持還是反對,也⑦,..是未必。”
韋玄貞眯起眼來,不由道:“什麼,你這是何意?”
韋弘敏想了想,道:“他們若是反對,也未嘗不可能,可是他們支持呢?”
韋玄貞冷笑:“他們爲何要支持,這豈不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韋弘敏卻是抿嘴一笑:“弘農那兒,和其他地方不同,這弘農形同於一處軍鎮,自給自足。那秦少游更是上馬管兵,下馬安民,可是那秦少游的心思,可沒這麼簡單,這些年他可是風生水起啊,弘農郡,也早已日益壯大,大兄,人心是不會滿足的,可是那秦少游。位極人臣,這輩子,其實已經到頭了,他的藩地,只要洛陽還是國都,他就一輩子就必須侷限於弘農,畢竟是天子腳下的地方,朝廷再不可能讓神策軍擴張膨脹了。”
韋弘敏聽了,不禁點頭。這話兒是沒有錯的。朝廷不會讓神策軍亂來,這是底線,也就是說,當年封了弘農。是因爲李顯登基,急需要得到實權派的支持,尤其是在京師附近的神策軍,那更是急需要穩住。只有這樣,大唐的天下,纔不可能出現反覆。畢竟這天下,名義上也是神策軍奪來的。
可問題就在於,洛陽乃是都城,神策軍雖然是守衛着都城都有他們的好處,可是壞處也有,正因爲都城,所以京畿之地,再不可能讓神策軍滲透了,而一旦還都長安呢?
一旦還都長安,禁軍肯定要帶走,畢竟禁軍的義務,是爲了保衛天子,而洛陽畢竟是東都,有這麼多的宮殿,當然不可能形同虛設,那麼必須得有一支軍馬保衛這裡,而這裡不再成了京畿之地,朝廷對河南府的關注,也就不再如此上心了,這又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朝廷肯定會將保衛發洛陽的職責,至少相當多的部分,會託付給神策軍,而神策軍既然負有保護東都之責,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整個河南府附近最大的地頭蛇,朝廷雖然會在這裡任命官吏,可是秦少游在關東之地一家獨大,名義上雖然沒有佔有這裡,可是實際上,卻能夠有了分享洛陽的機會,至少洛陽城裡的許多事,他都有了干涉的權利,神策軍還有他的買賣,也可以藉機對這裡進行滲透,甚至從以往的經商,直接變成掌握關東的商業脈絡。
洛陽是什麼地方,那可是東都,是武周朝經營了這麼久的地方,這裡有無數的商賈,有無數的精美華邸,天下的民脂民膏,曾將這裡堆積的富麗堂皇,秦少游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韋玄貞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更是不禁皺眉:“這麼說來,若是還都,豈不是給這拔牙的老虎,又……”
這是他擔心的地方,秦少游已經開始尾大難掉,若是繼續這樣縱容下去,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韋弘敏倒是對此有自己的一番見解:“事急矣,明哲保身要緊,管不了這麼許多。再者,他神策軍再如何,又能如何?天下軍馬何止百萬,神策軍至多也就佔一些便宜罷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娘娘……”
韋弘敏的話,帶着深意。
韋玄貞眯着眼睛,似乎體會到了什麼:“老九這是什麼意思?”
韋弘敏臉色波瀾不驚,道:“眼下的局面,是不是和上皇見寵於先帝時一模一樣呢?”
韋玄貞心裡咯噔一下,不可思議的看着韋弘敏,韋弘敏這句話,真是有些誅心。
這等於是說,將來韋氏要做武則天了。
不過起了這個念頭,韋玄貞也不禁心動,假若韋后也成了武則天,那麼韋家……
韋弘敏淡淡道:“還都關中,爲的也就是如此,留在這裡,神策軍虎視眈眈,許多事,不好謀劃,可是回到了關中,只要拉攏住關隴諸家,此事就大有可爲,畢竟當今天子孱弱,甚至遠不及先帝,用不了多久,政令便可全部出自我們韋家之手,到了那時,再剪除一些人,安插一些心腹,天下也就自然而然的是探囊之物了。此事不能急,需要時間,至於秦少游,就讓他在這兒作威作福吧,等到有一日,咱們韋家當真能……”後面他的話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抿抿嘴,笑了笑道:“那時候區區一個神策軍,不過是癬疥之患,即便一紙昭命拿他不住,可是到時任命驍將一員,提兵二十萬,足以讓他們灰飛煙滅。大兄,我們韋家需要的時間,這個時間,就只能靠還都來爭取,所以此事能成不能成,都與韋家的興亡息息相關。”
韋弘敏頓了頓:“我才疏學淺,承蒙娘娘的幸賴,以遠親的身份,而入主中樞,便是因爲,娘娘需要愚弟來謀劃此事,這件事非同小可,走錯了一步,都是滅頂之災,可是走過去,便是豁然開朗。”
韋玄貞聽的連連點頭,竟也心神激盪起來,道:“好,若當真能如此,就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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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兄弟二人商議定了,韋弘敏便起身偷偷往宮中的當值,韋弘敏給秦少游放下的那句狠話,在現在看來,似乎並不只是單純的發泄,很顯然,他在等一個時機,或者說,在等一個時間,一勞永逸的徹底解決掉秦少游。
所以雖是遭遇了重挫,他卻依然是風淡雲輕,回到了公房,處置軍政。
韋玄貞停了韋弘敏的鼓勵,也是打起了精神,忙是出去見狄仁傑,在他心裡,怕也早就將狄仁傑當做了剪除的人物之一,他笑呵呵的去和狄仁傑見禮。
狄仁傑卻是尤爲嚴厲,直接道:“國丈,老夫以臣子的身份,奉旨前來徹查弊案,若是有叨擾之處,還望海涵。”
韋玄貞笑道:“無妨,無妨,狄公隨意便是,若有不周之處,也望狄公莫嫌纔好。”
狄仁傑平時嚴厲,很少與人親近,因而也就不再理會狄仁傑了,在府中問了一些人,卻也不急於定下一些案子,只是叫人抄錄了一些筆錄,旋即帶着人離去。
至於韋玄貞的態度,卻還是讓狄仁傑心中存疑,他當然清楚,韋玄貞這個人仗着皇親的關係,素來脾氣很壞,可是今日,似乎有些讓他覺得這客套的背後,隱藏着什麼。
狄仁傑想起了崔詧,崔詧被排擠出了廟堂,名爲養病,實則卻是潛伏,此次的韋家一案,或許就是他復出的機會。
狄仁傑在三省,對現在的一些韋家黨極爲不滿,這些人都是皇親,和當年的武家人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誰更跋扈與否的區別罷了,偏偏這些人卻是住持着軍機,實在讓人憂心。
“若是崔公能回來住持大局,事情想必不會這樣糟糕吧,前幾日的蝗災,若是崔公在,賑濟早就開始了,可是現在,朝廷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哎……”狄仁傑心裡長嘆。
他騎着馬,已到了河南府,旋即直接進去,暫時徵用這河南府,要將韋家的案子,一審到底。
河南府尹樑政本就是崔詧的人,聽說狄仁傑來了,當然是倒履相迎,不亦樂乎。
二人見了禮,樑政當即表示,要鼎力協助狄公處置韋家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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